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奏梦海晴空】
痴情的风儿哪肯离去,依然守候在记忆里,编织着亘古、凄美的缠绵河。是谁,在爱情的史册里,留下了最经典的一页?——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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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立在水轮桥的堤坝上,一杆修长的身影倒映在水中,眉宇间刻着淡淡的忧伤。有点失落的他望着水中的柔草,心早已黯然神伤。为何眼前的那一抺最低头的温柔,可却无法驻足他的芳心,他想不明白。
倚栏风雨桥,杨帆陷入了沉思。
杨帆所伫立的悠悠小桥,风景依旧,山水依旧,流水潺潺,清悠悠的小河环绕山间一路向下蜿蜒而去。
而他眼前的这座小桥叫程阳风雨桥,又叫永济桥、盘龙桥,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柳州市三江县城古宜镇的北面20公里处,是广西壮族地区众多具有侗族韵味的风雨桥中最出名的一个,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程阳风雨桥,建筑精巧奇特。高大雄伟的鼓楼旁边,一架架巨大的水车的慢慢转动,车水之声不绝于耳;不远处的侗家吊脚楼依山傍水,鳞次栉比,连成一片,层层而上,加上别具风格的民居,映着青山绿水,组成了一幅幅秀丽的美丽画卷。
而他脚下的这座桥凝聚了侗族人民的智慧与汗水,它不仅凝聚侗族文化的精华,同时还有一个凄离绝美动人的传说:一天 ,一对新婚不久的恩爱年轻夫妇过桥,河底却突然刮起一阵狂风,一下把女的卷走。原来是河里的螃蟹精看上了那女子而作怪。丈夫急得在河边大哭,差点想投河陪妻子而去……哭声惊动了水底的一条花龙,他深深为男子的痴情感动,于是飞天而出,施法将螃蟹精击杀,救出了女子,恩爱夫妻终于重聚。正因为如此,后人为了纪念花龙,就将河上唯一那座小木桥改建成画廊式的风雨桥,还在柱上刻了花龙的形象,称它为回龙桥。伴随着潺潺流水声并肩坐在桥畔,风雨桥成了情侣们幽会密语的好去处,也是侗族青年男女们一种由远已久又别样浪漫的好地方。由于它能让人躲避风雨,人们又改称它为风雨桥。
杨帆再次重逢风雨桥,一直以为会是个美丽的结局。想当初柔儿信誓旦旦地说,等你事业有成的那一天,就是我等你归来的那一天,在风雨桥,记住不见不散。可现在他站在风雨桥等候已有二十四小时了,心中不由得黯然神伤。
他望着风雨桥,眼前的风雨桥被笼罩在晚霞的血色残阳里,桥下的河水被残阳的血色感染着,残红一片,仿佛轻弹一曲哀愁。为了守候她那一抺最低头的温柔,他提前一天到风雨桥,如今,伊人在何方?她还是失约了,杨帆想,难道如风雨桥那样,我们还有一个更凄离绝美的传说?
杨帆心中有种按捺不住地无奈,他悲痛地抬起头仰望苍穹,对着高空长啸一声,“柔儿,你在哪里呀?你终究是失约了。为何你还不愿意抬起你的双眸,遥望那盏夜夜愿意为你点亮的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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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口中的柔儿到底是谁,为何总让他念念不忘?他们是怎样认识的?
