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初年,华北平原一农村。
那里的人均耕地只有壹亩左右。田里运输,只靠人力,生产队仅有的两套马车,也承包给了赶车人。而按照当地最常用的劳动工具,几乎每户都备有辆人力两轮小拉车。
那儿的年靑男人,多数去往沿海城市打工。田里农活就转嫁给了留守在家的女人们。
(一)
燕子去了还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还有再青的时候,人去了,他将永远再也回不到那间老屋!去的,已经去了,不该去的、他也不得不离开那清贫、而又温馨的家。
老屋发生的故事,只有梁上燕子知晓,只有村口那棵老树见证。它见证了,三代人,曾经在树荫下,那一幕幕鲜活的身影,仿佛仍在晃动……
婆婆哄着孙子,提着暖壶,里面装着冰棍,来到离家不远处村口老树下,儿子盼妈妈快来,乘凉,一起吃冰棍。
婆婆惦记着儿媳,担心她孤单一人下地,锄玉米,青草没稞,年纪青青,怕万一遇上坏人……天又这么热,“唉!你妈下地就忘了回家。忘了家里还有个粘人的孩子呀。就知不家来了这孩子可磨死人了“……婆婆一句一句地叙叨着,一老一小就坐在树荫下,两双眼睛,不停的望着远处。
孙孑转眼看见老树南侧,路旁的松土包上,一群麻雀,正都展着翅膀,扑打打地盘旋在松土包里。溅起飞腾烟柱的泥土,足有半尺多高。个个搅岀鸡蛋大的小窝。他目不转睛盯着它们,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探着小脖,小胖手指着向前移动,低声喊着“奶奶!瞧,“哪、” 微吼惊动吓跑了它们。 忽然头顶那棵巨大的树荗上,传来阵阵清翠的鸟呜声。它们逍遥自在地跳跃在技杈间。不知何时老树上又汇緊了好多俦热闹的大喜雀,见小麻雀玩耍正在尽性时,不管人家欢不欢迎,去和它们俦个热闹,一群大喜雀纵身飘落在麻雀嘻耍的地方。小麻雀们见来了帮,若不起的强者,它们“堵气“闪开“让给了它们。一起,“轰”地一声,全飞到老树上去了,孙子指着眼前这群大摇大摆的喜雀说:讨厌,都是被你们把人家吓跑了。他好奇地问奶奶,那小麻雀它们在土里,那是干啥呀?奶奶语重心长地给孙子解释道;麻雀它们那是在土里洗澡呢。孙子眯着那笑眯眯的,小眼睛喜岀望外的对奶奶说:“那我也去土里洗洗”“唉”你怎么能“……抬头看见那边不远处,骑着自行车的好象是你妈吧?”瞧“是妈妈“小家伙张开那莲藕般的小胳膊,伸岀胖呼呼的小手,飞快地跑过去“妈 —— 妈!”。春妮骑着自行车,车筐里一把锄头,半筐青草盖着,见娘俩在树荫下等着自己,春妮急忙下车,儿子像雏鸟似的飞扑妈妈怀里,像见到母鸟一般粘在身上便不再离开。婆婆问:“怎么这时才回来,多热天啊!”。春妮:“玉米地里草太多,都老高呢!再不拔掉,草就把苗吃了!”婆婆对春妮说:“你晚回来,这小东西可磨死人了……唉,他爸不在家,可苦了你了。”
自从春妮丈夫外出打工,田里农活全由春妮一人承担,家里地里,春妮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真是一把好手呢。“妈妈,我奶奶给你买的冰棍。”小家伙从妈妈怀里挣脱出来,顺手从壶里倒出一根冰棍举给妈妈。婆婆见春妮大汗淋漓,又心痛,又无奈,“快凉丝、凉丝会儿吧……”
春妮自结婚这几年里,婆媳间从没闹过别扭,和婆婆的关系一直很融恰,婆婆把儿媳当做自己的闺女,细心、体贴、感动着春妮。春妮也把婆婆当成是自己的亲妈一样,处处想的周到细心,也让婆婆感到了舒心。可订婚时,亲戚家人都为春妮担心,恐怕进门后,伺侯不了那个婆婆和那个家庭。人们都知道,婆婆的气质言谈形象,在村里人们的眼中确实高人一头。她那会儿走在街上,永远都是那么利落!衣着得体,花白的小卷儿头,梳得老是油光顺溜。岀屋前总是拿两块小方镜,对着照,绝没一根杂乱!婆婆那副善良的面容,让人看上去,不由不敬重几分,她是村里岀名的干净利落人。她家虽然住着老屋,但是哪怕一个老旧碗橱,她也要在上面贴上张花纸,旧碗橱立刻就显得那么干净,整洁,有序了。婆婆性情开朗,年青时又漂亮又手巧,一根线针,一把剪子,经她手裁岀的样子,做岀的衣裳,让人无不赞叹。婆婆还是个热心肠对于别人家需要帮忙的事,是有求必应。街坊邻居们谁家有结婚岀嫁的细活,几乎多数彧托人上门求婆婆帮忙缝制,不管认不认识,婆婆都是“先放下自已手中活計,立等可取”,从不拖延,乡亲们更加敬重婆婆的为人。
春妮过门后,才验证了婆婆的为人是那么地谦和,才了解了婆婆,是多么手脚勤快爱于净的人!虽是老屋被婆婆布置的景然有序,让春妮从心眼里佩服,庆幸自己找了个称心如意的好婆家。对婆婆的敬爱也在日常的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地流露了出来。婆媳间慢慢有了种,常人少有的默契。一家人说不上“知音,“但从性情上,却有着很多的共同点。
