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秋,荷塘。
晓风柔软,如同佳人臂弯,张开着热烈的怀抱,抚慰心上人痴情的伤痕。
晚霞将来,在这如火的九月,那么庄严,浓浓的红,垂死者的眼神。
满塘荷花,在霞光中,如此凄艳。
有未亡蝶在挣扎着拼命的舞着,在风中,在彩霞里,在荷花间。脆弱的生命如此顽强。
君子爱莲。
君子爱荷。
君子为情。
君子痴情。
东方小飞不是君子,他确实不是,至少没有人承认他是。但他也不是小人,绝不是。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一个每天脸上挂着笑容,清晨拿着斧头和绳子出去,日暮十分扛着一大捆柴火回来的少年;一个平常的少年,就算读不起书,至少可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可他不是。
他很少笑。
每天清晨,他都会在擦剑。
每天日落十分,他至少又杀了一个人。
日出而备,日落而练。
他不是杀人狂,也没有喜欢见人流血的嗜好,可是他每天依旧擦剑、杀人。
他自己说:这就是人生——无奈的人生。
别人说:他杀人,他痛苦,因为他杀人,所以他痛苦。
江湖人说: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魔,是神。
一剑光寒多少怨?
不是虚名却是愁。
万千乐事论纵横,
一枫一树一场空。
那柄古铜色的剑现在就挂在他的腰间,他轻抚着它,冰冷的质感,如此熟悉,彷若与自己内心的接触。每次抚摩它,都会令自己亢奋。无比的激动,刹那间,恍若傲立于万人之上。
剑名即为:傲。
有风,清风,却激不起荷塘一丝涟漪。
宁静的荷塘依旧宁静。
东方小飞叹了口气,看着即将落下的暗淡的霞光,他的神色亦随之暗淡。
“一别经年,你还好么?”他喃喃道。
莹莹。
他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纤手拂,绿柳凝珠,
一场烟花唯落寞。
昨日黄花已谢,
多少红粉正凋零?
问苍穹,笑东风,
唯有寂寞与君同。
莹莹。
东方小飞眼望霞空,眶中早已湿润。
(二)
一声轻轻的叹息,混合着微凉的风飘入东方小飞的耳中。
东方小飞下意识的转过身,同时也握紧了剑。
一个华服少年,微微的皱着眉,手中把玩着一颗翠绿的珠子。
这个少年与东方小飞相比,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他眉宇间透露的是愁息,而东方小飞则是忧郁与冰冷的混合。
“你居然活着。”华服少年淡淡的说道。
东方小飞点了点头,轻声问道:“莹莹她——可好?”
“她——”
“她怎么——?”
“她很好——很好——”
华服少年说了两次‘很好’,神色中流露出一抹异样。那神色一闪而逝,却还是被东方小飞捕捉到了。
“她到底怎么了!?”
“她病了。”
东方小飞惊道:“病了?什么病?”
华服少年没有回答他,而是沉吟着、沉吟着,许久,问道:“你准备好了么?”
东方小飞目光忽然一冷,道:“来吧——”
就在东方小飞话音落时,一抹绿光疾如箭矢射向他。同时华服少年人影窜起,电闪般转到东方小飞身后。
东方小飞见那绿光来时,早已移形换位,闪身避开。
华服少年仿佛知道那绿光打不到东方小飞,便不出手攻他,而是身形一飘,将那绿光接住,原来却是刚才把玩的珠子。
“小心了!”
华服少年喝道。
接着身体开始快速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转到最后,竟已分不清他到底是动态的还是静止的。
东方小飞睁大了眼睛,紧张的看着他。
他的手心已经沁出冷汗。
致命一击,自己能否接的住?
他没有把握。
又一年的苦练,使他强大了。每天,他都在进步,他自己能感觉的到。每天,都会有一个恶人成为他试剑的牺牲品。
他已经很有实力。
可他知道,深深的知道——
他在进步的同时,对手也同样在进步。
——永远不要轻视敌人。
这是他以血换来的经验教训。
霞光终于隐没,天地间顿时灰暗。
“万法归终——”华服少年突的一声暴喝!
但见他整个人已化作一团紫色光芒袭向东方小飞。
“东方小飞,你又败了!”这是华服少年的内心想法。
此情此景,换作任何人都会以为东方小飞必败无疑。
所以他们都错了。
东方小飞人已冲天而起,接着双手握剑,头下脚上疾射而下。
没有光环,没有华丽的动作。
华服少年已经倒下。
(三)
有时候,倒下并不代表死,死也并不一定需要倒下。
“你这是什么剑法?怎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华服少年仰躺在地上,用袖子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不甘的问道。
“我把这招剑法叫做——”东方小飞道:“相思断肠。”
“‘相思断肠’?”华服少年道:“为什么要叫‘相思断肠’?”
东方小飞苦苦笑道:“因为相思的确令人断肠。”接着目注华服少年,道:“七年之约,三年后的今天我已将你打败,你服么?”
华服少年选择了沉默。
“你说啊——”东方小飞扶他坐起来,急问道。
华服少年深深的叹了口气,沉吟道:“其实……其实……”
“怎样?她在哪里?”
“她……早已离世——”
“什么……你!”东方小飞一声大喝,推开华服少年,疯了似的吼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
“你听我说……咳……”华服少年一着急,一大口鲜血咳了出来。
东方小飞目光呆滞,颓然的软倒在地上。
“莹莹是我的妹妹……你们四年前相识……就是那次她被坏人欺负,你救下她之后,她就喜欢上了你。而你也很喜欢她,所以你们就走到了一起。你们……本来应该很幸福的……可是,可是——”华服少年哽咽着道:“三年前她忽然发现自己得了一种不治之症……她不忍告诉你,让你随她一起伤心……却由不得不离开你,可是她又担心你做傻事,最后她找到了我,用这个赌约来渐渐消磨你对她的思念,直至彻底忘记……因为……我们都认为你是永远也打不败我的……可是没想到……”。
——以七年为限,七年之内,你若能击败我,我自会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若七年之内你无法击败我,那么你将永远无法实现这个愿望。
——不要打什么其它的主意,莫要忘记,我是唯一知道她下落的人。
“咳咳……”华服少年继续咳了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笺,颤抖着塞到了东方小飞的手中。“这是她在三年前写给你的——”。
莫问红尘,何所凭栏;
一度生死,两世情缘。
为谁入梦,为谁断肠?
朝梳暮粉,只忆君容。
有云来报,风儿寄情;
雁去雁来,不问春冬。
孤鸟宿林,何其寂寥;
但侯千年,与君重逢。
从此,江湖中再也不见东方小飞出现。
而在远山的顶峰,有一间小小的茅草屋,每天可见一个蓬头散发,浑身污垢,呆板的少年迟钝的进进出出,嘴里始终含糊的重复着一句话。
我不只等你七年。
我要用一生去等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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