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山,由于亘古以来就缺乏雨水,一年之中,降雨量一般300毫米左右,相当于内地一场中雨,我一年中去得最多的喀拉喀什河谷,年降雨量仅为30毫米。所以,生命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下,难以存活和延续。
然而,正因为这样的原因,我却于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样的山,或者说,喜欢长久地伫立在山的面前,不是冥思,而是聆听。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然。
我常常能够从这些世界上最最纯粹的山的述说中,聆听到更远古的精神。
这样的精神,深邃而哲思,像神的教诲。
——那些从寒武纪从白垩纪一直就纪录并延续下来的语言,那些于大海深处锻造然后提升到高原的地质符号,当我每一次面对,遐思都会飘飘然,随着山的起伏,飘飞到人类文明诞生以前的世界。
这些蜿蜒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南面的山,不管是天山是昆仑山还是喀喇昆仑山,它们无一不保持着对宇宙当初一样的忠诚,那样真实那样直接那样纯粹的,以特有的形态和色彩,向人类文明诉说着文明之前的历史。
那是地球的历史,或者说,是自然的历史。
我看到,生命,正是因为这些非生命物质的存在,而最终成就了奇迹;文明,不过是数亿年非文明时代最终的产物。
南疆的山,大气雄伟,有冰川,有雪域,少有生命的颜色,更多的却是各种矿物质因岁月流逝而裸露出来的氧化体。这些非文明的语言,即便我们用尽全部的文明成果,也无法解释它深奥的因果。
我伫立在这样的山前,突然感觉自己不论从时间还是空间概念上理解,都渺小而渺茫。
一切都是过眼烟云,包括人类文明。只有自然是永恒的。
在自然以万年甚至以亿年为单位的演化过程中,人类,作为它的宠儿,今天却以所谓的文明为凭藉,毫无顾忌地亵渎自然。
与其那样面对现代文明中的自我,还不如像此刻一样面对眼前的昆仑山。
于是我伫立着或者拥抱着或者抚摸着这些裸露了数千万年的山体,我想把自己也融化为一座山峰或者一块山崖或者一堆红土甚至一粒山石。
在昆仑山在天山南麓或者在喀喇昆仑山高原,与大自然一起,享受作为一粒山石的质朴与纯粹与深邃。
在蓝天白云之下,在冰川与草原之间,与日月星辰一起,享受作为一粒山石的静谧与真实与渺小。
——面山太久,我这样痴痴地期待着。
2012年12月13日 喀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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