柔儿不是别人,她的真名叫伊楠儿,而她的小名叫柔儿。她长着一张秀气的脸,眼镜下一泓清澈、可爱、充满灵气的双眸,芳龄十九的她亭亭玉立。
伊楠儿是程阳古镇侗族姑娘,同时也是三江侗族十朵金花之一。她有一副好嗓音,三江的父老乡亲赋予她一个美丽的雅称‘广西的第二位刘三姐’。说起广西的第二位刘三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伊楠儿在三江古镇也算是出了名的金凤凰。
而杨帆是古镇富豪杨子才的三公子,一米七八的大个儿,长着浓眉大眼,阔面重颐。
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到高中,他们都是同班同学;在寨里,人们称他们为金童玉女。
2002年他,杨帆考上了上海医科大学,而伊楠儿却名落孙山。8月26日,是杨帆赴上海入学的好日子。那天,柔儿穿着土布百褶裙配深灰色斜襟无领长袍,头顶上戴银项圈,插满花,吊着银耳坠,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仿佛出嫁的新娘。肩上的背箩筐装着杨帆的行旅,送了一程又一程,他们依依不舍地走过独木桥,绕过平坦的水田,穿过山间的吊脚楼,越过了山寨,他们来到了风雨桥。而柔儿还想把杨帆送到车站,可是被杨帆挡了回去。
他握住柔儿的手,情深款款地说,“柔儿,你就别送了。”他看着风景如画的风雨桥,“咱俩就要话别了,还是让我们在风雨桥多停留片刻。”
柔儿感觉那双被握住的玉手滚烫发热,她娇羞着的脸如羞答答的玫瑰,内心深处不由泛起了涟漪,她依偎在杨帆的怀里,“阿哥,妹儿还是舍不得你走,你这一走,还真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
说完转过身倚在风雨桥的栏杆上,她紧锁着眉头,“阿哥,我没有什么好送给你,就让我们再对唱一曲吧。”
“柔儿,我的好阿妹。阿哥的心永远为你敞开的。”杨帆读懂了她的焦虑,他走过去再次握住她柔弱的小手。
柔儿羞答答地看着杨帆,她牵着杨帆的手,对着风雨桥,唱道,“对面山上的阿哥/ 请你抬起头 /青山绿水白云间 /萦绕阿妹的笑脸 /阿哥嘹亮的歌声 飘荡天地间 /点点滴滴洒落阿妹的心间 /绵绵不断的春雨 /代表我的情意 /今天和你相遇 /幸福洋溢着甜蜜 /阿妹不求富贵 /只要哥哥的心 /你我携手前进十指连心 ”
杨帆右手幸福地紧握住柔儿的右手,左手揽着柔儿的肩,对唱道,“阿哥爱阿妹 /阿妹的心儿醉 /田间太阳落/ 炊烟催你回 /头上的喜鹊飞/ 东去春又归 /青山绿水畔 /又添人一对 /咯^^^^^”
风雨桥上歌声缠绵悱恻,情意绵绵,一唱一随,难舍难分,柔儿为了想挽留更多的时光,她又快速转到另外一首,“阿哥阿妹的情意长 /好象那流水日夜响 /流水也会有时尽 /阿哥永远在我身旁 /阿哥阿妹的情意深 /好象那芭蕉一条根;”
杨帆不但学习好,唱歌也不错,虽然没有柔儿那样出色,但侗族的男人,不会唱歌是讨不到老婆的。因此从小,他也经常跟着阿爸阿哥学习情歌,只要山寨里有什么活动,他们这一对活宝也应邀参加。
只要柔儿张开樱桃小嘴,他就心血来潮,温情脉脉地和唱,“阿哥好比芭蕉叶 /阿妹就是芭蕉心 /燕子双双飞上天 /我和阿妹 (哥)打秋千;”
“秋千荡到晴空里 /好象燕子云里穿 /弩弓没弦难射箭 /阿妹好比弩上的弦 /世上最甜的要数蜜 /阿哥心比蜜还甜 /鲜花开放蜜蜂来 /鲜花蜜蜂分不开 /蜜蜂生来就恋鲜花 /鲜花为着蜜蜂开……”柔儿唱到最后,满脸娇羞,满怀柔情,宛如春天绽放的梅花,犹抱琵琶半掩脸的娇容。
“柔儿,我还是舍不得你,生怕有一天你离我而去。就让我们在风雨桥海誓山盟,让风雨桥见证我们的一切。”杨帆心神不安地说。
