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下起了大雨,我打着雨伞去上班的时候,路过传达室,吴老头交给我一封信。信掂起来厚厚的,我一看是他寄来的,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我想他这次表现还真不错,回去没几天信就来了,看起来还写了不少。我把信小心地揣在衣兜里,就赶紧到办公室去报到了。
一到办公室,老总就交给我一沓财务报表,吩咐我马上动手把公司上半年的总结报告拿出来,说上面都催好几遍了,他下午开会一定要带走的。我不敢怠慢,马上看材料,起草这个该死的总结报告。我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在下班前把报告稿写好了,到隔壁办公室交给了老总。老总仔细看过,拿笔稍改了几个地方,说写得不错,还表扬了我几句。
回到家里,两个小孩早就放学了,女孩在动手煮面。我看了一下,交代他们几句,就进了房间关上门,迫不及待地把信从兜里拿出,认真地看了起来:
亲爱的芸妹:
你好!今天早上从你那儿回来,上班前就赶到了院里。本来一回来就想给你写封信,一则因为今天是星期一,办公室的事情很多;二则我的思绪实在是乱得很,也不知从哪里写起,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现在已是深夜,家里人都睡了,四周很安静,只有屋里壁钟的滴嗒声和窗外瓦檐的滴水声。就在这枯燥和单调的滴嗒声中,让我用笔来和你进行一番心灵的对话吧!
我跟你说过,我是个非常好强而又自信的人,尽管我在少年和青年时代历尽坎坷,但我从未颓废过,沉伦过,我通过自己超出常人的刻苦努力和奋斗,用事实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但是长期的歧视和压制的结果,也造就了我一种倔强、敏感和畸形的逆反性格,这种病态的心理,本来是需要用女性的柔顺和抚慰来医治的,但是我的婚姻却是那样的失败。
我的第一个妻子是在我下放十几年,在看不到任何出路和希望的情况下娶的。我们没有恋爱,也谈不上爱情,仅仅是为了服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世俗,为了满足自己的初萌的生理需要。
尽管她没有读过一天书,但她具有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她懂得怎么来养护一颗伤痕累累的心灵,她是柔顺的,也是体贴入微的。是变化莫测的政治形势,迫使我做出了在今天的青年人眼里,看来是不可理解的痛苦选择。是她的愚昧和无知,致使她做出了新的抉择,使我的“阴谋”成为了痛苦的现实。
不过能使我良心稍微得到安慰的是,她嫁了一个非常爱她的丈夫,而且又有了两个听话的儿女,由于他们的勤劳,家庭经济条件也算是还不错。直到现在,我有时也会拷问自己,如果当初她没有做出那种“背叛”的抉择,如果当初我的“曲线救国”计划得以顺利实现,她跟我回了城。在知识日渐吃香,文明日渐进步,诱惑日渐增多的社会里,我还能始终如一,心安理得地守护这个“糟糠之妻”而心无旁骛吗?我真的有些怀疑自己。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当初的抉择还是理智的。
我和第二个妻子的结合则是一种匆匆的草率,是一种为弥补月亮残缺而闯入的误区。她勤劳、节俭、热忱、作风正派,我至今不敢说她的坏话和不是。但她太好强,脾气暴躁,性格过于外向。她和我之间没有任何性格可以互补的地方,有的只是赌气和打斗。就像两只斗鸡被关入了一个笼子,关笼者的初衷是为他们都能有个伴侣,能互慰孤独和寂寞,实际上产生的后果只能是互相伤害。
自己受到伤害也就罢了,我尤其不能容忍的是她对我父母也造成伤害。长期的龃龉,使我感觉不到家庭的半点温暖,使我心力交瘁,使我视围城为牢狱。加上我的奋斗和拼搏,使我们没有更多的交流和沟通,我们的婚姻就很自然地走到了绝路。我和她的分手是必然归宿,只不过是取决于外界干预的强弱和我的决心大小,那只不是个时间迟早的问题。
正当我在牢狱般的围城左冲右突,闯得遍体鳞伤的时候,正当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偷地舔自己伤口的时候,出现了你的绰约丰姿。你是那么美丽,那么善良,那么温柔,你的幽怨和我的悲伤又是那么合拍,所以我们一下就掉入了爱河。
