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去的童年记忆里,水牛和我有着特别深厚的感情。40年代我家是农村比较殷实的人家,有10多石自耕的田土还佃耕了20多石田产父亲是家里的总管负责对外交往,四叔和舅公都是种田的好手,犁耙锄搭,抛粮下种,栽秧打谷样样内行,农忙时候就和自家人或亲戚换工,相互帮助,相互支持。家庭杂务我阿婆就成了当然的总理,柴米油盐酱醋茶都由她老人家安排,母亲是她的得力助手,吃饭穿衣,人情来往,都得精打细算,周全思虑。
我是孙辈的长子是家里的宠儿,6岁开始去私塾发蒙,念《人之初》,《百家姓》之类再有就是填红模字,7.8岁时除了念书,我的任务就是放牛。我家的那条黑牯牛4岁多正是挡力的时候,牠既是我家最值钱的家产又是种田的主要劳动力。管养“黑牯”的任务落在我的肩上跟读书一样重要,读书要拜孔子求老师,养牛同样要拜老师,还有熟悉牛的脾气和牛儿建立感情。有50多年养牛经验的叔公便是我的老师,他没有一套套理论只是用行动影响我。无论春夏秋冬,早上都要把牛牵出去到干净的水田边饮水,牛的胃特别大,一次要饮几十斤水,水饮足了,再把牠牵到有草的山坡上让牠自由自在的啃青草。如果发现有别家的牛在同一个坡岭上,就要注意看管,以防牠们追逐,嬉戏踏坏庄稼,角斗起来更是无法收拾,这大概是我们那里的牛都是独养而且数量稀少同类很少见面交流的结果。夏天要把放饱的牛拴在牛滚凼里,一来让牛不受热,二来又 踩了泥粪。下午把牛放饱了便可骑在牛背上优哉游哉地赶着黑牯回家,长大了读起“牧牛童子杏花村”“牛角挂汉书”这些诗句,才真的感受到乡村的乐趣。割牛草也是有讲究的,自己的田坎,房前屋后都要留下一些地盘养护一些牛喜欢吃的青草,平时要到山里去割 草,牛与猪不一样喜欢的硬质的如丝草 .马儿花,马胡草等,每天最少要准备50斤以上,供黑牯夜里的口粮。农忙时还要给牛添加一些干草和玉米方面的饲料。牛无夜草大概也不肥啊!
我家的三沟两塝10多亩水田,四犁四耙都要靠大力士黑牯 拉着枷担去完成,虽然牠是一条四腿结实的牯牛但牠总是生命之物,力量也总是有限的,开春后要赶忙操田准备栽秧,有时我观察黑牯累得流眼泪,在田里走 不动时还要挨鞭子抽打,当我看着不忍心时,就跳到田里去牵着索子想帮牠出点力,舅公常常像吆喝牛一样把我吼上岸,说我多事。牛还有一项劳动就是拉 石磙碾米,这是当年农村古老的把糙米变成熟米的一种工具,碾盘有3米的直径,碾磙有上千斤重,牛拉着碾磙要转上千圈才碾 熟一厂米,牛儿多么的辛苦啊!记得有这样首山歌“高山顶上一条喔牛约喎,口含青草眼泪流,我问牛儿你哭哦啥子,犁头耙子在后头。”
每牛的农历十月初一 我们要为牛准备丰盛的 晚晏,将大豆玉米用温水泡涨掺在草,让牛美餐一顿,还要在牛角上挂上 用糯米打成的糍粑,感谢牛儿德辛勤劳动,我们才有丰收的粮食。在牛圈里焚香秉烛,放上敬酒供品,祈求牛神保护耕牛平平安安。为牛做生祝寿,体现了人 与家畜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
8 岁到13岁我在农村跟牛有深深地 交情,那头黑牯脾气很犟但是只有我牵着牠,就特别温顺。土地改革时被没收,说舅公在我家是受剥削的长工,土改队把黑牯给了舅公,我们也另搬了家,另分了田 地土,每有了牛我就只有去帮人看牛割草换工换牛来犁田耙田。后来有机会考上中毕业后考上师范,离开了农村,也 告别了熟悉的水牛。而今农村的水田多半用机器耕种,不少地区推行免耕法,用不着再搞四犁四耙了,因此水牛也很少参与繁重的劳动,看到牛的机会也不多。不过每年的农历十月初一我还是牢牢地记住这个日子——记住我们曾经的好朋友,——牛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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