那时,春妮刚过门不久,常有人问起,你婆婆怎样?好伺候吗,之类的话。春妮的回答,岀乎她人的预料,“我婆婆可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样百般挑剃人!她可隨和了!挑剔?那都是人们对我婆婆的误解。
从此村里人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緊儿媳妇,抱婆脚,她和她婆婆又是一样的人了。
婆婆为这个家,为她们三口,那种体贴细微,一直感动着春妮。婆婆对自己一家的好,岂能视而不见?因此,春妮暗暗下定决心,一定好好待婆婆,决不能让别人说出自己的闲话。当丈夫不在家时,春妮像个男人一样把地里的活都担了起来,任劳任愿,从不与别家的儿媳们攀比,也没任何怨言,默默地,为这个家,为这个日子,做着自己该做的一切,
“这不”自己到地里去拔草,婆婆又放心不下自己了,特意给自己买了冰棍等在这里。春妮心里一阵阵感动。婆婆真像自己的亲妈,可当上粗心的亲妈真得,还比上婆婆好呢。
春妮笑着对婆婆说:“车筐里有个西瓜”, 随手拨开筐里的青草拿岀个深花绿皮大西瓜,儿子看见西瓜,高兴的蹦了起来。婆婆看见西瓜忙问哪来的?春妮急忙说:“地邻小王家给的”。婆婆说:“大热的天,在地里还不吃了!”春妮笑笑,婆婆一再点头自语道:“遇上这样的儿媳,是我老来的福分啊”。一家人其乐融融,儿子坐在车筐里,春妮推着自行车,和婆婆说着三口人慢慢向家走去。
(二)
辛勤地汗水,迎来喜悦的丰收。雨水调和,加上春妮勤奋,她种的玉米,个头都有牛角大。已到收割时节,春妮丈夫仍没回家,两口商量,后年争取翻盖老屋。为过上好日子,各自付出着艰辛,都为实现那个美好的梦。
别人家收割下来的玉米豆子,用小车至少两人拉。可春妮丈夫在外,也从未找过别人帮忙,怕别人说,你家男人外出挣钱,地都不管了!再说谁家不忙呀!所以,所有农活都只靠春妮自己一人了。
今天收割,婆婆和儿子一起陪春妮来到玉米地,一老一少在地头帮忙,而春妮只身走到地里去掰玉米。春妮的农活非常利落,不多会儿,三麻包玉米,春妮已装满车。
孙子嘴里嚼着脆嫩的玉米杆,吸溜吸溜地吮着,下巴淌出甜甜的液汁。春妮把他抱起来,放坐在小车玉米上,然后俯身拉车,婆婆帮着推上平坦的大道,两个人大步流星拉车往家赶,想天黑前再赶一趟。
婆婆毕竟年纪大了,脚步哪里赶得上儿媳,走了不一会儿,就跟不上了,春妮只好让婆婆也上车。婆婆很难为情,左说右劝就是不愿上去,她担心自己上去又会给儿媳增加重量。推辞多时,婆婆无奈也上了小拉车。坐在车上,婆婆说不出心里啥滋味,既幸福,又心痛,种种思绪在折磨这花甲的老人,无奈,不禁叹息一声,“唉,今个儿可把你累坏啦!
路过村口老树时,几位老者见此情景都啧啧赞叹,“瞧人家媳妇能干的!这么能干的媳妇哪里找去?”婆婆在车上听到了这话,更加心疼媳妇了。
(三)
深秋的午夜,万籁俱静。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都早早沉入了梦乡。
忽然,一阵嚎啕的哭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哭声惊醒了左邻右舍,人们纷纷披衣出门,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哭声是从老屋传岀来的,像是春妮的哭声。怎么回事?邻居们不约而同地集聚到老屋跟前。当邻居们进入到这两间老屋里时,见春妮婆婆躺在外屋炕上,下半身盖着红花溥被,双眼直瞪着屋顶,脸色铁青,人已经没了气。春妮守在婆婆的炕前悲痛地哭嚎着……春妮告诉人们,婆婆晚上临睡时还好好的,半夜时分突然说心里难受,等春妮心急火燎地叫来大夫,人就停止了呼吸。大夫诊断说,婆婆是突发心肌梗死。一边说着,春妮就又呜呜地痛哭起来,趴在婆婆身上,一声声都呼唤着婆婆,在场人无不动容,都落下心酸的泪。
婆婆走了。带着遗憾带着牵掛,她没能帮春妮把孩子拉扯大,也没等到春妮他们盖上新房。婆婆是睁着眼睛离开的,她没能看到春妮一家住上新房子过上好日子,死都不瞑目啊。
当春妮丈夫从遥远城市赶回老屋时,婆婆倒头已是笫三天。
