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捻起花心易翠裙秋雨綿綿

发表于-2012年12月14日 早上8:35评论-1条

七十年代我在越南南方的西贡做街边打字生意,买了一辆自摩托车,于是要去的地方变得多起来,开头是駄妻子爱玉逛街,后来爱玉再无兴趣,这便独自出去,每次都对爱玉说:到湘业老表家谈天。

晚上的六岔路很热闹,湘业家就在六岔路口。每次到他家,都见前光华报总编陈南老先生是座上客。这两人年龄差距虽大,交谈却投契,是忘年之交。

我在这里学到传统诗分别平仄最简易的方法是以越语读中文。其实这方法并非全管用,初入门者,暂时借用虽感有效,却始终会碰上无法以越语发音的中文,甚至翻汉越字典也找不到,岂非束手无策?

到湘业家谈天,开头一段时日虽然属实,往后我竟以此为借口,跟女孩子逛街,把爱玉骗得好苦。

事情是这样的,1977年,当局要重新估量本市工业能力,发动全市工业家呈报生产状况,于是我在街头打字的生意突然兴旺起来。

顾客之中有个京族女子名叫阿娥,是陈贵街一家纺织厂的女书记,由于托我打字而相识。阿娥身材健美,容貌俏丽,乌黑的眼睛懂得说话似的叫人着迷。我不由自主应她约会,以那辆残旧suzuki摩托车驮着阿娥专拣第一、第三郡最热闹的去处游玩,有意避开堤岸区,免被熟人碰见。

热情的南国佳丽使我如痴似醉。经过半年交往,我和阿娥打得火热,她毫不在乎答允做我小老婆,于是我把这秘密对爱玉直言。

“家里没有孩子的欢笑与哭闹,冷清清的,妳不觉得难受吗”?我毫不忌讳说:“我打算接一个京族女子回来一起生活”。

刚说到这里,爱玉眼睛睁得大大的,似是见到世上最奇异的物事。我管不了那么多,别过脸去不要瞧她,自顾自的继续说:“妳和她可以姐妹相处,待将来她有了孩子,那不就像妳所生一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妳我夫妻一场,这些话本不该对妳直言,然而我深信妳明事理,定会体谅我的苦衷,对吗”?

说到这里偶一回头,发觉爱玉早已不知去向。我连忙走离卧房,步出大厅,静悄悄地没见人影,心慌起来,找遍里外更没见她,于是只能出声呼唤,却还没听到她的回答。

我终于在露台找到爱玉,她站在栏杆旁,面向寂静的街道。晚风吹拂她孤单而瘦弱的身子,可怜兮兮地叫我心软下来。走上前去,一把搂着她,温和地说:“别再傻想了,妳要是不依,那就算了吧,我答应以后不再找她,行了吗”?

“你不要我了,不要我了,是吗”?

“什么时候说过不要妳”?我连忙回答:“我不是叫妳跟她姐妹相称吗”?

“不,岚风,你给我五年时间,五年后倘再没孩子,喜欢讨几多个也由得你,好不”?

“好吧,好吧,别再说了,回房去睡吧”。

爱玉安静下来,她迫我招供一切,包括阿娥的姓名、地址。我实在说不出阿娥的住处,只能告诉她有关陈贵街纺织厂这个地方。

实在想不到第二个晚上,爱玉竟然对我说:“告诉你吧,我今天去找阿娥了,她家就在富林住宅区,人家是有丈夫的,你可别胡来,当心被人打断了腿。我在她家见到墙壁上挂一套记者装,她喜欢穿记者装,对吗?你以后不必再找她了,她答应我绝对不再理睬你”。

爱玉捏造的谎言虽已露底,我也不揭穿,阿娥什么时候穿过记者装?况且发生此事之后,阿娥还多次找我,倒是我不愿再惹麻烦,把这段婚外情置之脑后,也治愈我婚后的“七年之痒”。

阿娥事件发生不久,有一天,爱玉不知从何处抱回一名男婴,说是给我传宗接代。我勃然大怒,命令她把婴孩还给人家,尽管送给婴儿父母的钱,讨不回也不在乎。

1978年初,舍弟阿球产下第三个孩子是个女婴,在爱玉哀恳之下,我答允过继领养,取名莉莉,从此家中有了孩子的哭闹与欢笑。爱玉因此对我更加依顺,星期日她总鼓励我约朋友回家打麻雀玩儿,并还特别做几道精美小菜来款待我的朋友。这战术是投其所好,叫我再没时间出去鬼混。

