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又开始酸了，我不得不暂时从一堆文件里面，把自己给捞出来。幸好今天的天气极好，这会儿似乎还能回味起，来上班的路上，阵阵秋风拂面似情人的摩挲般沁人心扉。我踱步到落地窗前，顺手推开一扇窗户，果然是心旷神怡，不觉伸了个懒腰，满园的金桂便化作空气，充盈了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电话铃声正是在这个时候响起，多年的商海生涯，让我养成了不放过任何一个电话的习惯。总是怕失去任何一个商机，怕没有及时接收到任何一个讯息，有些即便现在没有用处，但是不知道将来的某个时刻就会用到。所以在电话响到第二声的时候，我已经迅捷的赶到办公桌前，一看原来是人资部主管小嫣的号码，便慵懒的按下了免提，道：“你好!”

“早上好，程总！”电话里面传来小嫣略带慌乱的声音，八年过去了，她还是这么沉不住气。“这边来了个科大的研究生，非要上七楼来找您！他拒绝跟我们任何一个人沟通，您看需要通知安保部门吗？”

我听完不由乐了，好在刚刚上班，手头的工作还不是太多，再说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应聘者，究竟又有什么惊世之才，便轻松的道：“不必了，由得他进来。你通知下周秘书不用拦他。”

小嫣似乎完全没有料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她倒是学聪明了，温顺的道：“好的，我知道了。”

才挂完电话，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白面书生——肤色极为白净，戴着副黑边框的近视眼镜，头发微微有些自来卷。我打量的功夫，他已经风风火火的来到我的办公桌前，一把摔下一叠文件，推倒我跟前，趾高气昂的道：“这是我的简历，烦请你仔细看看。看完之后，我们再就薪酬待遇的问题细谈。”说完大刺刺的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我略带些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随意翻起了他的简历，厚厚一沓足有十几页，后面还有好几个红头证书。我用余光瞟到了最前面那页的几行字：姓名：李涛，出生年月日：1986年10月10日，毕业院校：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工商管理学院。我一直仔细盯着李涛的面目表情，本应朝气蓬勃的脸此刻有些疲惫，又有些落寞，不过还有些清高孤傲。终于他缓缓张开睁开眼睛，接触到我的目光有些慌乱的移开了，瞬间又恢复些许神采，问道：“看完了吗？你觉得我够格当你们的销售副总吗？”

“你自己认为呢？”我靠在了沙发上，尽量使我的眼神看起来柔和些。

“你们这样的小公司，我从进大门到到上楼仔细观察了下，不过就租了一层办公楼，还不是在正街的繁华地，看样子注册资本不超过三百万。能请到我这样名校的研究生当销售副总，实属不易吧？冒昧的问下，您自己是哪个大学什么专业毕业的呢？”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这个年轻人还有点意思，十年前的自己，也许在别人的眼里也如同李涛般自命不凡。只是我还没有狂妄到去问老总是哪个大学毕业的。那时候我刚从皖西学院的土木工程系毕业，凭着爷爷的人脉关系，很轻易的就进入了炙手可热的设计院。其实当初按照我的学习成绩，不说考同济大学，考建工学院那是如探囊取物。只是爷爷在家里是绝对权威的，强行帮我选择了这样一个偏远的刚刚升本的二类本科，尽管我十分的不情愿，却又不敢违逆家里的意思，因为我从小倒大的路都是他们帮我规划好了。这一次曾经位高权重的爷爷，又亲自开口，最终我只能别别扭扭的从亳州来到了六安。

我是我们班唯一一个被黑色桑塔纳送来上学，并且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齐刷刷的全来送行的学生。只是周围艳羡的目光，丝毫提不起我的兴致，与我的低落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爷爷的激动，安顿好宿舍，他就急不可耐的要领着我到处去走一走，想再一次贴近下这片他曾经撒过热血的土地。我叹了口气嘟囔道：“爷爷，先歇歇吧！我还要在这里呆上四年，多少风光看不够的啊？”爷爷用一种痛心疾首的目光，看着我道：“阳阳，你知道爷爷为什么一定要你上皖西学院吗？”我背书似的道：“怎么能不知道呢？我自从上小学您就教育我，六安是红军的摇篮之一，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重要组成部分，让我用心感受下这片红色热土，立志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爷爷不容置疑的道：“既然知道，就陪爷爷出去走走吧！”

我们一路走到九墩塘，这里正好有个革命烈士纪念馆，爷爷手摸着那些浮雕老泪纵横，沙哑着嗓子道：“阳阳啊，32年苏家埠那场战役足足打了48天，我眼瞅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了下去。今天的生活得来不易，你要懂得珍惜。”我见爷爷又要提起那段“火热岁月”便赶紧道：“那是！那是！虎门焉能出鼠辈？想当年苏家埠城头的那面红旗，可是你从倒下的战友手中接过，第一个冲上城头插上的。放心吧，我身上流淌着您的英雄血液，如今又在这里受熏陶，绝不会给您丢脸的。”

好在第三天，他们就都回家了。我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生活，三分精力读书，三分精力呼朋喝友胡吃海喝，四分精力谈了场恋爱。之所以要花去四分精力恋爱，实在是因为小嫣的出众。初见是她在接新生的活动中，当然那次活动的确是我有预谋组织的，大学生活的平淡和身在异乡的孤寂，让我莫不急待的想猎艳，但是又必须包裹一个冠冕堂皇的外衣。一个像我这么出色的人—第二年我就当上了学生会的副会长，这在皖西学院的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一年时间连升三级，从普通干事一路升到部长副会长，但是我却轻易做到了。会长是个四年级的学长，新学年就开始忙着四处张罗工作，所以事实上，我已经成了学生会实际操控者。

