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后,父母亲仍然跟我在一起住,给我照顾小孩和家庭,在各方面帮助我。看着我们兄妹四人个个都工作努力,事业有成,他们也很放心。父母平时在家没事干,早上到就公园去锻炼锻炼身体,白天邀几个老年人到家里打打麻将,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
母亲这时还信奉上了耶稣教,每到星期天就按时拿本《圣经》到教堂去做礼拜,除了生病,从来就没空过。
经过了那么多年的苦难和折磨,父母迅速地衰老,病痛也频繁发作。父亲突发脑血栓,幸而及时被我发现送到医院救治。治疗了一段时间,父亲的身体是没什么大碍了,但还是落下了右边手脚不太方便的后遗症。母亲是慢性支气管炎、哮喘,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病情发作得利害,三天两头就要住院。
那年,母亲被检查出患了子[gong]癌,弄得一家人都非常的紧张,送她到上海、南昌医治。医生说她身体过于虚弱,不敢给她做手术,只能采取保守治疗。母亲生性乐观、坚强,她自己对病倒是很不在乎。她在南昌住院期间,天天做放疗、化疗。一般人反应很强烈,脱头发,恶心、呕吐,白血球大幅下降。而母亲带领着她那个病房的病友,天天做郭林气功,对放、化疗竟没多大的反应,白血球也没有明显的下降,连医生都感到是个奇迹。
母亲有病也好,住院也罢,因为我们兄妹工作都比较紧张,大部分时间都是父亲照料她。父亲对母亲真的是没话说,天天陪她锻炼,陪她聊天,扶她散步,喂她吃药,给她倒便盆。即使后来父亲患脑血栓后,自己的手也不太灵便,但只要是母亲说是想吃什么,他就马不停蹄地去给她买,给她做。母亲有时病烦了,脾气也不好,但她从来不跟我们撒气,而是对着父亲无理取闹。父亲也从不说半句,只是摇摇头,走开一会。待母亲稍微心情好一些,她就会主动向父亲检讨自己的急躁和不对,求父亲原谅自己。
母亲后来癌症倒不知怎么就好了,但是气管炎和哮喘则发作得更利害了,到后来就发展为肺气肿、心衰,住院几乎就成了家常便饭。
到了1991年,估计是因为肺气肿和心衰,长期引起的大脑的供氧不足,母亲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一开始是特别容易忘事,刚说过的话和刚做过的事,转身就不记得了。到后来是一出门就不认识回家,有几次走失了,弄得我动员全家到处去找,结果还是熟悉我们家人的朋友把她给送回家来。再后来是熟悉人到家来,她也不认识。再后来有时连家里人也不认识了。父亲身体也不好,我就请了一个小保姆在家专门照料他们。
1994年5月1日,父亲因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了。
父亲死后,母亲的老年痴呆症就越发重了。我那时刚搬了一个三间两厅的新居,专门给母亲弄了一个房间,要她和小保姆住在一起。但母亲老是怀疑小保姆会偷她的衣服(实际上到这时,她连人民币也不认识了),不让小保姆跟她一起住。我只好让小保姆住到她对面的房间里,晚上多进去看看,随时注意她的动静。母亲解大小便也不知道上厕所,就在地上拉,边拉还把大便用手捏着玩,然后涂抹到刚粉刷不久的墙上。所以她那个房间虽然天天清洁,经常噴香水,还是有一股异味,碰到有人来看望母亲,我只好把人家先让到客厅,然后在把母亲扶出来见客。
有次我下班回来,听小保姆说母亲爬到阳台上的洗衣池去解大便,拉她也不肯下来。那是多危险的事啊,一不小心掉下去可就完了。我赶紧请来了钢筋工和焊接工,把阳台上的防盗网给装了起来。
母亲出院后,我们尽量给她买平时她喜欢吃的东西,做平时她喜欢吃的菜,但她已吃不了很多。她的吃药问题我不放心小保姆管,就由我一人来专门负责。有几次刚吃过药,她又找我拿药吃。我耐心地跟她说:“妈,你刚刚吃过药了,这药不能吃多,吃多了要出大问题的。”母亲却说:“我哪吃了啊?你怎么这么狠心,药也不给我吃,我要去报告政府。”你怎么跟她解释也没用,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没办法只好由着她一个人唠叨。
一个绝顶聪明、能干的人,被病魔折磨成这样,我心里常常涌起一阵阵的悲哀。
母亲也有神智清醒的时候,在这个时候她会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起许多过去的事情,还会给孩子们唱歌、跳舞,说笑话。不过随着她的病情加重,像这样的时候是越来越少了。
入秋后,母亲的情况越来越糟,她的心脏几近衰竭,已快油尽灯灭的了,医院的专家们也回天乏术,束手无策。
情人、恋人们常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在父亲去世的同一年12月2日,也就是母亲七十岁生日的那一天,母亲走完了她那艰辛坎坷的一生。
她永远闭上了她的眼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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