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秋雨的笔下,苏州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千年老者。一座沉淀了2500年历史的文化古城,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值得我们走进她,亲近她,品味她的千年厚重。令后人无比庆幸的是,古老的苏州城至今仍相当完整地保留了众多历史文化传承。予我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苏州园林代表——拙政园了。
我有幸于十年前游览拙政园。当然,以我拙劣的眼光,很难领略其中之精妙,需要专业导游给予逐步逐项,详细讲解才行。
拙政园是一个全方位、多层次的艺术长廊,游览者无论站在哪个点上,环顾四周,眼前总是呈现一幅完美的图画。不论亭台轩榭的布局,假山池沼的配合,花草树木的映衬,还是近景远景的层次,竟无欠美伤美的败笔!游览者来到园里,没有一个不在心里发出感叹:“苏州,真人间天堂矣!"
然而,拙政园的第一位主人王献臣,却是一个官场失意的苏州人。退隐的御史大夫利用他的晚年,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事业,远比他在官场成就,不知要强过多少倍!我们也许不知道王大人,在他任职期间有过什么非凡的政绩,而一个拙政园却可以传承千年,并让我们永远记住建造它的主人。为什么一个隐居生活的王居士,要强过一个入仕为官的王大人?还有,为什么古代知识分子对于入仕和出仕总是左右摇摆,祸福难料?这些问题,令我们今人在提起它的时候,显得有些含混不清。
古人云: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史记?伯夷列传》记载:“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陷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说的是伯夷与叔齐因为与当权者的价值取向不同,隐居山野,靠野果充饥,最后连山中的野果都吃不得,只好活活饿死。这是走向极端的一类隐士,是隐士中的另类,后世仿效者,绝也!
楚国人屈原,因与新主政见不合,又不愿同流合污,在不能改变现状的情况下,选择投河自尽,以表明心志,后人感其气节,世世代代缅怀他。屈原要将他的灵魂净化到另一个无人的世界,所以他的死是必然的。然而,屈原是伟大的,所以屈原的死,为他赢得千古英名。我却以为他,虽无隐士之名,却有隐士之实,是一位隐在心里的隐士。
竹林七贤是魏晋隐士的代表人物,其中不乏大智慧,大胸怀的高人雅士。他们提倡“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生活上不拘礼法,追求清静无为。他们虽然经常相聚竹林,一时把酒当歌,一时愤世骂俗,可是,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再次入仕,一旦官场不如意,又隐居起来。所以他们是神隐身不隐,他们是自由穿行于庙堂和村野之间的隐形人。
魏晋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极为黑暗的时代。嵇康、阮籍、刘伶等人对司马氏集团持不合作态度,嵇康因此而被杀。然山涛、王戎则不同,他们先后入仕,投靠司马氏,最后还成为司马政权的心腹。他们的所谓隐居竹林,只是暂时的,并不能完全摆脱世俗的羁绊。与其说,他们是隐士,倒不如说,他们是蓄势待发的行者,一旦时机成熟,或更好的条件和待遇,他们的身份将发生改变。所以竹林七贤只能称之为“半隐”。
陶渊明,以一篇《桃花园记》闻名遐迩。然而,世间并无真正的桃花源。桃花源只是他的理想幻境。陶渊明和许多退隐仕子一样,不肯“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而解绶去职,过起了躬耕自足的田园生活。可是,陶渊明毕竟是没落官宦出身,最后在饥病交困中死去。可见,他的隐居生活是被迫无奈之举,与超然洒脱无关。然而,由于《桃花源记》的影响,不知多少文人步其后尘,过起躬耕田园的隐居生活。这在中国历史上,绝对是一种十分奇怪的社会现象。
由此看来,古代知识分子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容不得别人不欣赏他的才能。特别是入仕的知识分子,只要政见不合,既不折腰,也不迎合,于是隐居成他们最佳的选择。就像王献臣,官场失意后,选择在他的家乡修楼种树,过着逍遥自在的隐居生活。于是,一座传世之作——拙政园诞生了。作为拙政园的开创者,他将隐居的家园做到极致,让世人仿效它,却不可以超越它。在我们看来,拙政园选址苏州城内一闹中取静的偏僻弄堂,本身就是一种睿智。今天,我们推崇苏州人的隐居方式是真正“大隐隐于市”的聪明人。苏州园林作为隐士的最后归宿,不是避祸之所,反而是安享余生的精神圣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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