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我们一家三口搬进潮州阿婶家才数月,一个年轻人到我的打字店托我打字,对我说:“你是岚风哥,你不认识我,因为我在邦菲年纪还小”。
我一听到邦菲两字,心头一震,立即记起1975年越南南方解放前,自己沦落天涯,曾经在邦菲小村避难一个时期,在那小村认识好些朋友。如今事隔四年,虽曾有意前往邦菲探望他们,奈何山长水远,一来一往总需好几天,恐怕影响打字生意,以此迟迟不能成行。今日既听这年轻人这么说,立即和他谈起来。
“我叫做阿养,在你朋友阿德哥的胶鞋厂打工,早就见过你到阿德哥家里打麻将”。
“阿养,你多久才回一趟邦菲?什么时候回去,记得到来找我,我要托你带信去问候邦菲的朋友”。
“邦菲早在两年前解散,大家搬到隆城新经济区,我今天就因为要回乡讨暂居令,才到你店里打字”。
“隆城?是头顿半路的隆城吗?这样吧,反正隆城也不远,我就跟你走一遭”。
我以摩托车駄阿养上路。自从有了摩托车,这一回还是首次跑长途,这辆车子性能虽不劲,走一遭隆城大概70公里,应用胜任有余。
到了隆城街市,阿养叫我转入左边的一条泥路,在这泥路又走约廿公里,但见一片沙土,泥路变作沙路,车轮陷入浮沙,滚动得十分吃力。
我的摩托车几经辛苦才越过这沙漠竟又碰上一带竹林,穿过竹林的羊肠小道,我的衣服被勾破,幸好还不至于皮破血流。
这一旅程叫我大感气馁,几乎要打退堂鼓,然而我总不能抛下阿养独自回堤岸,只好硬着头皮向前。
每走一程我都问阿养:“还有多远才到”?
“快了快了,过两道独木桥便到”。
见到独木桥时心中不禁发愁,我的天,要过此桥,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摩托车抬过去。幸而独木桥并不长,抬摩托车过桥倒还办得到。
终于见到老许、阿世、木生等人,另外还有阿珠。阿珠今年该廿岁了,出落得如花似玉,却仍云英未嫁。这女子心地好,我当年能提早回西贡,倒是借重阿珠的帮助,她带我去偷撷法国人丢下来的咖啡变卖,这才有水脚回家。
我和阿世、阿养在村子里兜一回,但见全是茅草盖成的房屋。村里到处有高大的树木,想是人们开辟村落时,按设计蓝图而砍伐树木,特别留下来点缀农村景色的杰作。
这新经济区的景致跟邦菲相比美多了。昔日的邦菲,光秃秃地只有村民在门前种几棵果树,烈日曝晒之下,要找一处阴凉地方也不容易,再加上那反照的锌板,炫耀得教人眼花撩乱,更增燠热的感觉。尤其时当年贫困的邦菲需吃蕃薯过日子,怎能跟这新经济区相比?
我们走过一间公立小学,广场中心的旗杆升起金星红旗,孩子们都有书读了,医疗站、政府办公室都有,可惜这小村交通不便,但愿当局体恤民情,早日开辟康庄大道,好教收购农产品的商贩不至于望而却步。
走得累了,我们停在一家卖杂货兼咖啡的店子,店内早有几位老村民在谈天,我跟他们打招呼,这几位老大爷当然都认得我,大家认为我此行相当难得,这样的穷乡僻壤有几人愿意涉足?
是的,我就这么去了一次,之后因为没机会见到阿养,自己想去,却苦于认不得路。我不服输,距今十年,曾经作第二次访寻,由儿子开汽车送我去,却没法子找到,最大原因是当年没问清楚村子叫什么名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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