一堆新生当中，小嫣犹如鹤立鸡群一般，我甚至怀疑她就是洛神转世，或者曹丕一定玩了穿越过来见了小嫣，再穿越回去相思欲狂才写了个《洛神赋》。我跟罗毅、王俊都看得忘乎所以，如果不是这时候宿舍老大的一声断喝，估计我们三还依然这么呆若木鸡的看着。

晚上宿舍夜谈的时间段，老大便绘声绘色的学起了我们的光辉形象。他说罗毅看得下巴都要掉地下了，脖子伸出老长，身子整个成s型；王俊两眼瞪得大似铜铃，如果再加上点络腮胡子，给他加上两个板斧，便活脱脱一个李逵。我手指着他两，数落道：“就你两这点出息，516宿舍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老大这时候瞧着脸盆嘲弄道：“程阳，你还是省省吧！我为什么最后一个才学你呢？实在是因为就他两刚才那副德行吧，跟你比都是小巫见大巫，那都是抛他两的砖头来引你的玉。你们想知道程阳刚才什么样吗？”

我凌厉的看向他们，平日他们都是生活在我的“淫威”之下的。哎，这个其实让我也没得办法的，谁让我一月有两千的生活费，可以经常带他们去改善伙食呢？谁让我官运亨通，不动声色的让他们也在学生会里面混得风生水起呢？谁让我天生聪慧，考试前都能给他们提供小抄呢？但是这一次我显然失算了，不过我很快也就释怀了，连我这样的英雄都难过美人关，何况这两个宵小之辈呢？他两一左一右给老大捶着背，舔着脸问道:“老大快给我们学学，阳哥是怎么样的啊？”老大翘起了二郎腿道：“可是我现在口渴了！”我适时道：“装腔作势，我程阳何人？岂会同你两一样被美色所迷惑？”罗毅“切”了一声：“老大，好好揭揭程阳的老底，我给你泡杯上好的白霜雾毫！”茶来了，老大摇头晃脑的品了一口又道：“我这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实在是没有力气继续白话下去了！”我道：“程某身正不怕影子斜，谅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王俊道：阳哥，不好意思，这一次我还真信了老大的。等着，我给你泡面去，再加两个乡巴佬鸡腿!”

茶足饭饱之后，老大正经危坐着，用搪瓷缸子一拍道：“列位看官看过来，上一回说到罗毅王俊两小生，一见美人起色心。殊不知最被美色所惑的却是，我们这位平日看起来最道貌岸然，最大义凛然的，自称侠义之辈的程阳大贤。”我听他说到这，举起凳子就要砸他的头，老大冲我摆手道：“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有就是打人不打脸，等我躺下来，你可以帮我揉揉背。”王俊催促道：“老大你就别卖关子了，程阳到底咋个样子嘛？”王俊本是个四川人，这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了一句乡音。老大道：“话说那程阳一见美女子，便忘了三魂今宵落谁家了，眼光呆滞，浑身抽搐，口中喃喃有声‘美人，美人’……”我操起枕头就捂住他的嘴，老大四肢乱舞，主要是不想闹出人命官司，我才放下了枕头。老大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道：“本来哥哥还想凭借着丰富的恋爱经验，传授你几个绝招。没想到你小子居然狗咬吕洞宾，将来可别埋怨哥哥不拉扯你！”我轻蔑道：“我看上的妞就没有不上手的！还用的着你？”罗毅王俊起哄道：“程阳你就吹吧！有本事真上手了再嚷嚷。”我道：“这有什么难？哥哥担保不出三天就拿下碉堡！”老大道：“乖乖隆地洞，真还夸下海口了呢！这样吧，口说无凭立字为证。如果你三天拿不下来，你就给我们三洗一个月的臭袜子！”我当即从笔记本里面撕下一张纸，龙飞凤舞的写着：

字　据

今就516寝室程阳拿下碉堡一事，意见不一。为郑重起见，特立下本字据。若程阳三日内拿不下碉堡，那么给本宿舍洗一个月臭袜子；若程阳果能办成此事，那么宿舍里面其他人给他洗一个月衣服（包括内衣、外套、袜子）。

双方无异议，签字画押。

立字据人：程阳

2000年9月11日

我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之后，便把字据扔给老大。老大瞅了一眼叫道：“程阳，你个无耻小人！凭什么你输了只洗一个月臭袜子，你赢了我们就要给你洗一学期衣服呢？”我笑道：“这是因为任务的艰巨性啊!今天就已经算一天了，我连美人的姓名院系都不清楚。要么你来，我保证不告诉漫红嫂子你打赌泡妞的事！兄弟们是不是？”罗毅王俊果然给力，一起起哄道：“可不是！老大出马一个顶两，何况你还是过来人，三月就追上了班花漫红！”老大气急败坏的讲：“你两臭小子，我这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跟程阳谈判，你们怎么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倒戈相向呢？”我适时道：“他两没有异议啊！来，都签字画押！完事了，阳哥请你们去老奶奶烧鸡吃饭。”罗毅先签上名字，王俊紧随其后，老大见这两人已经叛变，无奈也只得签上大名。　