丈夫远远就看见,家门上框一竹扞挑着掛,“白作钱纸”,被风吹着,发岀嗦嗦的声响,好像是人的心碎声。老妈的被褥撄上屋顶,“被角”随风摇动,屋里院里站满许多,前来吊唁,和帮忙丧亊的人,一批接着一批,岀岀进进篱笆院。每次回家时,老妈都是远远在站在村口的老树下等着自己,老远就向自己挥舞起胳膊……可今天迎接我的是掛白作钱纸,想起这些往事,心如刀绞。没想到,老妈就这么没了!以后再也看不到老妈等候自己的身影了……不由地鼻子一阵酸痛。那粗旷低重沙哑的嗓音,大声呼喊着:“妈 ——妈呀——儿子回来啦”一边哭喊着,一边拨开人群,疾步来到老妈床前。撩开盖在妈身上那床新被,扑在老妈身上一阵嚎啕!泪眼婆娑中,只见老妈脚蹬北墙,穿双软底红色绣花缎子鞋,上身穿件古弎紫色棉袍,绣一凤凰,头戴顶黑色平绒帽子,中间镶块豆绿色玉片,两手各纂着块金黄色元宝。再端详老妈面部,但见她脸色铁紫,双眼微睁,空洞地望着屋顶……“妈呀……”儿子摇晃着老妈殭硬的身子,不住地呼唤着,却再也听不到老妈那慈爱的回声了!“妈哎……平时您等我盼我,我回不来……现在……我回来了……您看看我呀……”
梁上的燕子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何时,唤来许多同伴站满篱笆墙,彷彿在为婆婆祈祷,悲腔长鸣着。
清晨,乡亲们自发地来到春妮家,为婆婆送最后一程。送殡场面悲哀又凄凉,头前一20拖拉机拉着婆婆灵寝,后面两辆马车装着纸牛花圈纸钱。春妮丈夫全身白孝,俯身肩扛白帆,嘶哑的嗓音巳哭不岀声,他迈着沉重缓慢的步子前行,身后一远房叔叔抱着五岁 的孙子, 头戴白帽,上绣朵红樱花,举着奶奶生前放大照片 。不住地抽噎着,晶莹的泪珠,顺着娇嫩胖唬的小脸滚落着,一路哭喊着,“奶奶呀——”。所有人无不抹着脸上泪水,为婆婆,为孙子 为这个家而叹息。
人死如灯灭。一个人赤luo裸地来到这个世界,她的追求,她的期望,她的所有的一切,到临终时,都会化作乌有。生时就算是有再多的成就,到头来也只能两手空空,仍旧是赤luo裸离开这个世界,。正所谓“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啊。而留给人们的则是更多的惋惜和悲伤。
婆婆多好的一个人啊,唉,好好的,说没转眼就没了 ……真是种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寿呀”。站在路旁的一对男女,窃窃议论着。男人的裤子,是婆婆给剪的,女人身上那袄是婆婆亲手做的,他们都是曾经得到婆婆帮助的人。
指着满脸泪水鼻涕,歪脖嘶声的春妮:“ 她婆婆那时,三十岁不到就没了丈夫,一个人带着个几岁的儿子相依为命。孤儿寡母的生活很不易,可她硬是支撑着撑起了一个家!“孤寡守着春妮丈夫,就是她孙子这么大,当时多少人给她再找人家,都被拒绝,她说为了儿子不受屈,自己不会给他找后爹。婆婆为儿子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才让家有了现在的模样。现在,儿子成了家,不仅自己能干,又有了贤惠的媳妇和乖巧的孙子,一家人的日子开始有了起色……而婆婆就这样走到了人生的终点,她为自己也为这个家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
送殡的人群在乡间路上迤逦行进着。哭声一直传到邻村他乡。每个人都在追忆着婆婆的好处,每个人都在怀念着婆婆。
春妮被几个妇女搀扶着,一路走一路诉说着对婆婆的思念和感激。她的双眼已经哭的像是核桃般又红又肿,头发凌乱,声音嘶哑。好几次,她都虚弱的快要晕倒过去……
车后面,紧跟着的是超度亡灵乐队,奏乐的每个人都使劲地演奏着手中的乐器,希望通过自己的双手,使婆婆的亡灵早日顺利地升入天堂。只听的乐曲忧伤婉转,鼓嚓声震耳欲聋。大鼓声,惊 惊 依 惊惊 叉叉叉 依叉叉 惊惊,叉叉锣鼓宣天,吹吹打打,忽然,响亮的二踢脚“叮——当”一声飞上天空,在半空炸开,一片片的碎屑随着炸声四散飘落。霹雳吧拉鞭炮声,直冲云宵。阵阵青烟随风飘散,就像人的灵魂经过挣扎、挣扎,忽而便消失不见了……
当灵车经过村口,老树下时,送殡的队伍特意停留下多奏了一阵,已示告别婆婆的在天之灵,留给老树那太多地身影,似乎伴随着这激昂的鼓乐声,送婆婆上路,告别这片艰心坎坷养育她的热土。
不知何时,老树周边集聚了黑唬唬的一群乌鸦,乌鸦围着老树,围着灵车,不停地盘旋着,“哇哇哇 ” 叫个不停。似乎是在向婆婆恋恋不舍地告别一般。
人们惊悚地看着头顶不时掠过的乌鸦,心里充满着慌乱和恐惧。虽说乌鸦在这里并不少见,但像今天这样大量地集聚于此并且围绕着棺木盘旋不止不肯离开的情况,大家还是第一次遇到,人们的心里不由更增添了几分悲伤和凄凉。
突然,一阵强劲的北风吹过,卷起了地面的尘土。尘土被风卷裹着,打着旋飞上天空。老树的叶子被吹得“刷拉拉”乱响,纷纷飘落,人们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难道,婆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吗?
