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十几年前嫁到那个叫钱冲的地方,据说是出门见山,抬头还是山,凤就在那里与山为伴,与树为邻,数次离开山里到城市谋生,和她的男人一起走过异乡的山山水水,最终又回到自己的山里。
我来到钱冲这天,正是晴天,阳光正好。
这片山地是我家的,那片也是。凤指着一个个树木笼罩的山头,一脸的满足,我笑她是一个地主。此时,深秋的阳光恰到好处,远近红的叶子,黄的野菊,一树树浅黄的、金黄的银杏叶正笑吟吟的迎接慕名而至的目光的礼赞。
凤是我的向导,这里的每一片山林,她的脚步都有意或无意的丈量过;哪一树的叶子更黄更美,她心里最清楚。她了解这山势的走向脉络,知道每一片的荒芜曾经的辉煌。
在一幢低矮的土坯房前,我长久的驻留。门前还依然有人生活的痕迹,久居高楼林立的城市的人们,可能无法想象这不足两米高的土坯房里曾经上演过怎样的人间悲喜剧;也无人能相信天长日久滞留荒山野林的坚守,竟是为了爱还是习惯?
好久以前山里有一对兄弟,老二是傻子,傻子弟弟却娶了媳妇,老大不傻却单身一人,人们都说老二的媳妇其实是和老大一起过,傻子老二能做什么呢?大山洼里没有几户人家,也没有谁去管他们,他们就那么安然的过着。
后来银杏果值钱了,他们房前屋后先人们栽下的银杏果卖了很多钱,有了钱后他们的儿女也不愿意呆在山里,前后出门打工很少回来;再后来老大和傻子老二都死了,就只剩下女人一个;全村的人都搬迁下山了,女人却固执的留在半山腰的房子里。
她怎么那么大胆?可能是太熟悉这里了就不怕一个人呆在山里。凤在哪里自问自答,我的目光长久的流连在那些坛坛罐罐的纹路和裂隙,想象这里曾经的欢声笑语,曾经的悲欢别离。
放眼四顾那颜色芜杂的山峰,我总想找一片经霜后最红的颜色,却数度被耻笑那并非红叶,我没有见识过真正红叶,只能是凭表面的感觉去揣测,就像我们没有经历过别人的人生,只能去想象别人的悲欢离合。再美的风景,此刻,我只是过客。
凤的鸽子养在山洼一块平坦地,游人从大路上经过都可以看到被铁丝网圈住肥美的鸽子。去年开始养这些幼鸽,幼鸽长大生蛋再孵出小鸽子,等到可以卖钱的时候,凤却纠结起来,她说:那么可爱的精灵,人们怎么舍得杀了去吃肉。说起来人杀鸽子的残忍手段,凤叹怜万分,面对几千只咕咕咕叫着的成年的鸽子,凤不得不在男人的一再催促中,任游客们买走或者就地在旅游区的餐馆加工成美味享用。
和凤徜徉在山间小路,午后的阳光透过银杏树叶静静的撒在已经铺了一层落叶的草地上,我们肆意的笑,肆意的定格每个美好的瞬间。河边有一片成熟的薏米苗,籽粒成熟坚硬像上了釉的瓷,我们不约而同的记起来小的时候用它串手链,而今摘取一大把薏米粒,却没有了再串手链的心情。
不能等到暮色来临,我们就必须告别,因为下山回城的路还很长;也不能应邀留宿在山里——虽然我很想、很想陪凤就睡在山间的平房里,我们还像儿时相偎而眠,絮絮低语;静静地倾听月朗星稀时来自天籁的声音。
再是亲密,毕竟有各自的人生,尽管依依难舍,还是要挥手别离。
叶子黄了,冬天近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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