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了已经有几天了。尽管我努力再给自己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可是最终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整夜整夜的不能入眠,整夜整夜的感到迷茫。尽管父亲已经是八十一岁的高龄,尽管父亲这些年来一直和病痛较量,尽管我也知道,这次父亲患的病很麻烦,尽管我也知道在现代医学的努力下,我也算是尽心了尽力了。但是我就是不能释然,就是不能接受如此这般的的现实。
就在昨天,一位好久不见的网友突然和我打招呼。本来这段时间我实在是不愿面对现实,也不愿面对虚拟。可朋友既然打招呼,我就不能不应对。父亲走了,从前天开开始,我实在是忍受不了心灵的磨难,还是别人告诉我,既然心里不好受,就把它写出来吧,也许这样心情会好一些。我开始坐在了电脑前,开始梳理属于生命深处的那些和生命有关的记忆。所以昨天朋友告诉我说,心里难受就别去触摸它,就把它永远的埋在心里,永远的和生命融合在一起,让光阴去诠释和消化一切吧。
其实朋友的身世我也知道,在人生的路上也是多有坎坷。他说我比他幸福,因为他从一出生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就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是的,说到这点我是幸福。但是这种幸福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倒塌,心灵的承载能力实在有限,短短几天,我几乎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给生命交代,无法让生命从痛苦中摆脱出来。
记得一年前他奶奶突然去世,当时朋友可谓是悲痛欲绝。因为在他的心里,奶奶就是他的天,他的地。一瞬间天地不见了,就是再华丽的生命也是无法承受的。当时我还安慰过他,可是他说没用。他说也许光阴会消磨一切的。没想到到了今天,我忽然发现当初自己是多麽的幼稚,是多麽的滑稽。我竟然想让朋友把生命的传承割裂开来,把生命的延续无情的隔断。这怎么可能呢?
今天是父亲二七纸的正日。按照家乡的的习俗,今天亲戚们不会来,因为儿子要考试,也已经走了。妹妹们也不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俗,我不知道,只是我听老人们讲,既然是习俗就不能不遵守。过了中午正点,我就独自一人开始收拾祭奠的贡品。说来也真是的。这几天我就是不能去碰那些祭奠的东西。我开始准备香和烧纸。突然母亲说话了,她告诉我一定要给父亲多烧一些纸钱,因为这个世道,在哪里都需要钱。
自从父亲匆匆走了,母亲就很少说话。只是当时我伏在父亲身旁痛哭的时候,母亲说了几句话。她说父亲走的很坦然,也走得很安详。我知道,父亲也是医生,他知道生死的关系,知道死也是一种必然。母亲让我保重身体,说这个家还不能离开我。因为我也是刚从医院回家的。也是十七年的糖尿病了,并发症很多。心脏不好,肝脏不好,肾脏也不好。就连微循环也开始出问题了。前段时间好端端的就开始低烧不止。什么药都用了,就是不管用。后来还是在大医院,人家给营养神经,才让我的体温恢复了正常。
父亲就走在我住的那家医院。因为太突然了,一切都没有心里准备,所以心里的承受能力就很脆弱。但我看到父亲就那样的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这世界还有什么会是我们这个世界应该存在的。我一直就跪在父亲的灵堂前,听着母亲的话,我点点头。我不愿意回过头去,不愿意让母亲知道我还在流泪。我把烧纸和冥票都装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子里,还特意拿上了父亲喜欢喝的葡萄酒。到了下午两点钟我起身要走。结果母亲又说话了,让我把院子里留下的大花圈拿上一个,到坟上给父亲烧了。
冬天我本来怕冷,可今天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冷。扛上大花圈我就出了家门。其实这条路我已经走过很多次,也走过很多年了。当年给父亲选坟地的时候我问过他老人家,当时他只是告诉我,就放在爷爷奶奶的身边,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陪爷爷奶奶,到了阴间要和爷爷奶奶长相厮守。我按照父亲的愿望做了。
