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晋走的时候，秦仪没有去送他。有什么好送的呢？徒增伤感，始终都要结束的，就让它早点结束吧。每个人所走的，都是他自己认为对的路，所以谁也不用去勉强谁，只有祝大家都好运。对于“不管多久，我都会回来找你的”这句话，秦仪虽然并没有多大反应，似否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但不知为什么，却多了一丝情感，那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或许几年之后，他真的会回来找我呢？

世纪大厦位于该市的中心，里面有数十家较具规模的it公司，索福科技就在大厦的十七层，是一家专门从事“速达”品牌电脑的分销及终端销售的公司。老总是一个瘦高瘦高的眼镜，约四十几岁，咋一看，还颇有儒家风范。今天是专门针对应届毕业生的一个招聘，目送眼前这个小伙子出门后，忍不住摇了摇头，现在的学生，果真是“有志不在年高”，也不问问这是什么世道了，张口便要待遇，试用期就八百块还不满足，想当年，老子的队伍才开张，五六个人来七八条枪，每月也就拿个千儿八百的。

“刘总，”秘书敲了敲门，领进下一个应聘者，正是申令华。

坐在刘总对面的真皮椅上，申令华显得不是那么自在，有生以来，还没到过这么高层次的地方，坐过这么高层次的转椅。令他紧张的还有门外那些竞争对手，一个个谁不是西装笔挺，容光焕发，自己出门前挑来挑去才选中的一件外套，跟这个环境一比，才真正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天壤之别”。

刘总看了面前这个年轻人一眼，心里面已经对他的印象打了个对折了，随便问了一句：“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南大。”申令华小心翼翼地说。

“南大？怎么没听说过？在什么地方？”刘总抬起头来疑惑地问，纵横江湖数十载，居然还有自己没听说过的地方。

“就在华盈公园的旁边。”华盈公园就是学校当年卖出去的一块地的一部份，知名度高于学校名称，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刘总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了印象。沉默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说：“你先回吧，有什么再通知你。”

据上届师兄们的经验，本大学出来的五成以上会遭到上述待遇。申令华从不认为他及他的同学们在能力上会比其他的应届毕业生差多少，曾经教导睡在上铺的兄弟陈丰说：“学校虽然不怎么样，但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不要在意别人怎么看你。”而现在的情况是别人偏偏就这么看，不在意，能行吗？

接待室的人数逐渐减少，走出来的学生，或喜或忧，申令华站在离门口不远的电梯口并未离去。估计参加面试的人都走完了，申令华再次走进公司，直奔老总办公室。秘书在门口拦住了他，说：“你干什么的？”显然，她已不记得申令华刚刚才进来面试过了，可能是由于工作事务过愈繁琐所至，应该不是一个糊涂的人，要不怎么能当上老总的秘书呢？

“我找刘总，谈一下工作的事。”

“现在面试时间已经过了，”秘书解释到。

“小赵，什么事啊？”刘总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问到，一边摸钥匙锁门，一边穿外套，老总就是老总，这两样事都能同时做。再瞅了申令华一眼。

申令华忙走上前去说：“刘总，你不是说有什么还要通知我的吗？”

刘总也想起他来了，冷冷地说：“我是叫你回去等通知，没叫你在这里等啊。”

“刘总，您就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知道以我的就学经历，比其他的人更难获得这份工作，所以我也一定会比其他的人更加珍惜眼前的机会，工资低一点都无所谓。”申令华说得很诚恳，但似乎并未打动刘总。

总之刘总这次的态度还是比刚才较为缓和了，他说：“很简单的一个原因，以你现在的经济条件，应该没有手机吧？”

很多大学毕业生为了方便找工作，都配了手机。而申令华每个月的生活费才一百五十块钱，根本就不可能买什么通讯设备，更不可能向几十年来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伸手要钱。刘总的话正说到他的痛处，只有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既然没有手机，你怎么联系客户？我们的工作不是呆在办公室里接接电话，要到外面去跑的，你知道吗？如果客户在有需要的时候找不到你，损失的是公司的销量和名誉。”

