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纪念那朵逝去的云)
你是心湖上的一片乌云,却并非阴霾。而是一双浑浊的眼,布满沧桑,蓄满清泪。只是你不肯让我温暖你颤抖的双手,而是匆匆飘过。你说你不想打湿我的心境,却不知,你的离去让我的生命变得干涸。 ---------小序
纪云,是姑姑家的大表哥。他不是姑姑亲生的。姑姑结婚后多年无子,听说要个人小孩可以引子。于是姑姑买了他。而他来之后两年,姑姑竟真的生了孩子,而且是双胞胎,也就是和我同岁的纪风、纪雨。
姑姑的村子在北方绝对称得上水乡。一条古河流经村外,村里引河水开了几个大鱼塘。河上有一架吊桥,据说年代很久了,只剩下锈蚀的铁索和几块破损不堪的木板,很久没人走了。此外,村东有片荷塘,村后有条小溪,田间地头有小水沟。而这些便是我童年的乐土。
纪云只上到小学四年级就辍学回家干活了。姑姑家穷,活儿又忙又累,而纪风纪雨也正是花钱的时候。据说是他自己要退学的。我问他时他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总是喜欢沉默,而我像个小麻雀爱叫爱玩,但偏偏总爱和他亲近。每年过年去姑姑家走亲戚。我宁可不陪纪风纪雨去玩,不吃他俩用压岁钱给我买的我最爱吃的果冻。而乐于陪他去河边、池塘边看冰封的水。用自己的压岁钱买糖给他。我举着棒棒糖,仰头对他说:大表哥,吃糖。他笑着右手抚摸我的额头:表哥不爱吃糖,萍萍自己吃吧。于是,我和他并肩坐在雪花覆盖了枯草的河岸边,他哼着新学的歌,我含着买给他的糖说:表哥,明年这里的草在绿的时候,我就可以自己骑着车来找你了。他笑了笑,看着西下的夕阳说:我们回去吧,舅舅要回家了,找不到你该急了。于是,我静静跟在他身后回家,将自己的身影淹没在他的背影里,踩着他的脚印,心里莫名的开心。那一年,我十一岁。
十二岁
十二岁,我小学毕业,该上中学了。爸爸该我买了辆自行车,说萍儿长大了,要自己骑车上学了。那个暑假很长,我学会了骑车。姑姑没有女儿,所以特别喜欢我。她打电话给爸爸说让我去她家里玩。第一次,我独自去找他。
姑姑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因为要我给纪风纪雨补课。我自然当仁不让,满口应允。而他一直和姑姑下地干活,每天很晚才回来,扒两碗干饭或啃两个馒头就睡下。十四岁的他皮肤黝黑,个子很高,很壮。在我眼里就好像电视剧里帅气的英雄。那天,地里活不多,姑姑和姑父就让他留在家里洗衣服做饭,顺便监督我们三个。姑姑一走,我就嚷着要和他一起去河边洗衣服。他说要我帮纪风纪雨补习,我扭头冲他俩喊道:你们俩今天有问题要问吗?他俩抬头看着我撅你要小心点得老高的嘴,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他无奈的笑笑说好吧。我兴奋地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印。他背了一袋子衣服,而我手里拿着他给的一个玻璃瓶,走之前他塞了几篇馒头皮在里面。
河岸边草很绿很绿,浅水处不多远就有一块的大而长的方石。平整光滑的石面。我和他沿着隐约的草间小路走到一块方式旁。他放下衣服,带我往一边走了一段,停下来。扭头对我说:“萍萍,拿瓶子来,我叫你捉鱼回去玩。”“好呀好玩!”我把瓶子递给他,笑开了花。他笑了笑,弯下身把瓶子斜斜的按进浅水处的淤泥里,他转身说:“走,,萍萍 ,我们去洗衣服 ,待会我让你过来拿 ,你要小心点,把瓶子起出来。”我懵懂的点下头,随他回到方石旁。说是我们一起洗,其实是我看着他洗。我一会把两颗草来逗她。一会安静的看着他边擦汗边往衣服上打肥皂。起了泡泡,我干脆碰了一把往他脸上抹,他沾些清水抹掉,笑着说:萍萍,不要闹。大约十几分钟后,他突然抬头叫我:萍萍,快去其瓶子,别让小鱼跑了。我丢下刚把的小草就跑过去七瓶子。我往上一拔,瓶子里清灵灵的河水,馒头皮飘起来,下面有十几条指头长的小鱼争抢着,来回穿梭,可爱极了。