平日里走这条路似乎和今天的感觉不一样。本来路不很长。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刚走了不远,就觉得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迈动一步都显得很困难。平日里只需要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可今天我几乎走了整整一个小时。这条路是土路,往常好像行人很多,可今天我几乎没有遇见一个人。来到坟地,首先是经过爷爷奶奶的坟头。就是在今年春天,在父亲的督促下,我给爷爷奶奶立了一块石碑,也算是了却了父亲的一桩心愿。
最后来到父亲的坟前,坟头花圈很多。前几日烧的纸钱好像已经被冬天里的风吹走了。我把杠着花圈很小心的放在坟头,然后跪下来开始给老父亲烧纸。尽管今天的天气很好,尽管我早就已经感到麻木了,可是当我一张一张把烧纸丢进燃烧的火堆里的时候,就忍不住泪水横流。我不明白,阴阳两隔,这个世界怎么会是这般的令人不能释怀。尽管昨日还是阴天,尽管今天天气已经开始放晴,但是泪水还是让我感到了一种冰冻的味道。
就在今年的夏天,那天好像也是雨后天晴,父亲突然对我说,他想去爷爷奶奶的坟头看看。当时我还有些诧异,想不通父亲为什么会忽然要去看爷爷奶奶。当时父亲身体已经不好,走路都很困难。于是我是开着车一直来到坟地。因为四月初刚给爷爷奶奶立了石碑,当时父亲已经去过了。当我把父亲从车上掺扶下来,父亲看着高大石碑很久很久没有说话。我当时也不知道父亲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就一直参扶着父亲站在爷爷奶奶的坟前。
突然父亲说他想给爷爷奶奶磕个头。可我知道,他老人家已经八十一岁高龄了,不要说下跪,就是蹲下去也是异常的困难。于是我说,就让我来吧。于是我给爷爷奶奶磕头,父亲就站在我的身后。最后我扶着父亲在爷爷奶奶的坟上转了一圈。父亲对我说,要记住老人家,当年他们可是吃尽了苦头,没赶上好年代,当时连吃饱肚子都困难。
我知道父亲的意思。好多年了,每每到过节的时候,父亲总会说我爷爷也喜欢吃好的,只是当年没有。当时父亲虽说上班挣工资,可一个月只有四十块钱。和母亲两人的工资加起来也不到一百元。还要养活我们兄妹三人,所以经济拮据是可想而知的。
当我把父亲扶上车的时候,我发现老父亲的眼角竟然有泪。当时我的心紧紧地收在了一起。装着没看见。我知道,这个时候老人家是不愿让别人打搅的,他的心里其实在那一刻承装的就是一颗儿子的心,尽管他已经是儿孙满堂了。
我平日很少蹲下去,可是今天我一直就跪在父亲的坟前,一张一张的给父亲烧着纸钱。这里是公坟,爷爷奶奶的坟头就在不远处。高耸的石碑从我跪着的方向也能看清楚。我在心里想着,人生一世,走到了这里难道真的就是尽头?好几年父亲都没有来这里了,可今年他老人家却来了三次,最后一次竟然会是长眠不再回去。
可能是我烧纸的时间久了,我突然听到手机在响,打开一看是母亲打来的。我去接,母亲说,外边天气冷,烧完纸就早点回家。我说知道了。尽管我努力不想让母亲听出我已经变了的声调,可母亲还是听出来了。她老人家说,人生总会有这一天,父亲没有遗憾,父亲其实走的时候也很坦然。给父亲说说话就回家吧。
我答应了母亲。等烧完纸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站立不起来了。我几乎是趴在地上活动了半天,腿脚并用,最后颤颤悠悠的总算站立起来。我也想学着老父亲今年夏天围着爷爷奶奶的坟头转上一圈,可当我迈动脚步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于是我就站在原地,于是我就站在原地给老父亲深深的鞠了一躬。就在我抬头的一瞬间,我发现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泪水就像是脱缰的野马,滚流而下。
这几天我一直没有单独和父亲在一起的机会,今天总算等到了。在空旷的郊外,面对苍天和大地,我是失声痛哭。作为儿子,我怎么觉得自己不称职,我怎么觉得上帝似乎在告诉我,人生生么都可以留,就是不能留下遗憾……
父亲病危的时候我在赶往的路上。父亲间清醒的时候总是问我为什么还没有到。尽管我手里一直拿着手机,尽管我让司机把车速放到最快,可这世界的光阴最后还是没能让我感到欣慰。五十年父子情缘,五十年相依为命,五十年算是人生的一种历程,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形式戛然而止,我真的无法承受,难道这就是生命最终的一击,难道这就是生命传承留下的永恒……
小妹又打电话,说我再不回来母亲就要来了。我知道母亲心里在想什么,我知道九泉之下的父亲在想什么。我开始挪动脚步往回走。一路上我发现我的脚步竟然会是那么的沉重,竟然会是那么的不能自控。难道说这来来去去的路就是生命最终的归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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