就在他们将要海誓山盟的时候,一辆客车停在他们的旁边,杨帆此时着急了,“柔儿,再不说就要迟了……”杨帆赶紧催促着。
客车的司机在他们的身后直按喇叭,而柔儿的心比任何人都要痛,她不想他独自一人到上海读书,因为上海那么大,她不放心,一百个不放心。她多想说,我真的舍不得你走。可她还是不敢开口。
“柔儿,你不说我就不走了。”杨帆放下行旅。
“阿哥,不知何年何月我们才能相聚。”说着踮起脚尖印上她嫣红的吻。
“柔儿,我的……”没等杨帆反应过来,他的嘴与柔儿纠缠在一起,足足有三分钟。
汽车的喇叭在不停地响着,而司机在他们的身后不停地催着,“到底还走不走,不走我可不等人了。”
青葱的他们满怀娇情而羞涩地拥抱对方,恋恋不舍地分开。
汽车是不等人的,杨帆不得已转身上车,老板娘下车把杨帆的行旅放上车,汽车缓缓地行驶着,他焦虑的脸伸出窗外,大声地呼叫,“柔儿,等我回来……”
柔儿捂住胸口,她追逐汽车大声地对着将要远去的心上人说,“等你事业有成的那一天,就是我等你归来的那一天,在风雨桥,记住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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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自从到了学校之后,他把全部希望倾注在学业上,丝毫没有放松思想,没有放松父亲的警惕,父亲的话时刻在脑海里盘旋,“帆儿,你到学校后,要认真学习,学好技能,为家乡争光,为我们杨家争光,我们山寨世世代代没有一个像样的医生,他们都是赤脚医生,但到最关键时刻起不了作用。特别是产妇分娩,其次是重病的纠缠,你到校之后其主要的任务就是把科学理论学好带回家乡,发扬光大。”
杨子才话还没说到一半,声音早已哽咽,他想到自己已逝的老伴,泪水立马在眼眶里打转,他一边提着老茧的双手,一边哽咽地说,“你阿妈当时就因生你难产而死的,去逝那年芳龄才三十五岁,当时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这里方圆五六十公里,省城的救护车根本不能到达这里,再说医生到达这里了,你阿妈已经归西了,交通不方便也是个问题,可山寨没个正规的医院更是大问题。”
杨帆自从知道阿妈的死与他有关之后,他年少的心多了一份忧虑,多了一份沉重的背袱。他发誓一定好好读书,考上重点的医学院,把本领学好,不辜负山寨的期望,阿爸的期望,还有死去的阿妈在天之灵的期望。
杨帆长那么大,他从来没见过阿妈长成什么样子。因此,有好几次在梦里,他总是梦到自己的阿妈,只是看不到她的脸,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声音,那一声声呼唤来自梦里,“帆儿,快救救阿妈,快……快……阿妈快撑不住了……”
每当想起自己的阿妈,杨帆心里只能默默地承受痛苦的折磨,他不像别的小孩,从小有阿妈疼爱,有阿妈帮洗澡,洗衣服,帮做饭,还有衲鞋子……享受天伦之乐。
唯一接触最多的就是与他一起长大的柔儿,他有什么心事,第一个要告诉的就是柔儿。这两个女人在他心中占的位置不言而喻,谁也代替不了。正因为如此,杨子才虽然是山寨富甲一方的富豪,但他从未想过为自己纳妻添房室,而是痛定思痛,辛苦把三个小孩拉扯大,教育他们成长,等他们将来长大续他的江山,打理他的生意。
阿妈去逝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是最值得他牵挂的人,那个人就是柔儿。杨帆每当回忆起他们在风雨桥海誓山盟的那一刻,他就来了精神,为了她,他再苦再累也值得,他时刻想着有朝一日完成学业的时候,他就回去娶她,因为他们在风雨桥定下了山盟海誓,今生今世与她不离不弃?