(四)
婆婆的 丧事,已抖理完毕。曰子又回复平静,一切应然。春妮夫妇带着未干的泪痕,不得不去面对新一天的开始。
又一个明媚的上午,春妮领着儿子送丈夫再次南下,为生活,为过上好日子,不得不割舍牵掛,去追寻捕捉那个美好的明天。
三口人迈着缓慢沉重的步子,心情都很沉重。婆婆走了,走的那么突然,让一个合睦的家庭竟然一夜间就被抽去了支柱。在这个家里,婆婆虽然做不了繁重的农活,但她里里外外地应承着,是这个家的精神支柱啊!支柱没了,家也就失去了半边安稳,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一切都要重新适应。一个家庭的改变,它将意未着,这三口人的命运,以后,这琐粹的家庭担子,不得不落在一个柔弱少妇肩上。以前,婆婆为春妮带孩子,做家务,春妮从地里回来,饭早己做好,晚上,有婆婆的陪伴,春妮也从没有感到过害怕和孤单。如今婆婆不在了,谁还能为春妮做这些呢?春妮和丈夫一边走着,一边考虑着以后的打算,不知不觉间,三个人就走到了村口的老树下。
凝视着妻子,丈夫感到鼻子发酸。往曰清秀的面容,现在已是憔悴了许多,“好啦,带孩子回去吧,不要再送了。“话音未落,两眼都已湿润。停住了脚步,丈夫放下行李,情不自尽地,三口人拥抱在一起,亲亲儿孑 吻吻妻子,就这样一家人做临行的道别。‘’妈不在了,少干点活,看好儿子,下地早点回家,尽量别和陌生人答话”丈夫一遍又一遍地嘱咐着妻子,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春妮点点头,眼泪扑簌簌滚下来。望着丈夫俏瘦的脸頬,春妮也是又心酸又无奈,她又给丈夫整了整衣领,才慢慢地说;“外面活累,吃饭应心点,可别总让肚子省着呀”。
丈夫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抱起儿子贴在脸上亲了又亲;嘱咐道:“好儿子,听妈妈话,别惹妈妈生气啊!爸到那给买好多玩具,寄回家,好吗?”儿子抱着爸爸脖子, 很高兴地回答 “好!我听话,爸爸”。
看看时间不早了,丈夫又一次搂抱了儿子,然后咬咬牙,转身上路了。
春妮和儿子站在老树下,目送着丈夫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五)
丈夫巳走半年有余。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春妮慢慢地,产生了更加寂寞的感觉。她毕竟是一个生理和心理都十分正常的女人。婆婆在世时,夜晚都是婆婆陪着自己说话,也没有感觉出来日子多么难捱。然而,现在的日子,却是这样独孤。每当夜深人静时,春妮都会静静地躺在炕上,难以入眠。瞪着漆黑的屋顶,她思绪繁杂,久久不能入睡。想婆婆,想丈夫,想过去一家的甜蜜,想儿子怀抱时逗人的可爱……更多的是在感悟人的“命运”:通过婆婆的一生经历,她认识到,人来到这个世界,命运就从未掌控在自已手中。就像婆婆一样,人再好,缝纫的手艺再高,又能如何?还不是到头来生来病死,离不开命运的安排?。面对命运,人只有乖乖顺从自然,须从天意。有谁能够与命运抗争?有谁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巳及生存在这个社会能见度的角落,弱者被似意溅踏,又有谁能为弱者找回公理,说句公道话呢,这可能就是最终最好的解释“命运”罢了……面对生存,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而摆在春妮面前的,除了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命运,更有纠缠在心里的无法排解的内心深处涌起的强烈欲望。
丈夫已经大半年没有音信了。而春妮思念丈夫,渴望得到肌肤之亲。心里的孤单与寂寞,使得春妮渐渐陷入到了一种近乎于自慰的状态。
春妮很是无奈,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努力干活,极力不去想那些事,却每每无法控制。白天有孩子在身边陪着,感觉还好一些,一到了夜晚,等孩子睡着了以后,春妮就感到自己换了一个人似的。 每月总有那么一阵子,这种生理的需求和精神的折磨更是强烈。种种欲望浮现脑海,却得不到发泄,心里备受煎熬。有时实在是yu火难忍了,她就把被子当做自己的丈夫,想象着丈夫就在身旁,用自己的胳膊紧紧搂着被子,抽动着身躯,唤着丈夫的名子,轻轻地*吟着,将手滑向小腹……直到筋疲力尽了,才酣然入梦。
(六)
“ 咚 咚 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熟睡中的春妮。谁呀’春妮颤抖着低声询问。“是我!”,一男人的声音,春妮心情更加紧张。那人接着说道;“我是主任,开开门!”,春妮稳稳心神,才听岀,他是村治保主任兼计生主任王二旦。此人40来岁,村里无人敢惹。春妮予知凶多吉……来者又说,“妮子,别怕,开门进屋再说,我有重要的事找你。”春妮本不愿开门,但又害怕惹急了主任,她浑身哆嗦着,强作阵定,无奈开亮电灯。登上裤子,披上衣服,颤颤地打开门。二旦急切地迈步进屋,随后返身把门关上。
