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朋友去山里采样,正好给了我一个难得的空间,一个把喀喇昆仑山完完整整地托付给我的空间。
我不敢辜负。不敢辜负这冬日里明媚的阳光。于是把心扉彻彻底底敞开,极目喀喇昆仑高原,把雪域常人无法瞩目的大美,尽收眼底。
平均5000米的高海拔,在西边的天域,成就的不是色彩,也不是形象,而是气魄,是不得不用一腔恢弘的情怀才可以承载的大气魄。
茫茫戈壁,朝阳下,有水草有羚羊。戈壁的尽头,大约一百公里左右,便是绵延的山脉。我知道,那银龙一样起伏的光焰中,某一个拗口,就是举世闻名的喀喇昆仑山口,是古丝绸之路的另一条鲜为人知的通道,必经的隘口。
而由于天空玉一样的润蓝,雪域高原,就像我怀里的一尊大盆景,那山峦,那云彩,给人的感觉,伸手可以触摸,反手可以采摘。
没有风,周遭没有一点声音。我来到一处山谷,这里是喀拉喀什河的源头,眼里盛满了极浓郁的色彩,它们是天的玉蓝,雪的银白,山的褐红和水的淡绿。流冰在河里缓缓地秩序地前行,依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偌大的世界,寂静的美丽。
来到河边,索性斜躺在冰面上,让太阳暖暖地洒在脸上,看我的破相机有没有收藏如此完美景色的勇气。正在独自陶醉,独自酝酿的时候,冰河对岸,一只长了两枚长长犄角的羚羊,进入了我的画框。
它从戈壁滩的鹅暖石堆里,闲庭信步般朝水边走来。许是被我镜头的反光刺激,瞬间转身,朝着雪山深处,不紧不慢地小跑开来,像极了绅士们优雅的踢踏舞,轻快而力感,节奏明丽。好久,不肯从我的镜头里消失。
——突然发现,数万万年来,喀喇昆仑高原,其实一直都跟今天一样,沉默着,美丽着。既无人知也不自知。因为它不过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就像此刻,如果不是我以人文的眼,饱览了这雪域的景色,它绝世的美丽,虽有若无。因为自然的非感知性。
因此,眼前的自然之美,不是喀喇昆仑美,而是喀喇昆仑因为我而美。确切地说,因为我血脉里流淌着的人类文明的文化因子,喀喇昆仑才如此美丽。
只有到了这样大气恢弘而一尘不染的风景里,只有在这样远离凡尘的雪域高原,你才可能接受我这样的观点:天然,不自美,只是因为我具有审美的能力,而美矣!
羚羊还在远处的戈壁徘徊着,它自然不知道此刻已经成为我审美氛围里最生动的元素,它到河边吸水,只是因为本能,因为生命的本能。
从这个意义上说,羚羊,跟喀喇昆仑高原一样,亦不自美。因为我拥有审美的特权(文明的特权),在我全身心感受它们的时候,美出来,美给世界,美给你。
——而不久的将来,当人类文明研制出来的原子武器把人类文明毁于一旦,世界又回到一万年以前,“我”死了,美亦消失了,包括喀喇昆仑高原此刻的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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