不平等条约签署完毕，我们四人勾肩搭背的到门口，拦了两出租车就直奔老奶奶烧鸡而去。

吃晚饭之后，我就开始了单独行动，罗毅王俊死皮赖脸的要跟着，我数落道：“瓜娃娃，这种事怎么能团体作战呢？得手之后，哥保准教你两几招。学生会里面不是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吗？你两可得好好表现，让别人说我滥用职权任人唯亲可就不好了！”

都说美丽是女人的通行证，像小嫣那样一出现就吸引无数男人目光的女人，美丽几乎称得上是她的标签了。所以我几乎没怎么费力气，就轻易从学生会纪检部部长，那里知道了她是中文系的新生，安排住在女生楼的302。得到了这个信息，我让门口的鲜花店，送了大捧香水百合过去，在卡片上写着：天干物燥，空气污浊，小小百合，清新如尔，聊表心意。学长程阳奉送，宿舍电话3385139。办完这些，就回宿舍敬候佳音了，我确信小嫣会打电话过来的。

我把脚架在铁架上，连鞋都没脱就躺在床上，打着节拍哼着小调：“九妹，九妹，心中的妹妹。九妹，九妹，我的九妹！响！”果然电话铃在这时候响起，老大起身欲接，我叫道：“你激动什么？那是找本公子的！”老大斜眼瞄了我一眼道：“你还真把自己当诸葛亮了啊！我还就偏不信邪！”老大刚拿起话筒，就用一样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接着把电话递过来，我挑衅的看了他一眼，儒雅的说道：“您好，是我程阳，请问您哪位？”接下来的故事就顺理成章了。

毕业之后，爷爷希望我留在六安，建设这片他曾经洒下过血泪的土地。这次我倒是没有反对，历经四年对这里也有了些依恋，更重要的是还有个小嫣。两年的朝夕相处，两年的花前月下，她已经成了我生活中很重要的部分，习惯了每次外出别人艳羡的眼光，习惯了跟她出双入对。爷爷跟建委的相关领导打招呼让我进设计院，我只说了句：“爷爷，其实凭我自己的能力，我也可以进设计院，这几年我的专业课全是优秀，我还另外修了个市场营销。”爷爷看了我一眼道：“你有这样的志气固然很好，但是社会毕竟有别于校园，凡事还是自上而下简单些。以后的路就全靠你自己了，爷爷也老了，只是希望不要你爸爸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爸爸坐在沙发上，接了句：“爸，你怎么又提这茬啊？那也只能怪我自己没本事，跟您老有什么关系啊？”　

我知道他们指的是爸爸高中毕业那年，正赶上上山下乡，按照政策我家里就只有一个男丁，其实是不需要做知青的，爷爷的秘书已经私自那排爸爸进供销社。但是爷爷觉得男人必须要经过一番历练，痛批了秘书的谋私行为，并且自己在大会上做了深刻的检讨，降了秘书的职，爸爸也去新疆插队了。他在新疆一呆就是十年，乃是最后一批回城的知青，回来之后，只要位高权重的爷爷一句话，就能让爸爸进个红火的单位，可是爷爷始终不肯说这一句话，因为有了秘书的前车之鉴，爷爷身边的人也不敢越俎代庖。爸爸晃悠了两年，才进了白酒厂当了办公室主任，没过几年白酒厂垮掉，他就成了下岗职工。奶奶因为爸爸的事情，跟爷爷争吵了几十年。爷爷看到爸爸的心酸，才顿觉自己对家庭付出的太少，造成了爸爸一生的落寞，所以在我的事情上，爷爷要主动得多。我正想着，只听爸爸指着爷爷说：“你儿子比不上我儿子。”接着又指着我说：“你爸爸比不上我爸爸！”我们一家哄堂大笑，这句话后来响彻亳州，成了一时美谈。

有了这样的底气，我进设计院那是纡尊降贵，所以报到那天我往设计院人资部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说道：“你帮我问问楚红兵在不在？在的话我直接上去找他，问问他准备把我安排在哪个科室？”那神情像极了眼前的这位李涛。李涛如何知道，是他把我的思绪带回了十年前，他估计见我在发呆，便走到我对面敲着桌子问道：“你是不是在考虑应该给我什么待遇啊？这么跟你说吧，你们这滩浅水也是留不住我这个大鱼的，你在买全了五项保险之外，一年给我八万怎么样？呆个两三年时机成熟了，我就会另谋高就的。”

我看着他这种嚣张的态度，连嘲笑都笑不出来了，我沉痛的道：“年轻人，你会因为你的张狂付出惨痛代价的。我请你现在就去另谋高就吧，我们这种小公司请不起也不想请你这样的高材生。”李涛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愣在当场，似乎瞬间从天堂遁入地府，他垂下了头死命扣着自己的食指，甚至不敢抬头看我一眼。他这种表情，又一次把我拉入了回忆的河流中。