我高兴的拿瓶子给他看,他变魔术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漂亮的袋子,撑开袋子对我说:把鱼倒进去,把馒头皮件出来,按我刚才那样再找个地方按下瓶子,萍萍就能自己捉到鱼了。我兴奋的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找了另一处按下瓶子,然后自顾自又去找草来玩。我好容易找到一住自己中意的草,正要拔时,他突然叫我:萍萍,你快来看,这是什么?我放开手中的草急忙跑过去。只见他铺在方石上的一件衣服上有个指甲大小的透明东西一蹦一鞥的。是虾!我在书上见过,真好看,表哥,你快抓住它。他点点头,猛地扑上去,结果他扑在石头上,胸前咯出一块淤青。那小虾却不知何时一蹦入水中不见了踪影。但我们仍带了一袋子小鱼回去,他把姑姑冬天腌咸菜用的小缸洗干净,让纪风纪雨捞了水草和鹅卵石放进去,蓄满水,把鱼放进去,几十条小鱼欢快的游着。而我却仍为那差点到手的小虾而闷闷不乐。忙活了半天的纪风纪雨得意的看着我,我没好气的拜他们一眼,进屋去些东西。他进来问我写什么呢。我我恹恹的说写日记。他笑着凑到我跟前来:萍萍,不开心吗?我下午带你去捉螃蟹,好不好?他讨饶似地笑。好呀!我高兴地跳起来,失落一下一扫而空。
下午,他便让纪风纪雨在家写作业,然后带我溜到村后的小溪里。我们一起认真的翻看着每一块小石头,寻找着小螃蟹。溪水叮咚,流过脚侧,刚好没过脚腕,清凉无比。结果我们晚上又带回几只鸡蛋大的螃蟹。他累了就早走睡下了。纪风纪雨陪我玩赏到半夜。我睡觉前把螃蟹放在缸里,但有一只幸运的被我选中,悄悄放进他被子里。听到他意料之中的惨叫后,我躲在被子里偷笑。姑姑被惊醒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我坏笑着说:姑姑,我才表哥他一定梦到被螃蟹要了。
第二天,缸里多出那只小螃蟹,而他脖子上多出一个人小小的红印,像被谁亲了一口似的。但他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也没说。
十三岁
十三岁那年夏天,我听说姑姑村里一位大叔在自家池塘里养了金鱼,大眼泡的那种。这在村里可是很稀罕的,我家里虽然杨过,但早死了,好几年都没在杨过。我去姑姑家时,让纪风纪雨帮我偷捉两条来,他说不行,不能让他们偷东西。他俩看着他坚定的表情,吐吐舌头表示无能为力。我生气的一跺脚跑进屋里不理然和人。
他让纪风纪雨去看书,然后溜进屋里,歉意的笑着抚摸我的额头,我一下扭过头去,还故意甩着留了几年的长发,发丝狠狠出打在他脸上。他一怔,抱着我的肩:萍萍,你等着,我一会就回来。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一一溜烟跑了出去。半个小时后,他气喘徐徐地拎着一袋子金鱼站在我面前。得意的地道我手上,笑着说:萍萍,给你。他笑得很灿烂,仿佛完成了一个梦想是的。他裤管滴着水,全身散发着鱼腥味。却显得无比帅气。
我傲慢的接过来,并最终全部带回家。
那年冬天,我去姑姑家拜年,午饭前,姑姑问我想吃什么,我张口就说想吃鱼。姑姑就让他去河塘里捞两条鱼。冬天,冰面很厚,我偷偷跟着他到了鱼塘。他正准备下去时,我从他身后跳起来,排他后背叫道:表哥!他吓了一跳,扭头看到我,脸一沉叫我回去。我扭捏着硬是不走,他只好让我站在岸边看着,不准我下水。然后他熟练地沿着河沿下去,一下就留到鱼塘中心。稳稳地站在冰盖上。握紧右手,拱起中指指节,梦的用力砸向冰面。之间咕噜噜,一股水汩汩冒出,冰面上多出一个铜钱大的窟窿。他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哭隆。不一会,他突然伸出右手食指迅速查进那个窟窿里,反指一钩,往上一拽,他手中就多了一条一尺长的大鱼。鱼身拼命地摇摆翻腾,他扭过头得意的冲我笑,活脱一个威武的常胜将军。表哥好棒!我助威似的呐喊。他不好意思的用另一只手搔搔头,突然一拍脑门说:哎呀,萍萍,我忘拿鱼篓了。你慢慢下来,把鱼娄底给我。早就跃跃欲试的我满心欢喜的拿着鱼篓学他的样子一步步走下鱼塘。小心的滑向他。眼看到他身边似,突然踩到一块薄冰,一下线了下去。他急忙流到我身边,把我拽起来,我的裤子已经湿了半截。我冷得直打颤。他心疼的背着我回去。