“我是你的新娘,你是我的新郎。”对上这歌的情侣,就注定一辈子在一起,这是侗族人的婚誓,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如今已学成归来,本以为彼此格守当初的誓言;
如今风雨桥依旧,可伊人何处寻?
“柔儿,你得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杨帆握紧狠狠地捶击桥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为了学业,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和众人的期盼,杨帆扬起了人生的奋斗目标。他想,十年的期盼,十年的理想,十年的奋斗,十年的追求,十年的苦等,可以等待最美丽的重逢,可如今空山风雨桥,伊人的足音早已空谷无痕。他仰望着苍穹,往事不堪回首,到头来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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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桥墩上的杨帆,今天不知怎的,他心理特别难受,感觉胸口有一股气堵在心口,让他喘不气来,领带也被他扯掉了一半。他把手伸进了口袋,拿出了一包烟。平时不爱抽烟的他,今天却充满了幻想,不由得拿出一根放在嘴里,然后拿出火机点燃。有一嗒没一嗒抽起烟来,从未抽过烟的他,此时嘴里轻吐烟气。初次吸烟的他,被呛得咳嗽了几声,那烟气熏得他满脸的烟气,嘴巴甚至有点酥麻,被呛的他本想扔掉剩下的半截烟卷。可是越抽浑身越有劲,越抽越感觉神清气爽。他想,怪不得男人爱烟胜过爱自己的女人,其魅力原来在此。
风雨桥上轻烟袅袅,整个风雨桥被笼罩在一卷卷烟波当中。
这烟本来是杨帆随身带着的,没抽过一根烟的他,只是为了交际。今天,他特别喜欢烟,一根连着一根地抽,不到半个小时,脚下已是一片狼籍的烟迹。
此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杨帆拿出手机,是父亲打来的。
“帆儿,你在哪里?”杨子才着急地问。
“阿爸,我在外面。”杨帆垂头丧气地回答。
“帆儿,今天是你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听你的语气不怎么开心。有什么事先搁在一边,现在无论如何,作为主角的你,可不能缺席,十分钟后你必须到场,听到没有。”杨子才以命令的语气吩咐到。
今天是侗城医院成立的喜庆日子,杨子才招兵买马在侗城为儿子建立了一家私家医院,成功建立医院是侗城最稀空罕见的喜事,同时也完成了侗城祖祖辈辈的愿望。再者杨帆也不负众望,他如愿实现自己的梦想并学成归来。
忆起十年前的那一幕,柔儿曾经说过,“等你事业有成的那一天,就是我等你归来的那一天,在风雨桥,记住不见不散。”可是今天站在风雨桥上,却不见美丽的芳踪,杨帆感觉命运在与他开了一个大大玩笑,他冷笑三声,“不要让我再遇见你,如果再让我遇见你,我会让你一辈子不得好过。”他的脸上曾经狰狞的样儿,然后拇指和食指用力掐断手指上的半截烟头,开着小车,疾驰而去,风雨桥又恢复原来的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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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杨帆出现在侗城医院,医院门前早已人山人海,喜气洋洋,烟花洒满一地,而门口的花篮分八字排开,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绸带,大门两旁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轿车。
正门处,礼仪小姐身穿红色的旗袍,脚上别着高跟鞋,头上别着标致的发鬓,粉墨登场。站在最中间的那一位就是杨子才,五十七岁的他体姿潇洒,精神风貌,眼睛炯炯有神,给人一副中年男人成熟稳重特有的仪表。他的旁边分别站着侗城的区委书记莫凡高、区长李超强、副区长黄青山,还有市中医院长戴梅,人民医院院长成德旺等十名各级领导。而杨子才旁边的位置是空的,那是他为自己儿子杨帆特别准备的位置。