当年我虽然进了设计院，却并不安分上班。每天早上去报个到，就去皖西学院当小嫣的“男佣”，打水打饭陪吃喝玩。直到三个月之后，我在楼梯口看见了老大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当时我惊喜道：“徐超，你怎么也来了设计院？是来看我的吗？”老大笑道：“你小子真是贵人事多！如今我们可就是同事了啊！我早就知道你进来了，去你们科室找了你五次你都不在，你小子光顾着泡妞！”我惊喜道：“你在哪个科？这是要去哪儿啊？”老大叹口气道：“我想着今天这么早，你应该还在科里，就准备上去找你。你这又准备去哪儿啊？”我笑道：“我还能去哪儿啊？小嫣上午没课，我准备去看她！”老大搭着我的肩膀道：“阳阳听哥一句话，女人全是些水性杨花的东西。你看漫红跟我好了四年，一毕业就攀了高枝，一脚踹开了我！”我“啊”了一声：“怎么可能呢？”老大颓然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啊？她毕业回了池州顺利进了一中教书，我几个月都找不到工作，接着我就去看她，她就避而不见了。我前天给她打电话，原本是想告诉她，我也有了正式的工作单位了，没想到她却告诉我，她已经订婚了。她未婚夫的父亲是教育局的副局长，所以她才进了一中当老师。”我哀叹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大，你别伤心，晚上我请你喝酒唱歌，不过现在我还是得去学校跟小嫣打个招呼，昨晚上就说好了的，男人是不能对女人失信的。”

去的路上我也在想，明年小嫣也毕业了，她家在合肥她会不会也跟漫红一样呢？不过看到小嫣的笑脸，我就什么都不想了，信任本是爱情的基石，我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小嫣啊？

晚上我便跟老大两个人，在街边吃烧烤喝啤酒。老大道：“阳阳，我看你对小嫣的心思太重了些！男人只要有了钱，便什么都不会缺的。你如果一贫如洗，就算把心掏给女人，她还会嫌你的心上有血腥气。有钱才是硬道理！”我笑道：“老大，你喝高了吧？别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我们家小嫣可不是这样的人。”老大红着眼睛看着我道：“程阳，你是不是心里特瞧不上我啊？你出身高干家庭，根本不懂人间疾苦。同样是进设计院，你呢正步踢开人资部的大门，直接喊着院长的名字进来的；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人资部主任也是我们霍邱人，正好跟我家一个镇上，我爸把一头两百多斤的猪赶进了他们家的院子，我妈免费照顾他家八十岁瘫痪在床的老母亲，才换来了我进了设计院跟你同事！你程阳才华横溢，一进校就进了学生会，你可知道你应聘的时候，我也去了，但是没被选上。我追漫红追了三个月，你一天就泡上了校花。每一步你都走在了我的前面哪，你说我是你什么老大啊？你是我老大才对！来，来，来，老大你坐好，我徐超今天给你磕个头！我服了你了！”他说完当真对我跪了下来，我慌不迭的起身扶起他。安慰道：“老大，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家也不想你想象的那样美满。”老大摆摆手道：“阳阳，你就别哄我了，你是我一生都追不上的了。”

以后我两便经常一起喝酒发牢骚。这一天老大神神秘秘的过来找我，告诉我：“阳阳，这家开发商需要搞个设计图，如果从我们院走设计费需要十万，我两接个私活怎么样？一起加个班，六万就到手了。”我吓了一跳：“有这样的好事情？我看看！”我掂量了下难度不大便道：“我两接活，老板愿意出六万吗？”老大道：“愿意！不过我两作完之后，得盖上设计院的印章，这个你去办吧！我表哥就在这家企业上班，活是他介绍来的。”我一听要在私活上面盖单位的公章，便犹豫了起来：“老大，这不大好吧？你让你表哥跟老板说说，其实就是从设计院过下，还是我们设计的，现在不过是直接进了我们的手，了不得我们收得再便宜些好了，让他们去想办法搞资质。”老大央求的看着我：“阳阳，价格可是已经谈好了的，你就当帮老大一个忙吧？实话告诉你吧，我爸住院了，需要一大笔医药费，可是我这一时半会的上哪儿筹钱去呢？”我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吧！”我两一起忙活了半个月，我直接去人资部要了公章盖上了。

这件事情之后，我两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转眼小嫣也毕业了，我带着小嫣一起回家见了父母。我爸妈拿出一个存折递给我道：“阳阳，这是爸妈一生的积蓄，你爷爷希望你以后扎根六安，爸妈对小嫣也是满意的，这些钱你就拿去在六安成家立业吧？”我热泪盈眶百般推辞道；“爸妈，儿子已经长成了，不说孝顺你们，你们积蓄那是绝不会要的，我跟小嫣都有手有脚完全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小嫣是吧？”小嫣迟疑了下，目光还停留在存折上，很久之后，我后悔自己当初轻易放过了小嫣的这个表情，蕴含了太多的意味，甚至造成了我后来的悲剧。我们从亳州回来的大巴上，我手机响了，接听了之后传来妈妈的叮咛声：“阳阳，妈妈把存折放在了你的公文包里，密码就是你爷爷的生日。你是爸妈最宝贵的财富，只要你过得好，爸妈就毫无牵挂了。”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抬头看着窗外，仰起头梗着脖子叫道；“妈，你这是干什么啊？都跟你说过不要了，你怎么还偷偷塞给我了啊？”妈妈却是一如既往的柔声道：“好儿子，你是爸妈唯一的儿子，我们的积蓄早晚都是你的。难道我们老了，你会不养活我们吗?”　