养鱼的那位大叔被请来陪爸爸喝酒,我凑上去问他为什么后来不养金鱼了。是不是因为总被人偷呀?说话时故意挑着眉瞟了表哥一眼。他没听见似的低头专心剖着手里的鱼。“是被人偷了不少,竟是些不懂事的毛孩子,哪像纪云这孩子,规居的来买还怕我辛苦,非要自己捞。我想着他平是攒钱不容易,就说送他不几条。他还说我也不容易非付了钱。”大叔罪言醉语,爽朗的说笑。
我跑到他身边低声问:那鱼是你买的呀?他笑着说:不是你刚陪我一起捉的吗?他说的是他手中要坐下酒菜的那条大鱼。“表哥,将来我长大了嫁给你,你每年买金鱼给我好不好?”我认真的问他。他又笑了:傻萍萍,你是我表妹。你老师没告诉你近亲是不能结婚的吗?不过,我倒是可以答应你每年送金鱼给你。我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说:是呀,我们不嫩不结婚,好可惜呀。我真的很喜欢表哥。他傻傻的笑着摸我的额头。那时我还不知道他不是姑姑亲生的。也不知道这件事只有我不知道而已。
十四岁
我知道这件事时已十四岁了,一天夜里无意中听爸妈说的。那年夏天,我揣着这个自以为惊天动地的秘密去姑姑家。那天,我缠着姑姑答应让他陪我出去玩一天,姑姑一如既往的扭不过我的胡闹答应了。我对他挤眉弄眼,跟他咬耳朵让他到我去哪家吊桥。他无奈的陪我去了。我站在桥头,腿打哆嗦不敢上。他又笑着扶我的额头说:萍萍别怕,我早就走过没事的。而且,我懂水性,你掉下去我以为能救你上来。我摇摇头,盯着他的脸。他会意的叹声气,背转身蹲在我面前。我得意的爬上他解释的后背。用力搂紧他的脖颈。他背着我小心意义的走上去,摇摇晃晃地走到当中,我附近他耳边说:表哥,你知道吗?你不是姑姑亲生的。他脚下一滑。一脚踩空,差点把我摔下去。但马上又稳住身子。慢慢把我背到对岸轻轻放我下来。我才发现他腿上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水一样往外涌。我吓得要命:表哥,你没事吧?他无力的勉强挤了个笑脸:萍萍。我们回去吧,刚才的话不要对别人说。尤其是纪风纪雨,知道吗?我机械的点头,扶着他绕路回去。
直到快开学时。我就要回家了,有天他突然找我:萍萍。村里的荷花你还没看过吧?我今天带你去看好吗?我自然欣喜营运。事实上,他的话我从没拒绝过。
他骑着单车早我去村头看荷花。喝汤不大,满是碧绿硕大的荷叶。间或冒出一只荷茎。高高的,亭亭玉立如他挺拔的身姿。顶上一度硕大的白荷花,或一个待放的饱满娇嫩的花苞。风一吹,微微摇荡,好像绝美的舞女。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那荷花好美,要是我能和荷花一样美多好。他却静静坐在塘垄上,紧紧皱着眉。突然又舒展开来,好像又展开了一朵荷花似的。他小着对我说;“萍萍,我早知道自己不是娘亲生的但他们对我和亲生的一样。所以就无所谓了。我早就把他们当亲生的父母看呆了,你懂吗?”“跟亲生的一样?那为什么不让你上学,还要你干那摩多活?”我生气的替他抱不平。“才不是呢,是我自己不要上学的,他们还为逼我上学打了我一顿呢。我干活时不远他们太累,也为了多挣些钱让纪风纪雨能够顺利上学。我四年级那会,家里已共不起我们三个孩子的学费了。可他们从未说要睡退学。是我自己跑去跟老师说我要退学的。我是大哥,应该这样。”他说着说着便哭了,十六岁的大男孩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了。
那一年,我将他送的金鱼带回家,放进特意买的鱼缸,也将这件事成入水底。
十五岁