此时,杨子才抬手看了看表,心情有点紧张,虽然身经百战的他,未免有些担心,况且出席的全是区委的高级官员,虽然杨子才拥有上亿的家产,能够邀请这些重量级的领导,领导给足了脸面,真的是非同小可,因此今天这场合并非一般:这个杨帆到底搞什么花样,十分钟已经过了,怎么还没到呀?正想着,只见十米远处,一辆白色的小轿车缓缓地驶进大门。这时杨子才见到那白色的小轿车,他紧张的心方才缓和下来。
医院大门的上空,突然扬起很有磁性的男中音,杨子才拿着麦克风,“今天,是我们侗城医院成立的美好日子,承蒙区委书记、区长、副区长、中级医院的院长及各位嘉宾厚爱与祝贺,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我院在众多区委领导的关照下,希望越办越好,本着白衣天使的使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尽职尽责,救死扶伤,造福人类。”
他见杨帆下了车,然后话锋一转,“现在,有请我们新上任的院长杨帆首席台,大家鼓掌欢迎。”
首席台下一片哗然,掌声淅淅沥沥的响起,“哇,年纪轻轻就担任院长,真的是年轻有为。”
杨帆挺直腰杆,抖擞抖擞精神,把刚才的不快乐掏之脑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上前。
杨帆举止典雅,大方得体,一米七八的他,高大英俊,气宇轩昂,站在台上,他很有礼貌地向各位领导及嘉宾半鞠躬。
“杨帆是我的第三个儿子,上海医科大学毕业,在校研究生,而立之年,至今未婚。 ”杨子才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儿子介绍到。
“哇……不会吧。至今未婚……”底下又一片哗然。看着台上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杨帆,前来祝贺年轻美貌的女嘉宾捂着嘴巴更是愕然。
杨帆不拘小节,洒脱地从父亲那里拿过麦克风,“今天,能站在这个位置上,首先第一个要感谢的人就是我阿爸,他的多年养育之恩我这辈子无法报答,也无法偿还,但我相信尽我能职地去完成他的使命,还有不辜负领导的厚爱与众望,谢谢。”
“下面剪彩仪式现在开始。”区委书记郑重地宣布。
站在首席台的十位重要领导人物,手里拿着剪彩刀,连续‘咔嚓’剪下红色绸缎。
首席台下掌声如雷灌耳,烟花,丝绸带由不同的地方直射首席台,而书记等各位领导分别与杨子才父子握手祝福。
侗城医院沉浸在一片欢乐的祝福声中,每人举着酒杯彼此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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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儿,求你了,就让我驮你去看看他吧?”郑锋哀求地对伊楠儿说,他庞大的双手温柔地揉搓着伊楠儿的手臂,从上到下,从肩膀到背部,从背部到脚跟,然后到每一个脚趾,又迂回,一寸指一寸指地按着穴位。
躺在床上已三个多月的伊楠儿,她脸色煞白,神情呆滞,一动也不动,泪水在她的眼里打转,郑锋怎么哀求,她没有只言片语,只是不断流眼泪。
“楠儿,何苦折磨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知道你还想着他,可是你一天不站起来,你一天就不能见到他。”郑锋安抚她的眉头,用手轻轻地拭去她眼角滚落的泪水,他的半边脸贴在她的左脸上。
此时的楠儿,虽然听得见郑锋的话,但她无法起来,也无法回答。因为半年前她中风,然后半身严重偏瘫。
单位批了病假让她在家治疗,现在的她无法正常上班,也不能写作,更无法完成她的编辑工作。其实她很想像正常人一样上班下班,教孩子读书、画画、弹琴、玩游戏、踢足球。自从刚刚转回来那个礼拜,只陪他踢过一次,之后就是每天上班、加班、完善系统工作。当得知自己的身体已经跌入低俗,但她还是硬撑着,要求自己把每天的工作做好,把报表完善好。她从不敢在领导和同事面前讲过有关她身体不适的事,因为她好不容易转回来,回到自己爱人和小孩的身边,她不想自己的事情而影响工作。
