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我的心底泛起一阵悲哀,跟着他做了两年的地下夫妻,每次见到他,除了想到那该死的性,除了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温存,做爱,还剩下了什么呢?为了不影响“纯洁”的感情,对他的家庭情况,从来就没有去打破砂锅盘问他。连他的婚姻是幸福还是不幸,他的家庭发生这么大的变故,自己一点情况也不了解,我这是怎么当的情人啊?那次他那么大胆地带我到他们家去过夜,我给他打的毛衣、毛背心他天天穿在身上,还有过年他一个人来我这儿整整住了七天……一切都是有明显漏洞的,都是可以分析出问题来的,自己怎么从来就没动脑筋去想想,去分析过呢?自己真是傻啊!我觉得自己似乎有一种被愚弄,被欺骗了的感觉。
我从床上倏地坐了起来,我想我的脸色在日光灯的光照下,肯定是一种异乎寻常的惨白。我怨艾地说:“这些情况,以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也从没有问过我呀?再说了,我当时就是告诉了你,你能帮上什么忙吗?这次闹离婚,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一场很平常的小事,而在我则等于打了一次世界大战。你知道我下了多大决心,精神上有多痛苦的吗?这场离婚大战弄得我心力交瘁,疲惫不堪,肉都掉了十几斤。我一个人痛苦也是咎由自取,我怎么还忍心把你也扯进来呢?你再想想,我和她的分手,是我俩婚姻发展的一种必然结果,但如果告诉了你,和你一起商量策划,那就变成一种阴谋了。我不愿看到这种矛盾的变味和变质。再说了,我现在告诉,也不迟呀!”
尽管他说的话似乎句句在理,但我总还是觉得这么大的事,而且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对我一点风声也不露,就是对我的不信任,甚至是不忠诚,是对我们爱情的一种亵渎。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我依然是冷冷的口气。
“我觉得我这个人就像一只皮球,当别人用手把我强摁到水里去的时候,我只有默默忍受。但只要别人的手一松开,我就马上要跳到水面上来。我这一辈子事业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成就的,但我的婚姻却真是很失败。第一次是因为社会和政治的原因造成的失败,不了解的人还会以为是我的薄情寡义,他们不知道我的心里一直在滴血,他们不明白社会的幡然变故和黑色幽默,强制多少男人不情愿地步入“陈世美”的后尘!第二次婚姻则是一种草率的错误,各人有各人的好恶,各人有各人的性格,双方说来都不能算是坏人,双方的为人处世也很难说孰是孰非,但就是一种不合适,是一种结合的误会。说起来这是一种偶然,其实就孕育了一连串的必然因素。你想,如果没有当初父母对归国的选择,没有父母的错划右派,没有遥遥无期的下放,没有回城政策的特殊限定,能发生这一系列悲剧吗?你要问我现在该怎么办?离婚后我认真思考了许多,真的,现在自己也感到一片茫然。两次失败的婚姻,给我造成了很大的痛苦,也让自己的良心受到一种深深的自责,我总觉得我害了两个善良的女人。从地狱般的围城中厮杀出来,我看不到我的路应该怎么走?我身心疲惫不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我对婚姻简直有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感。我想还是让我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好好疗一段时间的伤,等我从这种婚姻的阴影和恐惧感中摆脱出来再说吧!”
他的说法自然有一定道理,他目前的这种心理我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他完全知道我是那么爱他,而他现在却好像根本还没把我们的结合,列入他的考虑范围,这就是令我非常失望伤心,非常难以理解的了。
接下来,他说的另一个情况,却无异于在我耳边炸响了一个晴天霹雳。
他说,原来给他的小说画插图的那位画家,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很好,丈夫好几年前因病去世,现在也是一个独身的女人。由于出几本书的工作联系,一来二往,两人关系也就比较熟了,那女人很崇拜他,对他也非常好。去年他出差有一段时间不在家,他根本没有打过招呼,那女人就经常上他家去照看他的孩子。他母亲因肺气肿住院,也是她到医院去招料了好几个白天和晚上。父母亲对她印象很好,他对她也很感激。家里做点好吃的,父母会吩咐他去把她叫过来吃饭。他们有时也会一起散散步,聊聊天,但关系没有发展到我们这种程度。
他说:“我这辈子有三个对我最好的女人,我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那就是我母亲、你和她。”
天哪!他说的暂时不想考虑再婚的问题,莫非就是想和这女人进一步发展关系的一种托词?这两天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让一下子接受了这么多新的信息,我的思想乱哄哄的,我的脑袋简直就要爆炸了!我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我不能再傻乎乎的了,我要冷静冷静,我要思考思考。我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这还是那个我深深爱过的他么?他在我的面前似乎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
“我要向单位请几天的假,回老家一趟。”我对他说。
“你回老家干嘛?”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我父亲都病了很久了,我想回家去看看他。”我又撒了个弥天大谎。
晚上,我们照样睡在一起,照样做爱,但似乎双方都有着心事,只是应付着草草就收场了。他则可能是两天来说了那么多的话,累了;也可能是把心中所有隐藏压抑的东西都吐出来,轻松了。他的鼾声很快在我的耳边响起。而我却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夜也没合眼。
第二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送他上车。我们像往常一样地吻别。
送他上车后,我回到家里,马上给明明哥打了一个电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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