回到学校，已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了。到城里几年来，申令华从来不在外面吃饭，那太贵了。只有买两个雪云包充饥，一共才一块钱，经济又实惠。他一边啃一边走着，突然从后面有一人冲上来，撞在申令华的左臂上，手上所剩的半个雪云包也滚落到地上。而那人不但不道歉，还横眉冷对千夫指式的，朝他瞪绿了眼睛，好像在说世界这么大，你为什么偏偏走在我的正前方。

申令华并不想和那人争吵，只是转身走的时候，眼睛无意中瞟到了他一眼。

“站住！你瞪什么瞪？他妈的不服气呀！”那人冲他叫到。所谓人善被人欺，设想刚才要是申令华先这么吼一句，可能那人就不至于这么嚣张了。为了验证一下这个设想是否正确，是该出手的时候了。

“不服气又怎么了？”现在不是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对这种人强权即真理，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只病猫什么时候就演变成猛虎了，已挨了一拳，双方扭打了起来。申令华略占上风，刚从网吧回学校的陈丰见了，忙上前帮着申令华一起打，一会儿空荡荡的球场就围了一小圈人，其中也有劝阻的。

尚凝也恰巧经过，走上前时，战斗已经结束了，但她还是很惊讶陈丰怎么也围在里面。“你打架了？”尚凝问陈丰。

“没……没有，我劝架，劝架！！”未说完忙搂着尚凝辙离现场，因为若是受害者突然冒一句：小子你别走。那可就怎么以洗不清了。在尚凝眼里，不好好的去找一个工作已经很生他气了，还跟人打架，岂不死得更惨？

而有一个人站在宿舍的阳台上，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她就是秦仪。“他现在这个样子能给我什么？”对于申令华的爱意，秦仪并不是不屑一顾，但潜意识里有一种“舆论”的影响，这种潜意识的“舆论”来自于朋友，家人和自己若有若无的虚荣心。除韩晋的影响外，也或多或少有这方面的因素使他对申令华没有那方面的感觉。

韩晋走了，撇下的除了秦仪，就应该算罗杰了。他们由于曾经在事业和爱情两者孰轻孰重的看法上达成过共识，都认为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所以相互引为知己。罗杰一个人在球场上打球，他是队里的得分后卫，与在中锋位置韩晋有一种常人少有的默契，这大概也是两人之所以要好的其中一个原因吧。一个三分远投，球进得很彻底，是个“三不挨”，不挨板，不挨圈，不挨网。学校懒得在篮圈上挂网，怕有些学生自识过高，虽不能灌篮，拉拉网还是办得到的，这样挂了当没挂。所以罗杰刚才投进去的球由于没有篮网接住，还在继续完成那个优美的抛物线。

陈丰和申令华从球场经过，见有一个球飞了过来。陈丰接住，并不会打球的他，抱着球到篮下，对罗杰说：“兄弟，我也投一个看看。”陈丰并不认识罗杰，更想不到，在不久将来，二人会成为情敌的关系。但罗杰可是知道陈丰的，心里暗暗骂到：“谁他妈的和你是兄弟？”

陈丰投的球不偏不斜，正砸在篮框的下弦上，一个反弹也不偏不斜地砸到自己的头上。罗杰在一旁偷偷冷笑。

申令华在旁边看见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陈丰并不在意，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对申令华说：“我告诉你一个地方，永兴公司在招人。”

申令华停下来问：“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去应聘？”

陈丰故作神秘地对他说：“我信得过你才告诉你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了。其实我到那家公司应聘过了，做售后服务，他们也同意要我了。只是上班的前一天晚上陪该死的王毅到网吧打了一晚游戏，第二天上班迟到了。你想想，第一天上班就迟到，还不死？”

申令华叹了一口气，说：“多好的机会，你也真是的。”

陈丰还说：“这事千万不能让尚凝知道了，否则我俩兄弟也没得做。”

“有这么夸张吗？”

“有，你不知道，尚凝可是出了名的毒，擅长满清十大酷刑，其中最具杀伤力的一招就是分手……”