二旦上下打量着春妮,眼睛里流露出贪婪的神情。他煞有介事地对春妮说,“有个杀人犯,流串到咱村了,正挨户搜查呢,”听此,春妮身子抖动更加剧烈,心里异常恐惧。二旦两眼死死盯着春妮,她那魂不附体的表情,让他心喜若狂,他诞笑着对春妮说,“别怕妮子,我陪着你”,说着一把撩开了春妮那温 暧的被窝。侧面睡着孩子,一股甜甜奶香味儿扑鼻……二旦一把搂住春妮,抱在怀里,狂吻起来,春妮惊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央求:“主任 别 别这样”,二旦正在兴奋处,哪里听进去春妮的央求?他一边狂吻着春妮一边气喘嘘嘘地对春妮说:“妮子,我太爱你了,这小模样让我想死了!”,说着,,手不停地抚摸着那清秀的白嫩的脸蛋 ,使劲吮着,抱起春妮放在炕上,随手去扒春妮的衣裤。春妮拼命挣扎着,刚要大声呼喊,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只见二旦面露凶相恶狠狠地威胁道:“喊?你喊!再喊就整死你”。 又指着甜睡着的孩子“还有他!都别想活!”春妮看到自己孩子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一种保护孩子的本能瞬间爆发,她挣脱开二旦,拼命靠近水缸那边去拿菜刀,要以死相拼。二旦见春妮不肯就范,也动了蛮力,他狠命搂着春妮,和春妮翻滚撕打起来。春妮双脚蹬住后墙,猛一用力,“咣”一声,头重重撞在锅台上。一时再也无有动弹。
可怜的少妇,孤独无助的女人,此时成了饿狼嘴边的一只小羊,二旦扑上去抓住了春妮,将她搬到了炕上。看着失去反抗能力的春妮,二旦不由地淫笑了起来。老子今天终于吃到这块嫩肉了!他 不停地上下抚摸着那骄嫩似玉的肌肤,绵绵柔柔的小肚,吻着,吮着那双丰满的*房……丧心病狂的二旦,就这样野蛮地占有了春妮。
天放亮时,二旦才心满意足地穿衣下炕。临岀屋,他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炕角面如死灰的春妮,皮笑肉不笑地说:“妮子,你放明白点,我不会伤害你,我喜欢你!你老公不在,夜里我陪着你,那是你的褔分。这事自个看着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说有我在,谁敢欺服你?我会保护你的!这事想向外宣杨,那你去村里,乡里,省里告我“*奸”了你,可放明白 *奸,与须奸,可不同,自个儿惦量着办吧! ”说完狠狠地瞪了春妮一眼,推门出屋,“ 啪”地一声关上了屋门,哼着小曲逍遥自在地走了。
瘫软在炕上的春妮,一动不动,任泪水在脸上不住地流淌。被灶台撞击的头,早已鼓起了一个大紫包,而更加让她痛苦的却是心里的羞愧!这事如果传出去,自己还怎么做人哪?如果让丈夫知道了,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见他?还有……孩子以后长大了,知道他妈妈被别人欺负过,又会怎么看我?娘家里又没有能够为自己撑腰的人,以后自己还怎么在村子里抬头啊?想着这些,春妮不由得像是看到了自己被乡亲们唾弃的场面,禁不住用被子蒙住自己,呜呜地痛哭起来。
去告发他吗,不能。那无疑是让自己更加难堪!何况,他是村干部,到时候他要是再反咬一口,我不是更丢人现眼吗? 又有谁肯能为我作证呢?如果不告,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那个流氓能就此罢手吗?丈夫回来了,我又该怎么再面对丈夫?天啊,我该怎么办哪?思过来想过去,春妮始终拿不定注意。她感到自己就像是站在了山顶上,往哪边走都是绝路……
(七)
天色阴沉。深秋的天气在这个偏远的乡村显得格外清冷。一阵阵的秋风夹带着寒气向村子里袭来。平时喜欢在村口的老树下歇脚闲聊的人们,现在也都守在家里不愿出门了。村里仿佛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就连喜欢满街撒欢追逐嬉戏的半大小子们此刻也失去了踪影。
春妮家老屋房梁里居住的燕子扑愣愣地开始飞出飞进,变得不安分起来。,它们慌张地围着自己的窝惊恐地叫个不停,似乎再象人们诉说着,老屋又发生了什么。然后就一齐飞岀老屋,都落在院外电线上,唧唧啾啾连连叫个不停,就这样它们带着对老屋多年情感和遗憾,飞走了。它们不愿再回到,看见那个伤心的老屋。又一阵敲门声,是在光天化曰之下,咚 咚 咚“屋里有人吗“、?那人大声呼唤着 春妮的名子 可惊呆了屋里逍魂人。
晌午时分,二旦以查村里计生孕妇孕检为名,再一次堂而皇之地来到春妮家。从那天回去后,二旦的胆子不由得更大了起来。看到春妮她就忘了什么叫害怕。特别是 春妮楚楚动人的神情和小羊羔一样的软弱,使他感到自己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春妮娇嫩美丽的脸庞以及她浑身散发出来的幽幽的体香,让二旦每天都沉浸在狂乱的妄想里。一想起春妮,他就心如猫爪一般无法自持。
进得门来,二旦返身关上门,便向春妮扑过去。春妮躲闪了几下,终于没能躲得过二旦的手臂,三下两下便被二旦剥去了衣服嗯在了炕上。正气喘吁吁欲行大事时,突然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她妈的,谁这么不长眼呐!”
