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徒步西藏行的路上结识了李老师。他是中国社科院哲学所的编审,利用假期随我们走一程。
这样的人物,平时想到都会敬仰的,现在每天和我们几个人同吃、同行、同住,真的感到挺荣幸的。
他五十刚出头,一米七几的个头,头大的有些夸张;看着挺健壮,气宇轩昂;走起路来,腿和胳膊摆动得很夸张,速度也很快。
这样的人总想多看几眼,不知怎么就觉得他很迂,就是自己认定的事不会改变。不会变通,大概也就不会谋私利了,这在许多人眼中就是没有用的人了。有点像青藏高原,没有污染、也不会改变,我喜欢。
他的来到给我们一行人壮了风采,那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可他还坚持承担自己的费用。不仅如此,当知道我们经费拮据,还慨然为我们改善生活,乐得我们笑逐颜开。可我们也都是些另类,没人恭维他,还常常为些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事后我会想:平常他一定都是高高在上的,现在不知能不能承受我们的无礼?想想争辩到激烈时,都让他提高了音量:你??????你就是个乡村野老。真不该如此。
他在连云港度过珍贵的青春岁月,现在说起来还洋溢着幸福快乐。连云港有他的许多熟人和朋友,甚至打算晚年就在连云港安家。他对我这个连云港人也格外亲热。十几天很快就过去了,离别前邀我到北京玩,知道我没有收入,主动承担我来去的费用。
他是随口说的,可我知道从他嘴里说出,比签字盖章还管用。
最近他的书出版了,想我去玩玩,我也正好想去看看。
他一人住的是两室一厅。一室做书房,一室只有一张床。家具装潢不过五万块钱。这就是西藏人眼中中央干部的家。真的就是中央干部,近则相狎,过后想来不该这样吧。
我来了,他把床给我睡,自己睡书房沙发。这真的让人受宠,不过我也没有惊:好歹比他长一岁,不然把这样的人物挤去睡沙发,真的是罪过。我想住两天就走。
两天转眼就到了,可他怎么也不让我走。说大老远辛辛苦苦来一趟,不好好看看北京怎么就能回去呢?这样他每天陪着我逛北京,一逛就是十天。
十一天,我带着一包他的新书和其他的书回到了家。算算十一天没用自己一分钱还多出了五块钱。
至于他的书,我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年,名人、伟人的书不知看了多少,惯看春花秋月,是非功过转头空,面对现实更加迷茫。谁知看过了,却久久不能忘怀:西藏的情与景,藏漂人的血与肉,西藏的过去、现在、未来,在心头涌动:人,如何才能找到自己的生活?
西藏是壮美的。壮美的西藏维系于脆弱的心灵和险峻的环境。如果西藏人也都学会了争名夺利,那么淳朴与善良转化为邪恶刁钻只在一念之间;如果西藏人也都物欲大开,那么西藏那点资源转瞬便化为乌有。然而,让人忍受困苦,近乎愚鲁,也是难以承受的。
也许人们可能随意在许多地方复制一个上海、香港、深圳那样的大都市,却很难在覆灭后的西藏重塑一个西藏。这并非危言耸听,且不仅仅只关系到西藏。任何一项差池都会给西藏带来万劫不复的灾难,看来只有超越了。
现代文明,现代科技并没有真正让人幸福快乐起来。人们心怀不足,今天盼着明天比今天好,终日患得患失;城里人忙着忙着就老了,即使住进了高楼大厦,每天又不得不为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发愁:生命真真成了负担。农村人不知道有田园之乐,纷纷涌向城市。尔虞我诈,互相倾轧成了一种习俗,而且像传染病一样到处扩散。珍贵的生命,美好的年华为什么会落入如此无聊的境地?是五千年历史的阴气太重?还是外来的经念得走火入魔了?
面对这样的处境,许多人带着回避、探索的心,不畏艰难险阻,来到这个似乎还依偎在自然的怀抱又面临改变的西藏,想拥有一个温馨的人生,想探索一条人间正道,像唐玄奘西天取经一样,找到救苦救难的灵丹妙药,为自己,也为他人。
李登贵,这个国家左右人们灵魂的社科院哲学所编审,也有这个意愿来到了西藏。四年用心的观察、学习、思考;六年辛勤的耕耘创作,写下了一部四十多万字的传记小说《蔵漂》二十七个故事,让人看到、感到异域真实的东西。这些东西并非作者都把玩熟稔了,好多东西还待读者去咀嚼。
淳朴的心灵、优美的风光,耀眼的财富,像鱼与熊掌一样不可兼得。那么谁是鱼,谁是熊掌,不同境界的人有不同的取舍。具有戏剧性的是:并非想要的就能得到,常常是得失其反。这样的事从人类起始便困扰着人们,现在又摆到了藏漂人的面前。
《圣经》里上帝创造了伊甸园。抛开其神话色彩,这个伊甸园就是大自然。自然里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可遇不可求。人想得到拥有这些,企图建立一个有序的,随时都能享有自己想要的。然而,这样的行为却是矛盾的。就像长生不老意味着生命不再有意义;点石成金,金子也没有任何价值一样。脱离了自然,什么都成了空想、妄谈,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理性,也可以说是上帝想阻止这样的事发生。可是,自然的伟大就在于能发生的事都会发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生灵在面对中成长、完美。自然中,人可以做什么,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人是自由的。奴役、同化违背自然的意志,任何主观的意愿都是徒劳的。为了维护自然的家园,一个真正的人,应该超越党派、国家的藩篱,保持自然的秉性。
也许人们会觉得这是遥远的事了。其实在无限的时空中,没有机械的时空,人们只能用当下、即刻的眼光来看待。不论多么现代,人生来都是降生在自然的伊甸园里。至于后来的人生路怎么走,怎么才能拥有一个美好快乐的人生,则取决于自己的运气和意念。
运气不能把握,意念则可左右。如果没有扭曲变态的干扰,自然完全能维系平衡。而当一些流氓、无赖依附于强力的组织称王称霸,那么在人类主宰的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异常黑暗、堕落,壮美的西藏就会毁于一旦,所有人也都会困苦不堪,这时就需要有人觉悟。
超越,并不需要高难度动作,也不需要什么大智慧,完全就在人的一念之间,也就是观念。从书中可以看到感到:西藏的自然环境能让人从容自如地活着,如果利用一点现代科技,更如锦上添花。可是如果为了集聚财富,那么成就一个富翁,就不知要产生多少怨民;要是出了一群富翁,这里的自然环境就破坏殆尽,天怒人怨,成了地狱。苦难都是人为的!
