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老宅的门前有一棵槐树。槐树高大挺拔,树干粗壮笔直;树冠如盖,庇护着半个院子。
父亲说槐树是奶奶亲手栽种的,它的树龄比父亲还年长一岁。那一年,奶奶嫁到爷爷家,夜里经常梦见自己迷失了回家的路。太爷爷就从自留地里老槐树旁挖了一棵槐树苗交给奶奶让她栽到门前空地上,并意味深长地说:会带来好处的。
小槐树在奶奶的精心呵护下茁壮成长,不仅成为奶奶认家门口的一个标志,也真的给她带来了很多实实在在的东西……
春天,槐树叶子还没有长出来,就已经开出了晶莹如玉嫩白如雪的槐花。奶奶是一个很唯美的人,她说:那槐花,不用眼睛看,不用嘴巴尝,单用鼻子嗅就足够了。那种香气虽淡雅,可那丝丝缕缕的甜已经悄然入心入怀。
儿童时期的我不懂得欣赏,只是离吃食近些,每闻到花香就会臆想到槐花饭的香氛。自然槐花在奶奶的巧手烹饪下,变戏法似的成为香喷喷的槐花疙瘩,酥脆可口的槐花饼……
槐花啊,无论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以它充饥,还是今天用来尝鲜,它总是成为春天宴飨的娇宠。
夏天,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树冠带来大片浓荫。中午闷热得睡不着觉的时候,人们喜欢在树下纳凉,娘几个在树下拉着家常纳鞋底,爷几个磕着烟袋下两盘棋,我们几个小伙伴却乐此不疲地在树下跳房子,踢毽子……
一场连阴雨,几天不放晴,一夜之间树下悄然钻出一簇白湛湛的蘑菇,这更是令我们欢喜啊,总是把这新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达给奶奶,不一会堂屋里就会传出酱煎鲜菇的香味来。
秋天到了,金风渲染了树叶。转眼间落叶遍地,像铺上了一块金黄色的地毯,我和妹妹不胜欢喜地要躺在上面打个滚,奶奶伸手拦住:快别糟蹋了,快别糟蹋了,收拾起来,晒干、揉碎是猪仔上好的皮子(粗饲料)!她蹒跚着小脚拿了笤帚扫起来,用簸箕端到窗前的晾台上。
晚秋,槐树上只剩下依稀几片顽强的叶子在和粗暴的寒风示威,一串一串黑色的槐树籽有节奏的唱出欢快的声响。我总是在树下仰望,对它招手示意。那一年学校为山区捐赠树种,它正是立了头功一件。
冬天到了,天寒地冻,槐树枝杈也卡巴卡巴脆生生地容易断裂,父亲就用长杆绑了镰刀勾树枝,树枝在奶奶的炉膛里叭叭的崩裂,温暖了整个冬天。
槐树也在岁岁年年的修整中越发的高,越发的直。
1976年,无情的唐山大地震摧毁了我们的老宅,住了两年简易房后,1978年槐树也完成它的最终使命,成了新居的栋梁。
因此我对这棵槐树有着深深的敬意,从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童年,到而今的不惑之年,它常常如梦,梦里幻化成鹤发童颜的老者,手捻须髯,声音浑厚如钟:会带来好处的——
当流年如水,时光渐行渐远,对于童年的记忆越发斑驳,老宅门前的那棵槐树依然是我抹之不去的童年印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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