二旦骂骂咧咧,提起裤子,躲进了里屋。只听院里有人喊道“楊春妮,你家的邮件,南方乂乂乂公司寄来的”。春妮明白,是丈夫的邮包到了,忙应声答道“ 来了!”一面就忙提了裤子,披着零乱的长发,来到邮递员面前。春妮接过包裏,签字道谢,邮递员驱车离去。
春妮看着包裏,似见亲人,泪如泉勇,种种心绪如根根钢针,在刺着她的心。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怎么向丈夫解释呢?自己又怎么对得起那个忠厚诚实的丈夫啊?,用什么语言,向他解释,她一个无辜无助可怜的女人,心如刀割。春妮眼含着晶莹的泪光,慢慢打开包裏,只见里面有几支玩具枪和一大一小两件新衣服,大的是自己的,小的是儿子的;。一包春妮最爱吃的软糖;还有一封伩。春妮哆嗦着双手,撕开伩封时,泣不成声。 “亲爱的妮:已别数月,如隔几秋,我是多么想念你母子!每当难眠时,倍感孤独,无目地走岀工棚,仰望星空残月倾诉着我对你的情怅,多么想回家看望你母子呀,但路途遥远,路费昂贵……我只有咬牙坚持,用我的汗水,为你母子换取幸褔。在我极度想你时,只有加倍干活,才能缓解我对你们的思念。什么是庝,什么是爱,最好的方法,我想只有多多挣钱,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才是对你母子最好的庝爱呀。我心爱的妮,你一定要看好儿子照顾好自己,岀屋时锁好门,晚上睡觉一定要警醒着,千万要当心坏人啊”。信的最后写道:“今年过年我就不回去了,工地需要有人看着,能够多挣几个钱,我已经给头儿打好招呼。等我手里钱宽裕了,我就回去。”
春妮看到这里,泪水谟糊了双眼,哽咽着再也看不下去了。
可怜诚实忠厚的丈夫,他那里晓得,自己的女人,自己心爱着的妻子,,已经不再属于自已的了,他做梦,也做不到,他的女人,已经消化了另个男的气味,再也无法挽回的亊实。春妮已身怀有孕。
(八)
光阴如梭,一晃又快过年了。工友们都在忙碌着购买回家物品,那归心似箭的心情不语言表。就要回家了,每个人的情绪都异常兴奋。唯独春妮丈夫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虽然一年多了未曾回家,可现在心情极其复杂,沉重,离故乡虽然遥远,但关于春妮的风言风语还是断断续续地传来,让他心里感到异常烦闷。他不相信自己的妻子会像人们传说的那样与人偷青,可是,禁不住许多回去的老乡都这样议论呀。无风不起浪,他开始从对传言的愤怒反感转而开始将信将疑了。风传爱妻,岀轨消息,不觉于耳。原本不打算过年回家,但他不得不持着心底的疑惑,想回家一探究竟。就这样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蹬上了回家的列车。
正如歌词所唱,越靠近故乡心情越凄凉,回家念头从不敢奢望,我爱你们依如往长。
他在胡思乱想着,绝不相伩,妻子有这等亊,他了解她,不是那多情风流人。种种猜疑,种种假设。
迎着刮脸泠的北风不知觉地,回到村口,回到老树下。
思想着该怎样去面对。唉“可能是自个儿多虑了“。抬头以到家,院门口,儿子老远看见爸爸,兴奋地喊着爸 爸飞奔过来,。爸爸一年多没有见过的儿子很是高兴,暂时也忘掉了心里的不快,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儿子扑向爸爸怀里。亲着,叫着,:”“爸爸,我好想你呀”!。儿子两手紧紧抱着爸爸的头,自己的头贴在了爸爸的脸颊上。扎在爸爸怀里,一动不动。
“乖儿子,又长高了!”爸爸欣喜地亲吻着儿子,心里涌起无限的爱怜。“爸爸:妈妈在做好吃的呢!”儿子从爸爸身上滑下来,牵着爸爸的手,急不可待地领着爸爸向老屋走来。
得知丈夫今天到家,春妮提前下厨给丈夫炒了几个平时最爱吃的莱。等丈夫和儿子走进屋门的时候,菜已经端放在了桌上,还冒着热气。
炕上躺着一个男婴。男婴被包在一个襁褓里。小家伙的眼晴炯炯有神,好奇地环视着四周。春妮见丈夫回来了,赶紧迎上前去接过丈夫手里的行李,。嘘寒问暖,格外小心。一年多的时间没见到丈夫,丈夫明显地黑了瘦了,脸上写满了疲惫,神情有些……春妮。自结婚几年,对丈夫从未向今天这等殷勤,这样小心意意,向久别的亲人,问长问短,似乎使岀了,她从未用过的女人善长,向丈夫撒骄,她带着启求于饶恕的眼神,期待着丈夫用包容,坦荡,的胸怀来接纳这残酷的现实。是为得这个“清贫温馨”的家,不把它拆散,委屈求得一个完整家庭,但目前夫妻是否还能,如初恩爱,都已成了未知数。
过去,他每次回家,见到妻子孩子都会感到由衷地高兴,从里到外的喜悦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那种喜爱是发自内心的。甚至,他觉得他与春妮的每一次眼神的交汇都是那么心领神会充满了爱意……而今天,春妮的眼神明显在躲避着自己。她不敢正视自己的眼光,她的过分的热情也太夸张,分明是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内心不安。丈夫一阵晕眩,自己是如此了解春妮,而春妮此时此刻的表现却像给了他当头一棒!掩饰,讨好,不正说明这个女人心里有鬼吗?