挂断电话之后，我接触到小嫣探究的眼神，她调侃道：“多大的人了啊？还哭！你爸妈到底给了你多少钱啊？”我打开公文包，果然看到了一个中国人民银行的存折，打开一看里面赫然写着：251978.35，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爸爸下岗之后，就开了个书店，艰难的时候，他肩上扛着一麻袋书，左右提着一麻袋，右手提着一麻袋书，从车站到店里都舍不得坐车，只为了省下几块钱路费。妈妈既是书店的营业员又是会计，两层书店擦灰摆放都是她一手张罗的，回到家里还要烧买洗刷。他们进了多少书，又擦了多少灰，才攒够这沉甸甸的251978.35呢？小嫣却兴奋叫道：“哇，这么多啊！”破天荒的我头一次没有理会小嫣的兴奋。

回来之后，老大请我和小嫣吃饭，说是给我们接风洗尘。几杯酒下肚，老大问道：“阳阳，我怎么感觉你这次回家之后，心事重重的啊？”我笑道：“哪儿有，我好得很呢！”小嫣却接口道：“超哥，还是你眼尖。阳阳因为拿了他爸妈25万，心里负担重着呢！”老大拍着我的肩膀道：“好兄弟，知道心疼父母，你果然成熟了。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责任，你将来好好孝顺父母，你爷爷那么热爱六安，你将来挣钱买个大别墅，把他们都接来享福好了！”我这才展开欢颜道：“老大，说得好！我敬你一杯！”

几天之后，老大来到我住处跟我数：“阳阳，眼巴前就有了个发财的大好机会，你干不干？”我笑道：“你又接私活了吗？老大听我一句劝，收手吧！要是被单位知道，影响多不好啊！何况你还是费了一头猪和一个人的力气，才进的设计院。”我现在都清楚的记得那天是阴天，我窝在床上睡觉未起，白炽灯照着老大的脸色有点惨白。可是他听到我这句话，脸色却微微发红了，他拿起枕头砸道：“怎么瞧不起你老大啊？程阳我告诉你，你也就是个出身不错，要是我两在一个起跑线上，你还真比不过我！走出校门这么久，你凭着自己的能力挣了多少钱？要不是我介绍两个私活给你，就凭你那两个工资，养活自己都不够，还小嫣呢？我告诉你，我工资开外已经挣了十万了！要不是看你小子跟我一向关系甚笃，这种捞钱的事情，我还真舍不得带别人分。”说着迈开脚步就外外走，我看到房门在老大身后不断的摆动着，我再也睡不着了，在想我是不是的确太过分了啊。

次日一上班，我就去老大的科室找他，他看到我倒是一如既往的招呼我，我心里更加内疚。没想到的是中午，小嫣居然从合肥跑来看我，我狂喜着下楼迎接她。小嫣娇嗔道：“阳阳，你爱我吗?”我一把抱起她转了好几圈，才放下了她，然后手搭在她的肩头问道：“现在感觉到了吗？”小嫣娇羞无限的道：“阳阳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呢？你总要为我们的将来考虑啊？”我笑道：“我最近都在看房子，等房子安顿好了，我们就结婚！”小嫣道：“你啊，总是想得这么简单，难道我两要一辈子这么两地分居吗？你总要有了业有所成，我还能放心是来投奔你啊！”我看着小嫣道：“小嫣，是不是老大跟你说什么了啊？”小嫣倒也没有隐瞒，如实道：“对的，阳阳我们都是为了生活得够好。老大说城南的那块地，他表哥就是开发商，你跟他去做承建商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你跟他做下去，你没准就是下一个潘石屹！阳阳，我是这么的相信你，这么的爱你，我是多么想早点跟你步入婚姻殿堂，以后就一心做你的小女人！你要知道家庭才是女人永恒的归宿。”也不知道是九墩塘略带点湿气的春风醉人，还是小嫣的巧笑嫣然让我沉醉了，总之，接下来的日子我跟着老大去见了他的表哥，把251978.35分四次全部投入了城南明珠的项目。

签合同那天无巧不巧的，我正好拉肚子，便由老大全权代理去了。接下来的日子，单位里面几乎没有了老大的身影，我隔三差五的也去工地转悠。居然发现罗毅和王俊两小子也在这里，原来他两是驻地建筑工程师。我们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在学校的光景，四人又聚集在一起喝酒吹牛打牌，当真不知今夕是何年。这样神仙般的日子终结在烟雨蒙蒙的下午，我还在办公室里面看图纸，却发现一干农民工，闯了进来点名找我要钱。我觉得有些奇怪，工地上面的事情一向都是老大在管理，我让他们到单位楼下去等我，接着自己就拨打老大的手机，里面只传来机器留言声：“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我抓起外套就冲下来，设计院的院子里面已经是人山人海，究竟有多少我实在是数不过来，他们都是拿着铁锹、锄头过来的。我叫道：“工资一向都我的合伙人保存的，但是我刚才打他的电话已经关机了。这样吧，你们随我一起去工地找他，我知道他住在哪儿。”人群一片嘈杂，我隐约听到：“你合伙人前天就说了今天要发工资，要我们今天来找你要，他父亲生病了，他得回去服侍他去。”我来不及多想，跳上出租车就直奔城南明珠的施工现场。

我刚到工地，王俊就一把拉住我：“阳哥，你怎么还敢来？还不快跑？那些农民工今天如果拿不到工资，还不生吞活剥了你！”我愣在当场，喃喃道：“我来找老大！”王俊把我拖进他跟罗毅合住的活动板房内，罗毅见我进来道：“阳哥，你怎么还在这里呢！还不快跑！”我甩开了两人的手，大声叫道：“我为什么要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我只知道一群工人闯入我的单位要钱，我就来这里找老大拿钱付工资，到底哪里出错了，你们谁能告诉我？啊？”

