001

“落小主，夜已深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油灯下，一个女子正在专心致志地刺绣，而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婢女，毕恭毕敬地劝着她。

落恋头也不回地说：“洛晓，你要是累了，就先去睡吧，我绣好这片云就好了。”手一起一落，已经可以看出这是衣袍，大红的底色，上面绣着一对金色鸳鸯，正乘着云御风而行。

洛晓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小主，您不睡，奴婢也不睡。奴婢不明白，皇上的心已经不在您这儿了，您为何还要这么卖力地讨好他。小主，您不是已经生活得很好了吗？”说着，她闭上眼，等着落恋的巴掌。毕竟，在自家主人面前说这种话，无异于找死的。只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真心为小主不值。

落恋微叹一声，转过身，扶起洛晓，说：“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了，当心隔墙有耳。晓儿，你需记住，皇上不喜我，我就得让皇上喜欢上我。在这深宫里，唯有盛宠不衰才能免去苦累，明白吗？”

洛晓点点头，恭敬地说：“是，奴婢明白。”

落恋说：“天晚了，你回去休息吧，休再陪我了。”说完，转过身继续投入工作，针线似在空中翻飞。

洛晓咬了咬下唇，摇摇头，说：“不，小主不歇息，奴婢也不睡！”眼中满是倔强和心疼，楚楚地望着落恋。

落恋的手顿了顿，叹息道：“晓儿，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吗？本宫是你的主子，主子的命令你竟敢不听，莫不是闲命长了？”

洛晓猛地跪下，垂下头，低声说道：“不，不是，娘娘赎罪……奴婢只是关心娘娘。”一抬头，就看到了落恋有些孤寂的背，说道：“娘娘，何必这样呢……”

落恋冷冷地说：“你竟然敢质问本宫？行了，不多说了，明早自个儿去莲嬷嬷那领这个月的月钱。你在本宫身边也有十几年了，也尽到职责了，出皇宫去找户人家嫁了吧。”

洛晓拼命地摇头，哽咽着说：“不，奴婢不离开！娘娘，奴婢的命是娘娘的，如果没有娘娘，哪有今天的晓儿？奴婢要一辈子服侍娘娘。”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屋内便是一阵沉默，唯有穿针引线的声音不绝于耳。

落恋小心翼翼地绣着衣袍上，鸳鸯展开的翅膀，神情专注而深情，手中动作缓慢，只消一会儿，翅膀的轮廓就显现出来，紧接着，是一片片金色精致的羽毛。一个时辰后，这件衣袍便完成了。做好这些，她不免松了一口气，伸手拭去头上的汗水，把衣袍展开在油灯下，看着栩栩如生的鸳鸯，满意地笑了。

身后的洛晓仍然跪着，眼中是掩盖不住的倦意，却迟迟不肯起身。

落恋这时候才想起她，却是负手而立，冷声问道：“你为何还不回去？在明早前，本宫仍是你的主子，你还得听本宫的话。”说完，向床榻走去。

洛晓的眼皮已经快闭上了，突然听到落恋的话，忙睁大双眼，拉住落恋的衣袖，苦苦地哀求道：“娘娘，奴婢知错了，请娘娘留下奴婢。”说着，磕了几个响头。

落恋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是抽回自己的衣袖，翻身躺在榻上。

洛晓也知无望，便恭敬地来到榻前，磕了九个响头，说道：“奴婢的命是娘娘救下的，如今娘娘要赶奴婢走，奴婢无怨言，只望娘娘能对自己更好些！娘娘歇息吧，奴婢告退。”说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许久，房间里响起一个声音：“傻丫头，莫要被我牵连了！”

002

塞外寒风怒号，雨雪霏霏，冰凉的雪不管打在士兵上还是百姓上，都只觉一阵心凉。

落恋拿上昨日刚完成的鸳鸯袍，披了一件雪斗篷，来到城门前，抬起头，眯着眼看着高大的城墙上，没有她心中思念的身影，不由轻笑，他现在应该在帐里和美人共度良宵吧，哪还记得士兵们呢。

她刚走近城门，立刻有士兵拦下她，问道：“站住，来者何人！”

落恋微微一笑，拿出一枚玉佩，说道：“我是蒂皇妃，前来给皇上送衣物。”说着，扬了扬手中的衣袍。

士兵看到她手中的玉佩，立刻毕恭毕敬地说道：“皇妃恕罪，待属下进去通报一声。”说完，转身小跑进了城中。

落恋哑然失笑，什么时候她见他也需通报了？如此想着，倒也不气愤，只是静静地等待。

一会儿，士兵跑回来，脸上带着些许尴尬和同情，说：“娘娘，属下带您进去吧。”

她点点头，随士兵一同入了城。

城内倒是歌舞升平，一点儿也看不出打仗的迹象，反倒像一座欣欣向荣的中央城，而不是处于国界的边塞城。这许是皇上管理有道吧。

士兵领着她到了一座府邸前，刚想进去就被守卫挡下了：“站住，此为圣上府邸，寻常人等不得入内！”