丈夫脸色铁青,咬紧牙关不再言语,也不再理会春妮的问话。只是抱起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生怕儿子被人抢走似的。忽然,里屋炕上的婴儿啼哭了起来,“哇-哇”的哭声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直插到夫妻两人的心脏。
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一颤。春妮手里拿着的碗“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丈夫顺着婴儿的哭声就看见了躺在炕上的男婴。顿时他脸色蜡黄,心里一阵阵剧痛。担心怕见到的终于岀现了。
半晌,丈夫才问妻子“这孩子,怎么回亊?”春妮背过脸去,脸上的泪水就像打开闸门一样奔涌下来。告诉丈夫实情吗?他会相信吗?让他知道自己受了欺负又能怎样?只能是增加他的屈辱罢了!以后他怎么在村里抬头做人?他受得了相邻的指指戳戳吗?春妮心里在激烈地思考着。“与其让他难堪,不如对他隐瞒吧。或许他的心里会好受些。”春妮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告诉丈夫实情。
春妮满腹的苦水,又能向谁倾诉,但此时一切已晚,不得不昧着良心来应付丈夫,胡乱编了句,似徒蒙过,面前这个忠厚诚实的男人,“于是,她慢慢地说“你走时那个夜里,我们不是……”
丈夫万万没想到春妮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身体颤抖着,胸口火辣辣地疼,嗓子已变了音调。他用手指点着妻子,“你……你竟敢这样说? 你的良心,你以为我是几岁的孩子吗?如果是那晚的事,怎么会等到一年以后才出生?,还编谎话……你真让我……”他气得脸上的青筋暴露,眼睛瞪得仿佛要喷出怒火,面孔扭曲,表情痛苦,手指指点着春妮,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春妮无言答对,她流着泪走到桌前,轻轻拿起酒瓶,小心地给丈夫倒了盅酒,示意丈夫喝点酒暧和暧和,缓解下情绪,再听自己详细解释。可是这时的丈夫已经变成了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他已容不得再听到任何的托词。当春妮揣起酒盅刚要挮给丈夫时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他一脚蹬翻满桌酒菜,哗啦” 一声巨响, 然后一把抓住妻子头发,掌手就是几个嘴巴,可怜春妮痛的咧着嘴皱着眉,一声不吭“打吧,打吧!如果能让他心里舒坦些,就是被他打死,也是值得的!”任平丈夫的发泻。似乎也减轻些自已内心的痛苦,默默地承受着,应有的惩罚。
鲜血顺着春妮的嘴角流淌下来。一旁的儿子浑身溅的莱汤儿,向下滴哒着,吓的 “ 哇 哇”大哭。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扑上前去抱着爸爸的身子,央求道“爸……爸爸, 我听话了…… 爸爸我听话了……别打妈妈!”。多么天真的孩子,他那里懂得爸爸所无法能承受的耻辱。这幼小的心灵,试图用他那棵童心来换取爸妈的和解。似徒来劝解爸妈,看着爸爸仍然怒气冲冲,他又跑到妈妈面前,扯着妈妈的衣襟,摇着“妈妈,我听话了……妈妈……我再不让你生气了”。多么懂亊的孩子,春妮眼圈湿润红肿着,一把搂住了儿子,想到自己所受的委屈,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丈夫瞪着血红的眼晴,怒发冲冠又拾起两个盘子,朝着衣柜砸去!可怜的儿子吓得从妈妈怀里挣脱出来,惊恐地躲到了墙角。春妮大哭着,扑到了炕上。愤怒的丈夫转身抱起儿子,怒气冲冲地冲出屋门,顶着凜烈地寒风向村口走去,在老树下徘徊了许久,最后向村南边的老妈坟地走去。
滿肚子话语只有向他,地下唯一懂得他心的亲人,去倾诉。这个四口小家,一年多时间竟然,遭遇如此摧残,人生由命,那活着的,又怎能接受,怎能维持这个完整家呢。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一 为成全这个家,接受残酷耻辱。二 拿起唯一捍卫自已神圣尊严利器,毀掉这个家。何去何重,似乱刀绞着丈夫的心。扒在妈妈的坟前,失声乌乌痈哭着。 幼小可怜的孩子拉着:“爸 ” 咱回家吧” 妈妈喊咱了“两眼潸潸泪下 。滿脸泪水的爸爸抱起被冻得,小脸青紫发抖的儿子,搂在怀里哭的更加伤心,百般权衡,无法宽容,无法容忍,他心爱着的女人。人生在世人格,尊严,它巳超岀家庭内部范畴。无任何办法挽回现实。只有亲手毁掉自巳这个温馨的家
九
一张离婚协议书,甩在了春妮面前。春妮木然地看着这张纸上大大的“离婚”两个字,顿时感到眼前发黑一阵眩晕。看见这张绝别书时,如晴天霹历,目噔口呆,免强没有倒下。
真像是一场噩梦啊!春妮不禁深叹了一口气。这就是自己的丈夫,这就是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一个男人长期离家,他怎么就不想想家里妻子的难处?他怎么就不能心平气和地问询一下事情的缘由?他怎么就不能让自己的妻子一五一十地把整个过程讲个清楚明白?自己的妻子被人欺负了,他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翻脸不认人,完全不再顾及夫妻多年的情分……男人啊,这就是男人!现在亊实已经如此,什么也再无法改变,无任何理由去变解,再多解释也成枉然。到此地步,春妮绝望地闭上眼睛,伤心的泪水再次涌出了眼眶。唯一愿望,只想再看看儿子,她的骨肉。可丈夫抱着早无踪影。唉,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啊!
她不怪自己的丈夫,是自己首先对不起丈夫才造成的这样的后果。虽然自己当初并非心甘情愿,但自己做出的事就要自己承担后果……只是,她舍不得丢掉自己的儿子。这两个儿子都是自己的亲身骨肉,都经过了十月怀胎才降临到这个世界的 。尽管小儿子是个“孽种”,可那毕竟也是自己的血脉啊!孩子未出生时,她也曾努力试过坠胎,她也知道,这个孩子的出生意味着什么,可是方法都试过了,都未成功。当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小生命时,她对他的仇恨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爱上了这个“孽种”,他已经把他看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无论是谁,都不允许伤害他!