1978那年刮起有史以来最盛的出国风,有能力的人家都有登天堂的打算,偷渡价格由早期每人12两黄金逐渐下降,然而我们家就是没此能力。

别人偷渡出国虽然与我无关,然而眼见友侪们一个个离去,岂能无动于衷?俗云: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本着:大富由天,小富由俭这一信条,我和妻子商定实行节约,为前途作一打算,星期天再也不邀朋友回家打麻将。

1979年,身为员工的爱玉,突然接到标准衣车厂领导层要收回办公大厦的通知,幸而厂方还安排我夫妇住到黎光充街一个单位,叫我们先去瞧瞧房子是否合意。我们去瞧过了,那是二楼的一个单位,面对阮氏细街,却需跟一个部队家庭共住。这样的住所很不方便,虽说免费我也不愿搬进去,然而找地方搬却又势在必行,倒使我大伤脑筋!

就在这时,潮州阿婶向我诉苦:“风哥,我地以后就惨咯!木成两公婆就快带埋木发出国,冇人做生意,真唔知点算”?

我的摊子摆在潮州阿婶门前已经两年,阿婶的长子木成一向在孙寿祥街卖洋酒,收入很不错,可是此后情形不一样,阿婶家突然失去可靠的支柱,面临困境可以想见。

这家人对我虽没大恩,到底借用人家门口做生意,如果坐视于理不合,然而自己经济能力有限,拿什么去帮助他人?

想来想去终于让我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次日,我对阿婶表示愿意租赁她的店铺。阿婶很欢喜,立即和家人商量,结果都同意,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待木成夫妇带同木发出国,才搬进去和阿婶一家剩下的五口同住。

自此,爱玉也辞掉衣车厂这份职,跟我学打字。这个家虽属租赁,却有似模似样的铺面,深以为慰。

这时候,尽管我再想邀朋友回家打麻将也不可能,唯有专心一致干活,并调教阿婶13岁的女儿小娥打字,作为助手。

我的店铺备有三副打字机,一架复印机,规模虽然不大,论收入,养妻活儿绰绰有余。于是厚颜地我给它撰一楹联。联曰: 

楹联写就,洋洋得意把它贴上中堂。这时候的我飘飘然,几乎志得意满,这样的生活不比解放前强得多?

生活好转,遗憾的是老父不能同享。

父亲于1978年逝世,是年年荒,政府分配杂粮,凭户籍购买,家家都吃公价杂粮,父亲挨不住口淡,从定馆跑到西贡,跟我在标准衣车厂的办公大厦住了三个多月,爱玉每天都买昂贵的黑市白米和肉类让老人家一饱口福。

我说什么也料不到三个月后的一天晚上,父亲执意要回定馆,再也不肯留下来。那个晚上才七点多,爱玉在厨房忙着,老人家独自坐在大厅;我正在卧房把顾客留下的文件拿出来继续打字,突然听到父亲充满惊悸的声音大呼我的名字,急奔而出,忙问“什么事”?

父亲指着窗口,我转头望去,见一只猫头鹰,夜风吹来,窗帘在牠身后轻幌。

我连忙拿起扫帚向这不祥之物打去,猫头鹰不向外飞,反倒扑进室内,时而飞高时而窜低,翅膀拍打得“啪啪”有声。我毫不放松向牠追打,这一场人鹰大战消耗了大约五分钟时间,我累得气呼呼的倒也获取最后胜利,把猫头鹰赶出去。

遗憾的是——我的父亲竟被猫头鹰撵走。

父亲向不迷信,老人家从来不上庙宇膜拜,不入教堂听耶稣,却于晚年深信猫头鹰是不祥的鸟类,倒是叫人难以理解。

父亲回定馆不到三个月便逝世,我哪料到这一分手竟成千秋永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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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燕语千千点评:

小说从一辆摩托入手,把我的经历一一道来,对于婚姻该持怎样的态度?对于孩子的问题又应怎样?一个个现实的问题打扰着我的生活,对于年老的父亲为何最后却信了猫头鹰之说,很是不解。小说描写细致,整体连贯。问好作者,期待更多佳作!

文章评论共[1]个
月下的清辉-评论

非常感谢对小说栏目的支持,晚上好。一杯热茶。at:2012年12月20日 晚上8: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