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扭曲的河流月城新客

发表于-2012年12月01日 中午12:58评论-3条

故乡的河根本没有名称,它也不在乎虚名来注脚。它是上游数十条溪流汇聚而成,为它起名的难度太大,索性叫河。

我只认识河的一部分。三五里的躯干自上而下分别叫黄滩堰、鸬鹚潭、凹丘、息潭、紫堰塘。中间未命名部分仍叫河。河的东岸是人家,西岸也是人家。东岸浣洗的媳妇常与西岸担水的小伙隔河相望,无拘无束戏谑的声随河水一波一波递过来,又一波一波回敬过去。

河是欢快的。河是大家的。

在特定季节里,河是男人的,是一条彻头彻尾的男性河。譬如盛夏。

盛夏的河充斥着粗犷与野性。河沉淀了童年太多的梦,大家在河的柔软躯干尽情撒野狂欢。

炽红日下,赤luo黝黑上身套片猩红裤衩的壮汉,挥舞二十磅的重锤砸得鱼背上的石块火星乱窜。戴斗笠老汉则扬起钓丝蹲在深潭边自斟自饮,藉此虚度余生。光身子的童稚却拱着晒黑的屁股在石缝掏鱼叉螃蟹,偶尔还会拉出一两条白花花的细蛇。惊叫。接而是铺天盖地的乱石。良久,一切转归平静。嘎嘎的公鸭沙着嗓子将对方追逐得精疲力竭,直至心满意足完成庄重的繁衍仪式,又匆匆跳下来吹着哨子消失在粼粼水波里。

男人征服了白天的河,将月光下的河交给女人。它又成了一条女性河。

男人将白天的河熏得炽热,女人使月下的河温润如玉。男人天生粗鲁,女人富有诗情画意。“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是唐诗的韵味,女人不读诗却有烟火的朴素自然的美,因为水中的她们就是水作的诗。掬一捧揉碎的月光抹在脸上,绝不逊于出水芙蓉。卷帙浩繁的唐诗在此刻也将黯然失色。

河因了人便具有灵性。它固执的将河东红土地与河西黑色土壤界开,给两岸确定一个明晰标记。只需看看腿根上泥巴的颜色,就可轻松的分辨他的属地。河东人带有太多农耕气息。憨直,率真,勤俭,是他们的底色。河西人家接近集市,沾染浓重商贾市侩遗风。圆滑、精明、细腻,镂刻在眉眼幽深处。河东河西是贫瘠与富庶的代码。河东的红泥土在河西人眼里是休闲地,河西却是河东人的标本。“瞧,河西人又竖起了小楼!”这是河东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河东河西恰如两根铁轨,近在咫尺又难以亲近。却因于河的缘故,隔而未隔。

而河成长的轨迹我只能追溯到父辈。

父辈们的河自寨子下淌过,比现在要宽要湍急。寨子脚下的大碾子悠闲转动,将白花花的稻米细细咀嚼再喂给寨中男女。偶尔,会给东岸人家提供些早晚用餐的备料。河在父辈们古老的血管里流淌。我每天骑着老牛踩过台阶上的石碾,遥望父辈的河床——无边的稻田,惆怅麻木的与曾经的河擦身而过。

十八年前一个黑夜,雷电交加河水暴涨。早起的人习惯眺望寨门外,河却远离了视线,它固执的从东岸劈出一条更宽阔的康庄大道。浑浊的河水排山倒海般汹涌前进。熟悉的河碎作无数条小溪,艰难的在白茫茫卵石间寻找出路。河改了道,鲸吞无际的稻田。河西人毫不惋惜,因为那是红土地。暑假,我从远方归来,发现曾一路伴随的草滩,灌木,碎鱼,鹭鸶,竟杳无踪迹。一条陌生的河低吟着,不停的冲刷两岸脆弱的泥土,泛起赤褐色的浊浪。

逝者如斯!我长久徘徊不语。

可大家岂能容忍寨子没有河呢?半个多世纪来,河竟然越走越远。于是有了一个大胆的构想。人们给桀驽不驯的河动了粗暴的外科手术,筑一条嵌满钢筋铁骨的水泥渠道直插河的心脏,河从旁支斜出奔向寨子脚跟。河就是寨子的血液,寨子又鲜活起来。

故乡的河就成了渠。尽管终年渠水潺潺,可总是缺乏生气。

整齐的石级,寸草不生的渠沿,不时窥见狗刨嬉戏的顽童哇哇乱叫——过河了!

河根本不会在意,因为它本来就没有名字,随便怎么叫,它不过就是一汪水。

寨子外台阶上的石碾又能听到久违的河水声,还能重温一遍模糊的记忆。

只是寨中的老汉能否再辨出石碾熟悉的呼吸河的幽叹。

昔日的顽童,现今尚能饭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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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温筱鸿精华:呆贝贝
☆ 编辑点评 ☆
温筱鸿点评:

点评:河是儿时的记忆,河是男人的热情,河是女人的温柔,男人征服了河交给女人,河就成为了这男人女人的桥梁,河给这里的人留下太多的记忆,河水流淌在这里每个人的心中,无论身在何方,想起这条河,我们心里就温馨着无数个梦,文字款款深情,让人动容!

文章评论共[3]个
月城新客-评论

谢加精!at:2012年12月01日 中午2:59

绍庆-评论

晚上来拜读美文,问好!(:012)(:012)(:012at:2012年12月01日 晚上7:28

文清-评论

拜读朋友佳作,周末愉快!at:2012年12月02日 晚上8: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