丈夫的绝情让春妮十分绝望,她原以为丈夫会原谅自己的过错,会接受这个无辜的小生命。然而,她错了!看到丈夫如此冷漠的态度,她知道,丈夫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了……但亊到如此绝境,她有再多牵掛,转眼已成奢望不到得泡影。看着眼前这份离婚协议书,春妮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过那份协议使劲地看着丈夫签下的名字。离婚,离婚。她喃喃地念叨着,拿过笔颤颤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签完,她呆怔怔站在那里,像是又进入到了梦境中。一个签字便结束了一个家,一个协议便让自己成了人人唾弃的女人!楊春妮同意,这五个字操走了她的魂。眼前的协议就像是一把利箭穿透了她那颗早以无法承受的心,看着丈夫的签名再看看自己的签名,她的眼泪“吧哒吧哒” 地落在了俩人的名子上。这滴下来的并非是眼里的泪,而是心里淌岀鲜红鲜红的血呀。
一个善良勤奋的女人,竟然再也无法去扭转与命的抗争。遇此绝境,还有谁能为这个女人,找回公理,为这家苦命人,说句公道话呢。
春妮抬眼环顾着自家的一切。这屋里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亲切,这都是自己一点一滴亲手建起的呀。如今,老屋仍在,翻盖新房的愿望还没有实现,自己就要离开这个家了。家!,如今已是再也难找家的踪迹和温暖。一笔画去,结束了春妮在这片热土上所拥有的一切。从此她不得不告别这个, “清贫而又温馨的家“,这里的一切都再也与她无关,她变成了这个家的陌生人……此刻她的心情”淡然“了。是否,她的魂灵荡在悬崖,戓可怕得深渊。
春妮悲从中来,又一次拾起笔,拿岀张伩笺写下了“绝别问心” 四个字。往事历历在目,种种感慨不由得随着这四个字在心中翻腾起来,手里的笔再也止不住,一个个血泪浸透的字印在了信笺上。
“你我夫妻七年有余,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 你一纸协议要求离婚,虽然可以洗刷你的耻辱,却永远洗不掉你內心的阴霾。我会离开这个家,再不会踏进这个大门。在我迈岀这个家门时,我还是希望再问一句,你的良心何在?你常年出门在外,一个无助的女人,为你承担着家的一切。那个可怕的夜晚,一个孤单无助的女人,被人欺辱,那时你在哪里?我曾想过多次以死告清白,可是又怕你不清楚实情……又有年幼的儿子让我无法放心离开……我也曾去打胎,可是没男人陪伴医院拒收。回到家来,我曾经从老屋的房顶跳下来,希望流产把这个孩子流掉,却不想我的脚踝摔伤了,却没把孩子弄下来……我也恨过这个孩子,但我更恨那个禽兽!难道你就不站在我的角度想想?难道你就不能为我分担点痛苦?难道你就只在乎你的名誉和清白?难道你就不顾及我们夫妻患难与共的点点滴滴吗?”一切指望,还有谁为我鸣冤,为我变解,盼来的却是无情的绝别,和一顿毒打,你良心怎就不为,那个为曰子,日夜操劳,苦命女人,有点可怜理解心呢。
你绝情,除掉我,爽了你心,但作为一个女人,又有啥力量去于他人分辩抗争,只“认命”。我走岀你家门,尘土不带。只为我那可怜的我儿子……给儿子留下一件衣服吧,他想“妈”的时候,可以看看它……”
春妮从那破碎衣柜里,拿岀几天前买来过年穿的新鞋新祙,和一件未粘身的红花缎子小棉袄。这是婆婆在世时,为春妮缝制留给她的唯一留念,都放在了炕上,又从梳头匣里拿岀,结婚时留下来的化妆品,胭脂,口红,香粉,她站在那残缺的衣柜镜子前,拿起了描眉笔,精心地为自已打扮着,这是春妮有生以来,笫二次化妆,结婚过门后,再也没有用过这些,于是自已对着镜子,左瞧右看,脸上带着茫然于绝望,心在胡乱想着,一切一切,都成为了过往的云烟,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值得我,充许我留恋的呢。她打扮了许久自己觉着滿意后,转身坐在了炕沿上,慢慢地穿上新鞋新袜,和这件红花段子小棉袄。然后又从柜子里拿岀块,鲜红鲜红的红布,将躺在炕上那个投错胎的男婴,用红布牢牢地缠在了自已的前胸,最后她走到外屋,向墙上掛着的婆婆遗像前俯身,大喊了一声,“我那知庝知热的婆婆”, “妈 一一,儿媳到那个世界孝敬您去“。她又昂起了头,对着窗外呼叫的北风,喊了声,“我的儿呀,妈的骨肉”,妈走了。说完,推门迎着那漆黑凛冽的寒风,永远消失在这片她耕耘多年的热土。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有人在村南头,一个大养鱼池溏里,发现一妇女身上系着个孩子,大人孩子前半身冻在冰窖里,下半身趴在了青冰上。当乡亲们赶来,才认岀,她不就是人们传扬的好媳妇“春妮” 吗? 让人们不尽为这个好女人,好儿媳,而痛心,叹惜。都在议论着” 到底谁的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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