其实我这个时候，心里已经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老大的父亲生病的时间也太巧了，可是我们毕竟是同窗好友，一个宿舍同吃共住了四年，又在一起上了三年班，他怎么会算计到我的头上呢？盛夏季节，我浑身冷汗涔涔。罗毅一把抱住我：“阳哥，前天我们见到徐超结了工程款，你不在场，我们就感觉到不对劲。他却说，工程是他一个人接的，不过你借给他二十几万让他暂时周转下。我们想到你一向仗义，就难辨真伪。昨天见到陆陆续续有工人来找我们打听你的工作单位，我们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徐超连工人工资都没有付，这才觉得不对劲。王俊去找了老总，查看了合同原件，那上面的的确确签的是他徐超两个大字，跟你程阳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阳哥，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先躲过眼前这股风，我们帮你一起找这王八犊子算账。”王俊道：“哥！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快走。”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我，从后门溜了出去，直奔车展买了一张去亳州的票，把我给弄走了。

我那个时候的麻木一如眼前的李涛，后来我多次想象，当初如果不是王俊罗毅这两小子，还会不会有今天的我？人在茫然的时候，如果有人拉他一把，也许会改变他的一生。我吹出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音色显得柔和些，我问道：“你先坐下来吧，我想问你这是找的第几份工作呢？”李涛茫然的看着我，已经不复之前的张扬，嗫嚅着道：“第十份了！您能告诉我，难道当真百无一用是书生吗？”我摇头道：“年轻人，错的是不是书，而是你！你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你被用人单位拒之门外的真正原因，这有多可怕你知道吗？”李涛这一次抬眼看着我，我看到了他的目光里面闪烁着一股诚恳。

我道：“这样吧，我们两这一次调换了个位置，你坐到我的位置上来，我拿着你的简历来求职，你来感受下。”我说着就拿着的简历，学着他的模样，把简历扔到他的前面，并重复了一下他之前的语言。李涛震惊了，他从我的座椅上站起来，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道：“谢谢您！我现在明白了，这是我的态度有问题！”

我这才欣慰的点点头：“李涛，你是一个人才！在我明确告之你，不会录用你之后，还肯站在这里追问原因，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希望。并且接受了我这种教育，我也很感激你。只要你觉得今天在这里。学到了一些对你有用的东西，那么也是我愿意看到的。只有内心强大，不放弃希望的人，才是命运怎么都打不垮的。”我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了那些难忘的岁月。

其实那年我到了亳州，并没有回家，我这样的败家子又有何面目进家门呢？我用口袋里面仅有的两百块钱，买了一张去合肥的车票，这个时候我最想见到的人，居然是小嫣。辗转到了小嫣单位门口，我居然有了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我一生从没有这样挫败的时候，我甚至不敢去门卫那坐，我就一直蹲在墙角，拿起树枝在地上漫无目的的画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听到小嫣清脆的笑声，我才垂头丧气的跟在她身后。走出大约一站路，小嫣猛一回头，见到是我，笑着蹦跳过来搂住了我：“阳阳，你真坏，怎么来也不提前通知下我，我还以为是登徒子呢！”我的手有些颤抖，不敢去触碰她，我闭上眼睛颓然的道：“小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还愿意跟我吗？”小嫣闻言从我怀里探出头来：“跟！为什么不跟！我唐小嫣爱的是你程阳的人，只要你还是程阳，那么此生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我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我掰着小嫣的肩膀道：“小嫣，我是认真的，我真的没有半点跟你开玩笑的意思。你听着，徐超结算了所有的工程款潜逃了，现在的我不仅身无分文，还欠了一帮工人的工资，他们如今堵在我们单位门口，我是有家不能回，有单位不能奔！小嫣，就是这样的我，你还要吗？”小嫣深深的盯着我道：“说完了吗？阳阳，摸摸我的脸,你听好了！我在乎的是你程阳，不是你的工作你的钱。你没有工作，我养活你！走，跟我回家！”

我挣脱了小嫣的手，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般低吼道：“小嫣，我是要去拜访你爸妈的，只是绝不是在我这样的时候，现在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见。”我可爱的小嫣，为了我的尊严，居然从这一天开始就从家里搬了出来，我们有了个属于自己的租来的小家，白天她去上班，我就买菜洗衣服。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月，我就从小嫣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不耐烦，我也觉得一个大男人，需要靠女人养活的确有点说不过去。所以这天晚上我又悄悄回了六安，王俊见到我一把抱住我道：“阳哥，我跟罗毅去了下霍邱没有找到徐超，你放心只要见到他，我们一准通知你，你现在在哪儿干嘛呢？”我自嘲的道：“当小白脸，被小嫣保养了。”罗毅道：“还是我们阳哥有魅力！不过眼下风头已经过去了，你还是回去上班吧？毕竟一个稳定的工作还是非常难得的。”我靠在椅子上道：“我哪有你脸再回去啊？我妈前几天打电话给小嫣，问有没有我的消息，我都没让小嫣告诉她，我就在旁边。我巴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你说他妈的徐超，如果他家果真遇到了难事，他吱一声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我能拉扯他一把吗？他万不该这么处心积虑的坑我啊！”说着一拳打在茶几上，鲜血直流，可是我觉得比手更疼的还是我的心。罗毅道：“阳哥，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瞒你了，前几天阿姨来找过我们。她让我们见到你，转告一声，你们家已经跟设计院说好了，你回去了还可以继续上班。阳哥，回去上班吧！其他的事情以后慢慢再说。”王俊也劝道：“阳哥，你已经损失了家里的钱，就不要再让叔叔阿姨担心了，先去上班其他的哥几个慢慢合计。”

