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漫长的雨夜，我想起她，想起了她那双充满哀怨的眼睛，那路灯下风雨飘摇中的孤独的站台，那声悠长的汽笛……

那天，中文系举行诗歌朗读比赛，她读的是一首徐志摩的《再别康桥》，简直让我听入了迷，直到一片掌声响起，我才从康桥旖旎的自然风光回到现实中来。

她是隔壁班的一个女孩，叫欣儿，她有一双如梦似雾般的眼睛，一个小巧玲珑的鼻子，一副招人怜爱的样子。

后来，我听说她爱听吉它。

那年流行齐秦的情歌，课余时间我就会抱着那把蓝色的吉它来到她的班里，鬼使神差般地坐在她的身后，给她弹《冬雨》、《花祭》、《窗外》……她在座位上听得出神，眼眸清澄似水。

有一天，她送给我一个拨片，红色的，心形的，我弹吉它的时候，琴弦上就仿佛跳动着一颗心。

我们就这样恋爱了。可我们并不象校园里的其他情侣那样或形影相随或卿卿我我。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即使是在一起，也只谈论一些古典文学之类的东西或弹弹吉它。

那是毕业那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我上铺的兄弟秋仔兴冲冲地向大家宣布：“各位，今天我认识了隔壁班的美女欣儿。”大家问他是怎样认识的，他说很简单，我把她约了出来，送给她一个音乐盒，对她说做我的妹妹好不好，她同意了。他们下面的话我听不下去了，心里只有一个字：荒。

那天夜里雨一直下，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在黑夜里想像着欣儿在接受秋仔音乐盒的一瞬间是怎样的妩媚的表情。秋仔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低声对我说：“东，我和欣儿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一天中午放学后，回到宿舍，看见秋仔躺在床上，头上敷着一条手巾，欣儿在一旁关心地看着他。我心头掠过一丝寒意：我生病的时候，欣儿可从没这样待我。

我想是该到了分手的时候了，我渐渐地疏远她，终日泡在图书馆里，每次遇见她，总是她先问一句：“你去图书馆吗？”我只是点头，她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不理会，径直走了。她也就摇摇头，轻叹一口气走了。

不知不觉到毕业的前夕，大家都忙着写毕业赠言，我的纪念册传来传去，就是没有传到她的手里，她的也没传给我。我偶尔在同学的影集里看到了她不久前照的相片。她的短发已长成了长发，眉宇间流露出一种惊人的美丽。我发觉我还是爱她的。

那天系里放电影《大圣娶妻》，她就坐在我的斜后方，耳边传来经典台词：“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却不曾珍惜。如果一切重新开始，我会对她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要加上一个期限，那将是一万年。听得的人都唏嘘不已。我注意到后面的欣儿正定定地看着我。如果此时，我走到后面，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一切可能真的会重新开始，可是我没有。

回家的那天夜里，忽然下起了大雨，我们在站台上相遇。她眼睛红红地看着我，很久，她把一个笔记本扔在我怀里，飞也似地消失在雨幕中。坐在车厢里，对面站台待发的火车里人头攒动，看不清欣儿在哪。打开欣儿给我的笔记本，里面全是空白，正疑惑，一张纸条抖落出来，上面是一段话：“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天地合，夏雨雪，冬雷阵阵，乃敢与君绝。？？？？？？”这是我上古典文学课时抄给她的，那六个大问号是她后来加上去的，它们象六把铁锤捶打着我的心，分明在问：“你做到了吗？”我猛然醒悟，却为是已晚，汽笛骤然鸣响，两列火车各奔东西。

一九九七年我结婚的那年冬天，听来的同学讲欣儿这年只身去了大西北，走的时候心情很坏。

她的走让我愧疚至今，有时我自问：我怎么就当了爱情逃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