智慧,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不缺乏。观念,却既有历史的原因,又有现实的因素,显得非常诡异。看猪圈里一群猪吃食,吃饱了便各自去消受。如果有一只小猪顾不上消受,忙着把剩下的猪食藏起来,准备下顿没吃的自己还能有。人们便会嘲笑这头猪太愚蠢:便是吃得饱,长得胖更是早早进屠宰场。有人难免还会引发一点感慨:万物都来自尘土,也终将归于尘土,生命就在于曾经拥有,眼下吃好就行了。何苦放弃眼下的快乐,追求未来让人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这样当看到工地上一群藏人和汉人,几乎一无所有的西藏人,干不了多久,就嚷着累了,烦了,要休息、要跳舞;而相对腰缠万贯的汉人,恨不能不吃饭、不睡觉也要多赚些钞票;上床了,还要盘算着如何多盖几间房,多生几个孩,老来有依靠。聪明和愚蠢应该不是先前认定的那样吧?勤劳智慧也有想象的空间了。
有些事真的让人费解:人生一世不容易,孩子来到世间便喊:苦啊!可痴心的父母还是我行我素,好像自己的骨肉不留在人间便吃了亏。那份养儿防老的私心硬要说是美德。
眼下西方闹经济危机,中国人的日子也不好过。据说把我们赚的三万亿拿出来正好填补了西方的亏空。这是我们的血汗钱,当然不能白白拿出去。我们有三万亿不用,他们没钱干着急,大家就这么干耗着。就像击鼓传花的花被人当作宝贝收藏了。
事到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国家大事我们管不着,但我们可以想想自己的事怎么做。有活大家干,有钱大家赚。而且不必去抢人家的活干,自己轻车熟路把钱赚来了,赶紧去潇洒一回,做一回大爷。我们要的是生活,不要跟苦命的守奴才是的,误己害人。想想把人家的活干了,把人家的钱赚了,就一个人能过的安稳吗?
人生路坎坷不平,每个人都会遭遇这样那样的难处甚至不幸,人也许就是为面对这些问题而来的。当自己遇到这些事时,就看成是上苍对自己的考验,就像老师给学生出的难题一样。我们应该鼓起勇气,直面自己的人生,经受得起考验。想到自己的生命就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体现;自己的生命就在这个过程中展现风采;自己的快乐就在这个过程中产生。放弃这些,我们的生命将毫无光彩。
年幼的牧女,过着近乎野兽一样的生活。然而,看她裸露着古铜一样的身体,带着藏獒指挥着羊群,让人想到精灵,很有些诗情画意。这时难免让人想到人到底需要什么?
美丽善良的白玛经不住物欲,拒绝接受心中白马王子的追求,委身一无是处只有些钱财的人,这样的爱能有激情吗?这样的后代还值得期待吗?如此下去,人类社会还不都成了按程序运作的萎靡不振的机关大院了吗?
初出校门,一身朝气的田大鹏,只因钱财的窘迫,便失去了朝气,庸俗附身,招摇过市想到都让人厌恶。迷失了自己,他还能从心里感到人生的快乐吗?
看到沈晓琳这个女子,不惧流放,敢于挑战权力下的潜规则;巴珠不顾父亲的反对,不畏艰辛,从事没名没利的艺术,真的让人心仪、神往。
而仁欠这个幸运儿,不幸患上了绝症。弥留之际,曾经教过他英语的珊娜,不顾自己曾经缺少教育,留下至今还困扰着自己,让自己尴尬的遗憾。
遗憾早已成了历史,尽管它还在折磨着自己,也许一生都摆脱不了,可也不必去弥补遮掩,就让自己今生都面对好了。
当自己有勇气面对遗憾时,遗憾就不再成为遗憾了,自己就可以尽心尽力做自己喜欢的事了。她不是来安慰临终的学生,而是来布置作业:想想今生伴随自己度过多少美好岁月的花鸟鱼虫,从心里一一对它们说谢谢。当你感到你现在这个世界,比你来时好了,你的生命便永恒了。
面对鱼与熊掌的抉择,书中通过记载藏漂人和藏漂人眼中的世界,客观反映了人们的心灵和环境的变化。可以看出这些事并非臆想杜撰能达到的,凡人没有这个能力。可以推断:如果不是出于某种原因,完全可以不必以小说的形式出现。
重温他们的经历,感受他们的彷徨、无奈,增强自己判断抉择的能力,就像书中说的那样:当你离开这个世界时,感到比你来的时候美了,那么你的生命便永恒了。就是这部书的本意了,也是读者的运气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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