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了有两年了。
每当我翻看父亲当年的日记,看着那一个一个有棱有角的字时,泪水总会不经意的流过双颊。
父亲是一个农民,尽管他很有学问,他还是一个农民。
他曾经试图挣扎过,记得父亲对我说过一件他的往事:父亲十九岁的那一年,恰逢省电台招聘播音员,父亲踊跃的去报了名,经过一番苦苦的拼搏与挣扎,父亲凭借他过人的口才,思捷和充实的学历,竟从两千多个报名者中脱颖而出,成了为数不多可以进行最后冲刺的人。
然而,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来自亲人,朋友和社会的“冷水”泼向了他,就连他那最最敬爱的父亲都对他说:“算了吧!你能胜出?哼!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你那点能耐我还不知道?”
父亲茫然了。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有实力打入决赛……
他终是放弃了。就这样,他失去了人生中的一次转折机会——宝贵的机会。
后来,父亲常常将这件事说给我听,并且告诉我:“你如果决定了做一件事情时,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情是对的,那么你就放开手去做,不要管别人怎么去说,因为别人毕竟是别人,别人是无法与你站在同一立场去看待一件事的。”我默默的将这些话记在了心里——不,是刻在了心里。
父亲的一生是充满波折与困苦的,也充满了泪水。
我对不起我的父亲,我常常这样对人家说。因为有一件事,我始终挂在心尖,深感惭愧,至今仍然无法释怀。
那是一年的冬天,外边下着鹅毛大雪,十四岁的我躲在暖烘烘的火炕上,哄着五岁的妹妹玩,而母亲则到外边办事去了,父亲在外打工。突然我心血来潮,想去弄几只鸟来吃。
我想起家中还有半袋夏天没有用完的“苍蝇药”,我将它找了出来,也不管妹妹了,我自顾把药倒进一个碗里,放了一些水,摆在炕上搅拌了起来,不过我总觉得缺点什么,对,小米,我把碗放到炕上,就跑到厨房找小米去了。
等我捧着米跑进屋里时,那个装着“苍蝇药”的碗已经空了,而妹妹则痛苦的在炕上扭曲挣扎着。我手里的米撒在了地上——我知道我闯祸了!
那时的我,没有勇气承认这么大的错误,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的我,我竟将那包“苍蝇药”的残粉都吃了下去……
我们总算保住了性命。为了救我们,父亲不光他的这一整年的活白干了,还欠下了几千快钱的外债。
父亲的发丝一夜间好象又白了许多。
经过那件事情后,我变的乖了,父亲也从来不再提及此事,但是我知道——我深深的知道,父亲的心已经快碎了,几千元,对于那时的我们家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可是父亲从来也不让我们跟着上火,他只是说:“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保住了命就好。”
父亲走后的的一段时期,我偶然发现了他的一本日记,我记得上面有一段是这样写的:今天,我的两个孩子全都喝药了,我心急如焚,望着病床上昏迷的我的孩子,我是多么希望现在躺在那里的人是我啊!我最最亲爱的孩子,你们醒醒吧!睁开眼睛看看爸吧!我还要给你们做你们最爱吃的红烧茄子呢啊!
后来,我在那间医院了解到,父亲赶到医院的时候,身上只带了四百二十一快钱,他曾跪在医生的脚下,恳求他们先抢救我们,他再筹钱,实在筹不到钱的话,他宁愿去卖血,也要救活孩子的命!
这件事我听医生讲诉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是满面泪流——
父亲的一生是在劳累中度过的,他走的却很安详。
父亲走的那天,恨自己不在他的身旁。那是夜里的两点多,我睡在姥姥家的火炕上,就在我睡意正浓时,屋外有人喊我,姥爷拉开灯,打开门,我就看见我们村的一个人跑进来冲我喊:“快——你爸快不行了!快走……”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只剩下一丝游气了,望着父亲惨白色的面容,我的心抽紧,我忘记了哭。我只是趴在父亲的宽大的肩膀上,轻轻的向他诉说。
父亲终于走了,那只曾经给我力量,给我勇气的大手,从我身旁轻轻的划落了下去。在他走前的刹那,我分明看见一滴泪水自他的眶中滚出——
父亲走了,匆匆的走了,什么也没有带走,也许,他带走了一样东西。
——亲人对他无限的回忆和深深的悲痛!
我轻轻的怃摸着父亲的日记,泪水又滴在了泛黄的页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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