两年来,你是那么爱我,关心我,你从最细微的生活琐事上表现你的关爱,你给我织毛衣,毛裤,毛背心,关心我身体和精神的每一点不适。你充分满足我的好强心理和虚荣心,你像一个细心的大夫,用温柔和体贴治疗我心灵的伤口。你爱我,爱到连我的缺点和错误也一概包容。你经常装得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乖乖地蜷缩在我的怀里,一声不吭,任我唠唠叨叨,海阔天空地说着一些好笑的废话,我明白你只是在静静地让我满足自己的倾诉欲。尤其是你从不追问我什么,不向我索取什么,不强迫我做什么,更使我从内心感动,认识你我真的感到很幸福。
但出于伤口的未愈,出于对围城的恐惧,我不想把一切痛苦那么早的全部告诉你,我怕你受到惊吓,受到伤害,也怕破坏我们之间的这种宁静和谐。还有一点极自私的考虑,我一直没对你说,就是我已经被婚姻伤害过那么多次,我真的害怕再一次重蹈覆辙,我想再对你做更长一点时间的了解和考验。
我也知道你和明明的事,但那是在我认识你以前。一个离了婚的年轻女人,拉扯着两个半大的孩子,生活和感情都是很艰难的。一个女人背井离乡在外工作,尤其是在这种生活和感情产生危机的时候,碰到一个能谈得来的老乡,两人又情投意合,发生点什么也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我从没有责怪你,我能理解你当时的出轨。我也曾跟你说过,爱情不要去追究过去,也不要去谋划将来,关键是要把握住现在。
至于那个画家,我和她开始的接触只是一种纯业务的合作关系。她在看了我的作品之后,对我产生了深深的爱慕,使我们有了合作之外的交流。我在了解到她的生活和情感经历之后,我认为她也是一个苦命和善良的女人,我对她有了较多的同情。
在我后院无人的时候,她主动地承担了照顾我的父母亲和孩子的事务,我对她也心生感激。但我对她,没有像和你这样的深入接触,没有建立像我们之间这样默契、吻合、深切的感情。她有心脏方面的毛病,她虽然为人很随和,脾气很好,但她的特点是粗线条,缺乏你这种多情和细腻,也缺乏你那种体贴入微和善解人意。如果要在你们之间选择,我绝对是选择你,这也是我一再向你表达的意思。
昨天晚上你比较早就睡了,我起来拿点东西,不经意地发现了你藏在写字台抽屉里的,你和明明照的合影。那是傻瓜机照的,看到上面的拍照时间,我才恍然大悟你这次借口回老家去“看父亲”究竟干了些什么?看到你们是那样地亲热,看到你们那搂着,抱着的样子,我愤怒了,我悲哀了,我痛心了。我很想当时就把你叫醒,可是我没有,情况是那么清楚地展示在眼前,事情又已经发生了,我再责问你还于事有补吗?我一夜没睡,我在回忆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美好时刻,我在审视我们走过的每一步足迹。一整夜我都没有合眼,我流了不少的泪,那是痛惜的泪;我的心在滴血,那是新的伤口漫出的血。
我胡思乱想了一夜,也没理出个头绪,回到办公室,听一个同事说起某某人的妻子不忠而在家里闹起矛盾的笑谈,终于使我最后下定了决心,我今天下午就叫她和我一道去街道办事处把结婚手续办了。
亲爱的芸妹,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猜测你那样做也许是在和我赌气,但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声,实在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也请你理解我。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痛苦,太多的磨难,我的心已是异常地脆弱,我实在是赌不起了!对任何的感情挫折,我选择的只有逃避。
亲爱的芸妹,你对我的深情我的爱,我永生难忘,我会永远把它们埋在我的心底。我愿意永远做你最好的大哥,今后有什么困难,你也尽管毫无保留向我提出,我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最后,我想告诉你,我和她一定于8月15日结婚,届时希望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也祝你能尽快找到自己的好归宿。
祝你
快乐!
陈军
2001年7月9日深夜2:30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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