看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罗杰又一次冷笑。

以申令华的能力，进入永兴这家不大的公司是没有问题的。半个月下来，对工作要领已掌握得非常熟练，公司的吴总也特别欣赏他的能力和做事的心态。还鼓励他利用业余时间去上自考，吴总对申令华说：“如果你两年之内把本科文凭拿到手，公司给你报销这两年的学习费用，还出钱让你去学驾驶。”对此，申令华更是感激涕零。要等待秦仪对韩晋的感情渐渐淡下来，一定是需要时间的，而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好好的在事业上发展一翻，才是明智之举。放弃深圳的机会并不可惜，像他自己说的，有些事情只要自己努力了，就可以得到回报的，在永兴的发展，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这天下班回学校，遇见同样下班回来的尚凝，二人边走边聊，突然尚凝问到：“我听说陈丰是因为打了一晚游戏才没赶得上上班时间，被公司开除的。这事，你知道吗？”

申令华大吃一惊，陈丰不是说没人知道吗？谁说出去的？这时刚从网吧回来的陈丰一下串到两人中间，大叫了一声：“哈，聊什么呢？”尚凝早就习惯了陈丰的突然袭击，杏眼一竖，大有“谁敢与我决一死战”之势头。而申令华早已吓得直哆嗦，不知道确实陈丰的袭击太突然了，还是尚凝那句话问得太突然了。

尚凝是一个很直白的女孩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刚才恰好说到陈丰为什么没到永兴上班的事上，现在当事人回来了，正好问个明白。

“陈丰，你给我老实交待，为什么没到永兴上班？”

这次轮到陈丰被吓了一跳了，他疑惑地盯了申令华一眼，忙转过头来笑着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那家公司不太好。”

尚凝气白了脸，说：“不太好？申令华不是在那里工作得很好吗？我告诉你，不是每个人都有两次机会的，我现在问你，你居然还骗我！你刚才是不是又到网吧去了？你这么喜欢玩电脑就娶一台电脑回家吧！”

噼哩啪啦的一阵说完后，掉头便走了。

留下傻傻的陈丰在那里发愣，同样不知所措的就是申令华了。

“算了，我早就劝你不要再沉迷下去了，尚凝只是说说气话，过两天你找个工作，再去哄哄她……”

“她怎么知道的？”陈丰打断申令华的话，两眼盯得申令华直发毛。

“我也不知道啊，”申令华迟疑了一阵，像想起了什么，问：“喂，你该不是怀疑我说出去的吧？”

陈丰站在那里无语，不停地抽着烟。申令华急了，没想到自己成了好朋友怀疑的对象，理直气壮的问：“你相不相信我会说？”

“本来……”陈丰喘着气说：“本来我也不相信你是这种人。”

“你什么意思？你倒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你最爱的并不是秦仪，而是尚凝，对不对？你不去深圳，其实为的也是尚凝，对不对？”不等申令华解释，陈丰接着说到：“总之我不只听一个人这么说了，但我一直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死党，会是这种人。ok，你喜欢尚凝没有错，但你怎么能够出卖兄弟呢？”

“陈丰，你冷静点，其实……”

“行了，今天的事你没有办法解释的，因为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我真后悔。”

女生寝室里，尚凝含着泪坐在那里，秦仪走过来安慰她：“不管怎么样，他始终还在你身边，你们无论有什么争吵，总是可以和好的，像我这样……哎，韩晋的事业心应该比陈丰强吧，结果又怎么样呢？你总比我好。”

“虽然我一直以来对他不求上进感到生气，但怎么也想不到到了今天他还那么骗我。”

为了计划成本，学校每晚十一点钟准时关电，这个时候，操场上已经是一片漆黑，只有一支烟头一闪一闪，围着操场转圈圈，拿着这只烟头的是陈丰，今夜，他无法入眠，因为在几个小时以前，他同时失去了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难道为了自己，真的什么都可以出卖吗？包括感情和良心。不错，自己还年轻，世界如此之大，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想像得到的，保险公司要是设个什么情感意外险，一定有很多人去购买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