十五岁的暑假,我焦急的在家中等待着高中录取通知书,本不打算去姑姑家,可突然有一天,我正在家中看电视。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是满头大汗的他。手里拎着个衣服袋子,看到我,开心地笑了。十七岁的他,已是个高大帅气的大男孩了,笑容明朗干净,好看极了。我惊喜的叫道:“表哥,你怎么来了?”“来给你送这个。”他得意的举起服装袋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越过我走进屋里。把袋子塞到我手里。我打开一看,是一件雪白的连衣裙。窄收腰,泡泡袖,很漂亮的款式。背后是我最偶喜欢的蝴蝶结。下摆宽大的花摺,像白雪公主的利群,精致朴素华美。那天他在这我去姑姑村的河里洗澡。村里人夏天干完活都会去河里嬉戏泡泡,我一直想去,只是姑姑一直不让,因为我不会水。但这次他拍胸脯说保证我没事,姑姑才答应。于是我终于可以明目张胆的欠他的手去河边。我不敢往水里走。他跳进水里坚定地笑着说:没事,萍萍。放心下来把,河水不深。但我还是不敢。他急了,一把抱起我跳进水里。我尖叫着让他放我下来,他一松手,我一下便掉进手里。水一下漫过腰际。宽大的裙摆一瞬漂浮起来,在水面舒展成一个很大的圆。像一片巨大的荷叶,我兴奋的尖叫着,撩水泼他。我拆下发套,长发散下来。我交下突然一滑,啊,我惊呼一声,他闪电般的抱住滑倒的我。我一字躺在水面上,长发散开在群摆上,仿佛谁在礼服上的公主。那一夜,我享受着所有人的赞美和艳羡,痴痴看着身旁英俊的他,暗暗地向他穿着燕尾服像电视剧中的王子一样抱着我共舞。表哥,等我长大,一定嫁给你。我暗暗给自己承诺。
当晚,我正犹豫着怎么告诉他我就要住校了,高中会比较忙,也许以后暑假都没空来找他了。可我还没开口,他突然严肃的对我说:萍儿,你长大了,十大女孩了,以后就不要只玩了。明天我送你回去,以后就不要老来找我了。表哥快去媳妇了,以后就要陪你嫂子了。你也要懂事,不要再任性了,知道吗?
我一时气结。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只把我当表妹而已。只是个人性的缠着他的小女孩,是不懂事的黄毛丫头。一气之下,我决定第二天一早就打道回府。而且让纪风纪雨去送我。他俩看出我不开心却不知为啥,无从安慰,就一人送了我一个发夹。一只蝴蝶,一直金鱼造型。我摆着他们的脑袋说;又不是你们得罪我,干嘛对我这么好?他俩却异口同声说是姑姑让他们给的,说高中要靠我给他俩补课。我再次气结。
高中第一学期,听说姑父不小心被撞了,废了一条腿。姑姑一下就年老了许多。我听到后难过之余,不禁担心他以后的担子又重了。但很快又恨自己多余的担心。
那年冬天,他娶了邻村的一个女孩,纪风纪雨硕大我两岁,人很好,漂亮能干又孝顺公婆。只是脾气厉害。他结婚是我一放假在家,却故意成冰没去。爸回来是给了我一个礼品盒,说是他送我的。我打开一看是一对精美的发夹,花形时展开的荷花。去拜年是我故意摘下一直带着的他送的发夹。他看到我是怔了一下,然后笑着给我介绍他身边花一样的女孩,他让我叫嫂子。我甜蜜的种种的叫了一声嫂子。那女孩笑开了花,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
开学后,长亭纪风纪雨说起他们,他们说他和她过得不错。虽然她偶尔嫌他没出息,会吵几句嘴,但她对公婆很好,他很开心,也就处处迁就人让。
十六岁
十六岁的夏天,她怀了他的孩子,到了穿裙子的季节,那条白裙早已被我压在箱底。听到这消息后,我打碎了鱼缸,依然趋剪了短发。我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不久,我便接受了学校一个男生的追求,过期出双入对的生活。那个男生十八岁,有着和他一样灿烂俊朗的笑容。我带那个男生去看姑姑。我问嫂子他有没有唱情歌给你听,她惊讶的说;他还会唱歌?我点点头说:改天让他唱给你听,她害羞的点点头,笑成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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