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闲着无聊上网看了不少新闻,其中有不少关于农村五保的报道。看着那些政治宣传般的报道,我的记忆回转到了七年前的那个清幽的早晨。
七年前的那个早晨,初升的太阳散发出千丝万缕的朝气,早晨的雾霭蒙蒙衍生着一天的希望,早起的鸟儿已经有虫吃了,正兴奋的唱着欢歌,伴随着悦耳的鸟鸣,莘莘学子兴奋的脚步迈开了一个未来……
那是一副多么美丽的画面啊!
然而,在这美丽的尽头,一个只有一只手的老人蹲在教学楼的楼梯边,一个个兴奋到有点匆忙的身影在他视网膜上晃动,可在他的视觉中枢还没来得及分析完全时,学生们来了又去了,去了又来,似乎都没看见他。在教学楼那人流密集的交通要道上,楼梯掌握了这整栋教学楼的交通。
可是,就在这人来人往的交通要道上,老人伸出的枯瘦的手依旧空空。他仅剩的这只手上不握什么,又似乎握着什么:岁月的艰辛,人生的疾苦,一切早已支离破碎的美梦在他的掌纹间缓缓延伸,一切的从前,甚至从前的一切,他都别无选择地握住了,他坚定不移地拥抱着这一切,似乎永远不放弃,其实他根本就放弃不了。
他,是一个与夕阳有着同样光彩的老人;他,年近古稀,行动蹒跚,还带着残缺的凄美;他,是一个与挨饿有一样颜色的老人,不应该忘记早餐是什么概念,也不应该忘了学校有什么意义,更不应该忘了他面前晃动的身影都是学生留下的呀?
然而,一个求生的欲望,让他背上了一个常规的布袋,一个轻松的求生方式促使他伸出了仅有的那只手……
他,是一个与残酷有对称美感的老人,曾经的不幸与当前的艰辛使他忘了时间,忘了场所,弯弯地伸出他枯槁的手,晃动他那竹枝似的手指,指向他的正前方,其实,就是说路标也没什么。也许,仅有的那只手是他的希望之所在,然而,他还是有了一些失望,因为所谓的路标已被永远地固定在楼梯的转弯处了,专为别人指点迷津或暗礁,而他的迷津呢?谁来指点?两手空空的他,诘问苍茫大地:早晨易逝,早餐何在?
他,不禁想起自己几天来未曾好好吃一顿原本就不该属于他的饭,肚子却不那么争气地闹个不停,他的手开始颤抖,似乎要抖落几屡哀愁,挤出几滴辛酸的苦楚,他无奈了,他开始绝望了,一个求生的欲望变成了奢望,一个奢望又变成了失望,失望过后渐而又变成了绝望,而他的眼光早已黯淡了,如同自转周期中的黑夜。
然而,就在他绝望的抛物线取值到了最高时,一个念头开始闪现:他想起了自己伸出的手并非路标,他的独手还是会写字的。
记忆的镜头开始在他茫茫的脑海中几十年一个跨度地探索,他终于想到了革命时期的教诲,回忆起延安精神的博大精深。
他现在才彻底醒悟,原来伸出的手没有真的成为晶莹的丰碑,江南水暖,气候宜人,他还是可以缩回他那只路标般的手!
果然,他挣扎着离开了,他仅仅离开的是楼梯,却走向了人员密集的教室,但,他因此没有了路标,我们也似乎没有了。
他望了望四周,拿起一根仅比他头发白三分的粉笔,在仅比他的衣服黑三分的墙上写下了两行字:
“毛主[xi]说过:三天不学习就赶不上刘少奇。祝,好心学生考上名校!为母校争光。”
这是鼓励?
是祝福?
抑或其他?
当他转身望望四周时,一双双同情的目光投向了他,他有他常规的思维的驱使,他得到同情的目光的鼓励,他终于伸出了曾是路标的手,嘴里叨念着什么,缓缓伸向在座的学生,一个挨一个,一班接一班,一楼又一楼。
过了不久,他满脸被岁月冻僵的肌肉开始放松了,但他还是没有显示出半丝的微笑,因为他看见教学楼的前边有一棵大树的枝条被风折断,在路边倒挂,根本无人搭理,只能像路改后仍存在的路标一样在风中摇曳出绝命的芳华和来世的寄托。一棵强壮的树的枝条尚且如此,那老树的枝条呢?他只是抖抖地把钱装进布袋,似乎他的希望也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深蓝色。他用他仅留得住的那只手在外面按了按,迈开艰难的岁月,招揽着飘扬在风中的左袖,溶入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去……
他有一只写一手好字的手,而且是右手。都是蛋白质和核酸长成的脑袋,而他却有一个能珍藏毛泽东同志半个世纪以前说过的话的脑袋。可是我们又怎么能以此来要求一个心智不高,内心不坚的芸芸众生又不芸芸众生之一呢?
当我们大都在同情里昧昧昏睡时,我们不能不深思:他,一个年近古稀,行动不便的夕阳人,形容枯槁,面容像枯叶蝶,手指像竹节虫,为何还要在来来去去的人群面前举起求助的手充当一个令人不屑一顾的路标呢?
当我清醒地意识到一滴滴鲜红的液体正从路标上下坠时,我的晕血症又开始作怪了,也许他不只是路标,更不仅仅是会滴血的路标,更多的是社会的悲剧。
曾几何时,多少政府部门鼓吹社保医保老年保五保,多少公务员宣传老有所依老有所养的现代化文明。可是,虚假的宣传根本改变不了残酷的现实,违心的鼓吹更掩饰不了这样一个滴血的事实。
谁都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出现在那样一个清幽的早晨的,他应该在家里或者敬老院享受着他的五保。
农村五保供养,是我国多年前,依照《农村五保供养工作条例》规定对丧失劳动能力和生活没有依靠的老、弱、孤、寡、残的农民实行的一项社会救助制度。谁也不能剥夺这些五保人员的救济。可现如今,他,一个行将就木之人,竟然什么也没有。
他一个夕阳人,一个带着残缺美的夕阳人,这样的人都不是五保,谁能是五保?
记得当时的我还走出教室,目送他渐渐远去最后跳出眼眸,我的心如刀铰一般,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吗?
不!
绝对没有这样的命,这完完全全是一个社会的悲剧。
虽然我不知道他今日的表情是否可以经过一系列的化学反应,最终沉定出一个可歌可泣、可喜可优、可叹可惜的老人的人生?但我敢肯定像他这样一个夕阳人,生活在那样一个悲催的社会环境,他的去处永远只有一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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