第二天我又一次进了设计院的大门，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两只腿似乎灌满了铅块，沉得我抬不起脚来。到了门口，我几度想折返，却不想在门口正好遇上科长。单位门前有个大水坑，坑里都是前几天下雨的积下的污水，他那辆长安铃木开过来，溅了我一身的泥水。我只得用手抹去脸上的水渍，科长停好车，边走下来便道：“程大公子回来上班了啊？不好意思啊，刚才车开急了，没有注意到你。人在时候太顺时的当口了，一般都是看不见别人的，程大公子是这么回事吧？”他说完自己笑了一声匆匆上楼了。我对着他的背影，出了回神，看来我往日是太过目中无人了，科长这分明是看我不爽很久了，好不容易才逮着这么个机会教训我。

我进了科室，科长让小张来叫我去他办公室，我毕恭毕敬的站在他对面。科长看了会我道：“程阳，现在是工作时间，那么我就不跟你玩笑了。你今天是离职之后的二次应聘，按规矩你是不是应该先去人资部报道，不然谁给你发工资呢？”我点头称是离去。

我哪里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从这天开始，科长便常常有事没事叫我进去奚落我几句。真正让我情绪爆发，是他这天把西河口小学校舍规划的活计分派给我，却到五点半才通知，并且言明第二天就要设计图。我想说什么，终究欲言又止。

匆匆坐上最后一班去西河口的车，到现场勘测，记录了相关数据。忙好已经没有回城的班车，我只好打车回来。晚饭我也来不及吃，回到房间就开始作图。画完撕，撕完又画，接着又翻阅力学资料。实在困得不行了，我就跑去接了一脸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这种透心凉又撑了两个小时。困意又袭来，我感觉眼皮似有千斤重，便打开房门去外面跑了两圈，又回来继续作图。六点多终于完成了规划图，我不敢入睡，生怕上班再迟到。再一次走进设计院，我知道这完全是因为我有个好爷爷，这一次为了我这个长孙，他真是顾不得颜面了，我不能让他失望，何况还有小嫣。我洗漱了之后，就赶紧去了科室，因为上班还早，便把每个同事的办公桌擦干净了，又把地拖了一遍，忙完这些，才陆陆续续的有人来上班。

科长进来了，他在我的座位前停留了片刻，我献宝似的把规划图递过去，近乎谄媚的道：“科长，这是西河口小学的规划图。”我以为他至少会淡淡道声‘辛苦了！”，我甚至心头已经盘算好，要跟阅兵仪式上面的标兵一样，谦虚的道：“不辛苦，应该的！”。哪知他一手拿着外套，一手接过我的规划图，匆匆浏览一下，便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把规划图扔到我脸上，轻蔑的道：“这就是你做的图啊？什么玩意！”薄薄的几张纸飞到我脸上，居然像刀片刮着一样的疼，但是我已经顾不得疼，因为恰好来一阵风，把我的图纸挂上了院子外面的树梢上。而外面此时居然下起了雨，我飞奔到楼下，脱下皮鞋试了几次才爬上树，却不料又被树枝划破了脸颊，可是我满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捡回我设计图。

再一次回到科室，我眷恋的四处张望了下，便直直走向科长，手拿着设计图，一字一句的道：“科长，程阳之前少年气盛，大概的确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但是这个设计图是你昨天临下班之前，分派给我的，我自费去了西河口察看，一宿都没有合眼，才完成了它。我请问你，你到底认真看了吗？哪里做得不好，你不能好好告诉我吗？不过现在都用不着了，我程阳就算是讨饭，也绝不在屈居在你这样没有水平的人之下！”说完大踏步离开了。

生活有时候真他妈像连续剧，我辞职的消息终于传回了亳州，爷爷气急败坏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撒手西去了。而爸爸听到爷爷去世的噩耗，急火攻心赶着去医院的途中，突发脑溢血，得亏抢救及时保住了一命，却终身瘫痪。当我听到妈妈的哭诉，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我连夜打车去了合肥，想带着小嫣能跟我一起回去奔丧。小嫣这一次却推开了我的手道：“阳阳，你家的不幸我也很痛心，你说你好不容易才重又回去上班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辞职了呢？你爷爷生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为了你卖了两次颜面，可你却如此不争气！我最近比较忙，实在是腾不出时间陪你回去。你见到你妈妈，带我问声好吧！”我陌生的打量着她，这还是跟了我多年，我爱逾珍宝的小嫣吗？小嫣却在我打量的瞬间，打开房门道：“程阳，你赶紧打车去火车站买票回去吧！你家里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

我只能独自捧着一颗破碎的心，回去操持后事。整整忙活了一个礼拜，期间小嫣没有一个电话来问候，我有时候忍不住打她电话，她也不接听，发了信息也不回。不想第七天终于有人登门了，但是来的却不是我心心念念的小嫣，而是罗毅和王俊。

他两跟我一起给我爸擦着身子边问道：“阳哥，今后有什么打算？”我叹了口气，未来还真他妈的不清楚。罗毅小心翼翼的道：“阳哥，我跟王俊打算承接城南明珠的花圃项目，你可愿意进来参一股？”又听到工程，我心里缩成一团，颓然的道：“我不想再做工程了。”他两对视了一眼没有再多说，王俊道：“阳哥这样吧，你总闲在家里也不个事情，伯父这种情况，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多，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去我们的小公司上个班，工程的事情，你心有余悸，我们不拉你入股了。”却不料这个时候，妈妈站在门口，慢慢的却坚定的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阳阳你身上流淌着程家的英雄血脉，从哪里跌倒的，你就应该从哪里站起来！妈妈相信你是最棒的！你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不配做我程家子孙!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爸爸还有我照顾呢，但是你才是他的精神支柱，如果你就此萎靡不振，那么你爸爸就算得到最好的照顾，也是康复无望的！”