七月份的一个晚上,她加班做报表,那时的她已感觉不妙,右半身麻木,从脚趾到肩膀,感觉整个手臂脱节一样痛,眼看着报表就要做完了,全单位只有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没有办法,她咬着牙,左手捂住右半身,以后可以减少疼痛,可是一松开,半身麻木,手脚关节酸麻。不得已的她左手用力捶打身体,一路敲打下来到腰部、到大腿、到小腿。敲打十分钟后,她的右手才能慢慢伸直,张开手指,而她的脚掌,她就用左脚用力踩右脚,让脚掌舒缓麻木的血脉。刚有好转的她一头又扎入报表中,把最后一个报表审核完,然后上传报表给局里。可由于她的疏忽,填错一个数字,被老板炒了她的鱿鱼。那是一个礼拜后的星期三,老板来到办公室骂她,“伊楠儿,你怎么连这个报表还做错,你还能做什么,统计都不做好,还想做好会计,你干脆不做了,马上让位给别人做。”
“主任,不好意思,我已经……”刚想解释伊楠儿,她一脸的灰色,可她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工作不允许有差错,这也是自己的过错造成的。面对老板的责骂,她站在办公桌前不语,也不敢语,因为那时有顾客来办事。
可肖娴娟不顾她的感受,站在门口大骂到,“你这样粗心,报表做不好,要不是何老帮你做报表,你什么都不会。”
“肖主任,你说这话太过分了。”何老插嘴到。他听见吵架的声音,就从隔壁办公室过来看个究竟,然后说,“伊楠儿刚刚来,她对业务不熟悉,但她尽量做好了,这半年她不断地摸索,不断地更新,不断地学习,目的就是把自己的新工作新业务给做好。谁没有错的时候,你也有错的时候,你就不要责怪她了,况且她的……”刚想说她的身体不适,突然被伊楠儿堵住他的嘴说,“肖主任,以后我尽量审核再审核,不让它有错误。”她看着何老说,意示他不要说出来。
“不行,必须得换另一个人来做,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做统计和会计了。”肖娴娟豪无表情地说。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没办法了。”说着伊楠儿整理桌面,腾出办公桌,然后把自己的材料拿出来。
而肖娴娟还不解气,她走过来指着办公桌的电脑说,“这台电脑留给别人用,你今天不用在这里办公了,还有这电脑桌,这个书柜,你尽快搬走你的东西,是你的你就搬走,对了,还有单位的印章,你也拿出来。”
一直缄默有十多分钟的伊楠儿,此时她不得不说话了,“肖主任,不要把我当贼来看待,不就是做错报表吗?也不至于那样。不让我做我不做就是了,单位的一什一物,我是不拿走半毛,我和刚来单位那时一样,原封不动恢复如初。”说着从抽届里拿出单位的公章,还有会计的全部帐本,全部搬到肖主任的面前,顺便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把它交还给肖娴娟,然后径直走出单位,骑着电动车消失在大门外。
伊楠儿走后不到十分钟,何老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单位的所有同事,谁也无法想像一个进入更年期的肖娴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们私底下讨论着她那句话,“要不是看在老主任的面上,把这个好位置给你伊楠儿坐。”
“不就是刚刚新官上任三个月嘛,也不至于在伊楠儿身上开刀,况且她身体不适,这个月为了赶报表,她白天工作,晚上打点滴,再说做了十几年的老员工,都无法把这项工作做好,更何况是新手,因为这报表做起来真的是很繁琐,唉,可苦了这个孩子,刚来就让她碰上这事。”何老接过话茬说,“没有谁比她更认真更细心了,也怪我,那晚有事,没能帮她审核最后一张报表。”
“大家知道就行了,下次轮到谁被开刀还不懂,还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陆一聪扮鬼脸说。
“一个女赌棍,量她也不敢。”张亮义愤填膺地说,“她以为她做的好事,别人不知道,想充好人,如果她敢在我头上动土,我让她拐着脚走回她老家。”