士兵悄悄瞄了落恋一眼，喝道：“此为蒂皇妃，尔等也敢拦下？”

守卫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同方才的士兵一样，说道：“皇妃恕罪。皇妃请！”说着，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落恋颔首，跟随士兵进了府邸。

府内和城中的热闹繁华不同，静谧淡雅，假山凉亭比比皆是，潺潺流水似乎洗净了人世。

士兵把她带到一间房间前，恭敬地说：“皇妃，皇上就在里面，您请。属下先行告退。”说完，转身消失在走廊。

落恋此刻才明白守卫为何露出那般微妙的表情，即使站在门口，她也能听到屋内女子的嘻笑声，很显然，皇上此时正是美人在怀。深吸一口气，她推开门，笑靥如花地看着屋内的人，福了福身，柔声说道：“臣妾参见皇上！”

屋内，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怀中正揽着一名浓妆淡抹的女子，见到她，似是惊讶地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来干嘛？”

落恋依旧不卑不亢地答道：“臣妾知晓近日天气转凉，唯恐皇上龙体有恙，便给皇上绣了一件衣袍，此番前来是交给皇上的。”

云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冷漠地说道：“放在那儿，爱妃可以回去了。最近战事紧急，爱妃还是回宫较安全。”垂下头，却是对怀中女子温柔地说：“妖儿，你冷了吧？这件衣袍朕赐你如何？”

妖儿捂嘴轻笑，说：“皇上，这毕竟是姐姐送您的，您怎么能送给臣妾呢？”

他也轻笑，说道：“她送的又何妨，只要你喜欢，朕便给你。”

落恋紧咬着唇，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女肆无忌惮地打情骂俏，指甲已掐入肉中。良久，她吐了口气，把衣袍放在桌上，说道：“臣妾告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一走，云翳便把妖儿推开，冷冷地说：“你赶紧走吧。”

妖儿楚楚可怜地看着皇上，说：“皇上……”

云翳喝道：“还不快滚，难道要朕把你扔出去！”

妖儿连忙跪下，求恕道：“皇上恕罪，臣妾这就走！”说完，福了福身，快速地离开了。

云翳拿起桌上的衣袍，凝视良久，叹道：“恋儿，何必呢！”

003

几日过后，别国前来侵略，皇上云翳亲自带兵出征。

大雪纷飞，打在云翳的红袍上，显得异常显眼。红袍上面，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鸳鸯。

“全军听令，杀！”云翳身边的大将军手举红缨枪，大声喝道。

“杀！”士兵们纷纷喊道，雄浑响亮的声音在空中回荡。随即，城门大开，无数热血男儿骑马跃出，手中长剑闪闪发光！

云翳在城头上，看着城下士兵们的厮杀，冷酷的面容上更添了一分冰凉。

“报！”没多久，一个浑身浴血的士兵便回城禀报，“启禀皇上，敌方统帅亲自出战，无人能敌，已经有许多兄弟命丧他手！”声音颤抖，不免听出其中的悲切。

云翳眉头一皱，说道：“待朕亲自会会他。”随即随士兵来到城下，跨上战马，一拉缰绳，喝道：“马儿，走！”

战马仰天长啸，载着他出了城。

“皇上来了，大家杀啊！”不知哪个眼尖的士兵看到了云翳，忙大喊道，一时间，士兵们士气大增，奋力杀敌。

云翳屹立马上，冷冷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

而那男人却是一笑，说道：“这是她给你绣的吧。可惜，你还是负了她。”虽是笑，眼中的杀意却是有增无减。

云翳依旧不言语，只是冰冷的眼神有一分变化，带着一丝悲伤。

男人继续说道：“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要让你被她杀死！”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无情地看着云翳。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莫约四十分钟，谁都没有动手。

云翳此时已经不能说话了，他的眼前是一片模糊，他知道，她藏在衣袍里的药起效了。他勉强保持一丝清明，对男人说道：“照顾好我的子民，还有她！”说完，他竟是向着男人手中的枪扑去。

“噗”的一声，血溅了满地，云翳跌落在地上，嘴角带着一抹笑。

男人叹息，点点头，说道：“我会的。你们……都是痴情者，呵呵。”盈满杀意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敬佩。他转过身，喊道：“云翳身亡，降者，活！”

士兵们哗然，随即，一片铿锵声响起。

男人微微一笑，向着城墙上的大将军喊道：“你们——降不降？！”

将军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离开了城墙。

不远处，一个被面纱遮住的女子双目含泪，面纱下的嘴唇似乎动了动。

落恋本是想看看云翳是如何死亡的，却是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他早就知道鸳鸯袍里有迷*，却还是不怕死的穿了。或者说，他……本就想补偿她。心口穿来一阵疼痛，她惨淡一笑，抽出剑，猛地往心口刺去。

鲜血溅了一地，却看不出丝毫不适。因为，这片土地，早已被他的血染红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