我又一次回到了工地，只是这一次我别无选择，再无退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这一次的工程，从签合同到施工，每一次我都亲力亲为，终于挖出了我人生的第一桶金。有的时候，人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路就要顺畅许多了，接着我用这第一桶金联合王俊罗毅一起开了个兄弟快捷酒店，又开了个饭馆，五年之后，我们三人合伙办了这个投资公司。

李涛的话把我从回忆里面拉了回来：“谢谢您的指教！”他转身欲去，我笑着叫道：“年轻人，我想你诚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李涛站定道：“好的！”我问道：“你现在怎么看待那些拒绝你的用人单位？”李涛想了一下道：“感激，如果不是他们的拒绝，我会继续这么狂妄下去！但是对于您的公司，我却是感恩，因为您今天给我上了一堂精彩的人生大课！”我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这就对了，我这边还缺少个经理助理，你愿意来吗？”李涛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这样的表情让我想起了两年前的小嫣。

她跟我分手了之后，居然嫁来了六安，当然这是后来王俊告诉我的，并且嫁的就是我们费尽心机想找到的徐超。结婚那天，徐超居然给王俊和罗毅都下了请帖，他是明知道我会跟他们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向我示威。他两人见到请帖，就冲到我办公室一把撕碎了。王俊呸了一声：“当真是不知廉耻！”我看了大红喜帖上面耀眼的黑色字体，有些眩晕。赫然写着：徐超　唐小嫣新婚大喜！

我闭上眼睛，流下一滴泪道：“既然邀请了你们，你们好歹去捧个场吧!我的贺礼早就已经被他们收入囊中了，我就不去了，替我转达一下，祝他们幸福！”罗毅嚷道：“阳哥！要不然我找一帮弟兄去搅了他们的婚礼吧！”我摆摆手：“不必了，连公安局都说我跟徐超之间，只能算财产赠与。法律都解决不好，那些兄弟又能解决什么呢？罗毅要记住，女人最重要的品质是善良，男人最重要的是品质是责任，女人选择什么样的男人，显示的是她的眼光！男人选择什么样的男人，便是一种品位。这样两个人的结合，你觉得他们将来幸福的可能性有多大？一个人的胸怀决定了他的未来，何必跟他们一般计较！我倒是希望小嫣当真能过得幸福，不是我放不下她，而是我割舍不了过去的那些岁月和自己已经付出的感情！”

果不其然，一年前徐超涉嫌一桩经济诈骗案锒铛入狱。而他们的房子又被银行查封了，小嫣独自带着三岁的女儿艰难度日。我听闻了这些，出人意料的心中的感觉不是幸灾乐祸，不是如释重负，而是分外的沉重，这一夜我无法安寝，那样明艳的小嫣，以后将依靠什么生活呢？她果真实现了回归家庭的誓言，不过是给我的承诺在徐超身上实现了。我心里有些酸楚，小嫣如果你能一直跟着我，何至于有今天？便是不跟我，也不能嫁给徐超背信弃义的人啊？你往后独自带着个孩子，可怎么好？转念又想，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这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脑子里面虽然转着这样的念头，我却更加烦躁，连躺下都觉得床上长满了刺。今夜，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了！我起身没有开灯，摸黑坐在沙发上。天终于亮了，我终于拨通了小嫣的号码，其实我很想说：“小嫣，你还好吗？”可是不知为何，突然而出的却是：“唐小姐，我们公司人资部需要一个主管，你愿意来上班吗？”小嫣显然没有料到是我，她呆了一呆便抽泣了起来，我无法想象她那时是怎样的心情和表情。但是第二天她来上班的时候，脸上一如此刻的李涛。

小嫣后来得知我至今独身，便以为我还是忘不了她，我这样的一个援手更加让她会错了意。她常常给我的办公室送来些汤汤水水，人前人后“阳阳”“阳阳”的叫着，甚至有一次伏在我的肩膀上痛哭，哭诉当初徐超怎么花言巧语的骗她，她是如何为我守身如玉，后来实在是迫于年龄的关系，和家庭的压力，才不得已下嫁的，其实她的心里从来就只有我一个。我承认我心里始终有一个小嫣，只是那个小嫣纯美如斯，跟此刻的唐主任没有关联。我冷冷的道：“唐主任，请你注意下你自己的身份！我跟你之间除了上下属关系，其他的什么都永远过去了！我请你回来，一是因为你确有能力执掌人资部；二来也是因为想找机会感激你，因为你曾经陪我走过一段难忘的岁月，如果你再不自重，我就要请你另谋高就了！”小嫣就此才没有再在我面前上演这样的戏码，称呼上也改为“程总”了。

正想到这里，小嫣已经婀娜多姿的来到我办公室，我指着李涛道：“这是我们公司人资部的唐主任，你大概已经见过了，你随她去办理相关入职手续吧！”

李涛彬彬有礼的道：“唐主任您好！刚才多有冒犯，不敬之处还请你雅量海涵！以后请多多指教！”小嫣倒是极伶俐的回道：“哪儿的话，以后都是同事了，相互学习才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