“听说新来的主任最近进入更年期,你们得小心,她上任三个月就和顶头上司吵架了好几次。领导见她刚刚上任,不好掉她职位,等她过了这一年,听说……”胡兵拿着手在脖子比划着,意思是说把她给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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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伊楠儿,自从单位骑车出来,独自一人骑着车往火车站开去。站在铁轨旁边,她放声大哭,她从来没这样委屈过。参加工作十年了,从来没被领导这样责怪过。她一边哭泣一边发短信给纪委和分管领导,“纪委,我是伊楠儿,已经辞掉统计的工作,请您们另外安排人来接我的工作,因为我的粗心,无法再把工作做好,请允许我的请求吧。”
“你对工作的认真和对工作的尽职尽责,领导都看在眼里,不要过分自责,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你的事我刚刚听说了,我们还是很希望你再回到岗位。”韦俊男说。
接下来是部长的来电,可是伊楠怎么也不想接,此时的她已泣不成声,她挂个李宾部长的电话,然后马上回复短信,“部长,请原谅我心情不好不能接你的电话。”
不到两钞钟,李宾部长回复短信安慰地说,“听说你身体不舒服,那就这样决定,我与纪委商讨过了,暂时让你工休一个礼拜,明天开始你在家休息。工作上的事,等你工休回来再做决定。”
“谢谢部长。”伊楠儿回复着。然后擦干眼泪,一直坐在铁轨旁边,等待太阳光落山才回家。
一个礼拜过去了,伊楠儿也正常回来上班,但她的精神还是提不上来,她要求换了那份工作,因为她心意已决,一是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二是为自己的孩子着想,一天到晚地忙着,她无法把工作支撑下去,因为这是一项严谨的工作,她自己的身体,如果再做下去,她吃不消,且无法有更多的时间陪小孩。
本以为换了工种,轻轻松松地工作,可是那个肖娴娟故意跟她作对似的,又另外安排一项更烦琐的事情给她做,叫她无论如何必须在一月内把两千多份的材料做好,还要完成十三个档案材料。
伊楠儿有苦说不出,她只能照办,早上七点半上班,晚上十一点多才下班回家。连续日夜工作的楠儿,身体虚脱,坐在椅子上,再也站不起来。
在纪委办公室,肖娴娟被领导请了去,纪委没一点好脸色地看着她说,“肖娴娟,肖娴娟,你可把事情惹麻烦了,难道你就不知道伊楠儿是带着重病上班?你作为一个领导,难道就不知道她有病,你还变本加厉地让她加班加点。听说你公报私仇,作为一个领导要有素质,人家刚来,你应该多支持她的工作,而你不是。听说你最近又赌了,我该说你什么好呀?你有人家伊楠儿十分之一好,我就ok了……”
肖娴娟被训得一脸死灰,她坐在纪委的旁边。她自己也想不到,都是两个王八蛋,煽动她掉了她的职位,如果不是那两个家伙,她现在也不坐在这里被上司责骂。
那两个王八蛋不是别人,而是楔副和黎笑。他们曾经很坐那个职位,只是领导见他们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所以没给他们好脸色看。再说这两个家伙与肖娴娟又是同穿一条裤档的人,虽然现在肖娴娟做了主任,但她和那两名死党一样,一样的货色。
可这又怪谁呢?只怪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正想着,突然听到纪委说,“你回去反省反省,如果反省不过来,你就降你的职,回去吧……”说完挥挥手让她出去。
“对了,哪天你抽空去看一下伊楠儿,听说她已经住院了。”刚走到门外的肖娴娟,又被停了下来。
她点头回答,“知道了,我回头再去看她。”说着回到自己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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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楠儿躺在床上已经三个多月了,每天都是由郑锋照。她不能动,与植物人没有什么差别。
为了伊楠儿,郑锋辞去了工作,每天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他一个粗人,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每天与她对话一个小时,帮她按摩两个小时,为她梳理头发,帮她洗脸洗脚。尽管伊楠儿不起床,但她还能听到。
日渐消瘦的楠儿,不但没有起色,反而变本加厉。有一天,郑锋突然对伊楠儿说,“楠儿,听说杨帆回来了,现在是侗城医院的院长,哪天你就让我带你去看他,听说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躺在床上的楠儿,摇了摇头,她的意思是不想再见到他,因为他们的缘份已断。
“楠儿,有什么当面说清楚,不要再纠结。”郑锋心疼地说。他是她的丈夫,但他不忍心让她痛苦。虽然他这辈子不博得她的爱,但博得她的人,他已满足了,他知道她不爱她,只是为了报答自己的恩情才愿意嫁给他的,他知道,只是一直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
第二天,郑锋借去趟省城买药的空档。他打的来了侗城医院,然后向门卫打听院长的办公室之后,径直走上三楼院长办公室门口。
只见办公室的门微开着,透过门缝里只看见电脑后的背影。郑锋轻轻地扣了扣门。
“请进。”一个成熟男人深沉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郑锋得到允许后,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请问你有什么事?”杨帆转过椅子看了看眼前这位比他大几岁淳朴而忠厚的男人。
“请问,你就是杨帆院长吧!”郑锋很礼貌地问。
“请问你是谁?”杨帆抬头望着眼前的陌生人。
“你认识伊楠儿吧?”郑锋没有正面回答他。
“不认识。你没权利问不该问的事情。请问你是谁?”杨帆疑惑地问。他再次细细打量眼前这个朴素的男人。
“你和她是十几年的青梅竹马,难道你真的不认识?是不是做了院长了,了不起了。”郑锋轻蔑地说。
“你是谁?轮到你来教训我?”杨帆不得不站起来绕着这个男人走了一圈,对上他的眼睛哼了一声说。
“程阳风雨桥一别,你没忘记吧?”郑锋嘲笑地说,“还说不认识,那天见你们拥抱着恋恋不舍地话别……难道你还真健忘?”
“我不认识背叛我的女人,既然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请你出去。”杨帆咬着牙哆嗦地说。
“不用你请,我自己会出去,但有一件事,你得清楚,伊楠儿她心里永远只有你,你惦量惦量这爱有多重,虽然我博得她的人,但无法博得她的心。”郑锋如实地说。
“你们既然都在一起了,应该很幸福才是,为何来这里说这事?”杨帆无不惊讶,他得面对现实,现实是残酷的,“有你这么厚实的男人做她的丈夫,她应该幸福,知足。”
“可她活得不幸福,她瘫痪了。”郑锋说这里,哽咽地说。
“她瘫痪关我什么事,是她活该。”杨帆再一次嘲讽地说,“水性杨花的女人。”
“杨帆,你不能污蔑伊楠儿,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儿。”郑锋愤怒地指着他的鼻子说。
“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儿,那为何她选择嫁你,而为何不嫁我,还口口声声说等我回来?”杨帆生气地说,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想叫我说她纯美?”
“杨帆,你不是人,你可知道伊楠儿为谁而掉进河里?要不是我当年救她,可能她现在已不在世上了……”郑锋说完,愤然地走出去。
“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杨帆扯着准备到门口的郑锋。
“本来我是想来求你救活她的,现在不必了,算我看走眼了。我不应该来求你。”郑锋扯正被拉歪的衣服,连正眼看都不看他一眼,走出院长办公室。
“唉,你别走呀,你要说清楚……”杨帆追出来问他。
“你不觉得现在的你很可笑吗?再说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是她的什么人?请回吧!我的院长大人。”说完抬起头彻彻底底走出医院,留下一脸愤然的杨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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