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没有花。我常常这样想，或许这是欠妥的。这大概是因为我过于讲究眼前表面了。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要打开窗户，让窗外新鲜的空气进来——人是需要亲近自然的。要不是怕下雨和烈日，不要房子露天想来会更好。吹着凉爽的风，看着一片绿色的园子，我想找出几朵花出来。看来看去，高大的树平坦的草，纵横、环绕的路边种着低矮的景观树，还有一些园艺树都是绿色的。

花园里没有花。我轻轻地感叹，显然别人不会赞同。这主要是由于我对事物总是要较真了。一到年节，总是要张灯结彩铺张一下，拉上横幅贴出标语，把彩旗分布在路边，还要叫花农张罗一些盛放的鲜花。若是有市区领导莅临指导，京里的官员学者调研考察，早早就要叫人背着药桶对着花木喷洒，提前一天就要打扫卫生。村里的几十个大叔大妈分散在要道小径上认真的清扫，环卫车喷洒着水在路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着多壮观。我在窗前等待着花园的变样——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色彩缤纷——地上的花草却不是主角。一阵热闹以后，盆花已变得暗淡，于是又换成一如的绿色盆栽。

花园里没有花。我甚至怀疑起我的视觉，想想我应该是错了。于是开始细心地寻找每一个角落。水沟旁，房屋前，马路边，龙眼、荔枝、四季果。年成好有时还能吃到一两个并不很熟的果实，酸又涩。在春天来到的时候，龙眼荔枝深绿的树梢开始发出新芽，然后长出簇簇土黄的花。可是只需一场风雨，细小的花粒飘飘洒洒落了一地都是，水都染成了酱色。四季果的树不高，但叶子密不透风，开出的白色细花看不出来，只有果子长到鸡蛋般大小的时候才显露出来。从春到冬，一年四季的变化在我的眼里都是青黄深浅的绿色。花园里没有花。

有时我会来到西门边来透气，顺便点支烟。也就在这当口，发现门边的一些景观树被移走了，那里就空出一工桌大小的地方。的确，在大树底下种的低矮景观树是没有多大意义的，迁到正门显眼的地方补全残缺是比较好的。别看这里一大片地方绿色覆盖，可地下都是建筑余泥垃圾堆出的，并不肥沃。以前随便叫了一个不懂园艺种植的人来管理，本想施肥促长，结果弄焉了几道景观树，几乎认定那些树都要死了，直到过了几个月地下才重新出些新芽出来，打那以后就长不好，非常难看。“那是我种的，回家的时候带过来的”。有个同事拿着水杯在后面走过来说。“哦，是凤仙花”，我应了一句，“很好看的花，……”我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那地中间一棵牙签高的“小草”，顶着几片叶，茎周碗口大的泥土是湿润着。

这花好看？我在心中问起自己来。这花我并不陌生，很久以前在家种过两回，但并没有续种下去。那时我不管什么花草都种，有时在田间河边看到不知名的草开有花看着不错都要挖几棵回去种。有一回看到别人的庭院里种了不少这种花苗，听介绍说这是手指甲花，……于是要了几株回去。这花在初夏里种植长得快，也很壮，差不多有一米高，枝叶散开像个中号灯笼。凤仙花是草本植物，叶多，花就开在叶柄处。开花的时候，自下而上边长边开，有粉红的，有深红的，有白色的，有紫色的，一直持续到深秋。花开以后会引来蜜蜂蝴蝶，站在花丛边耳朵里总是听到嗡嗡作响从早到晚。花谢后，还会结出果实，等到鼓膨、深绿变淡，看起来半透明的时候种子就成熟了，可以摘下来拧扭出里面的种子作来年播种。如果你用手指对着成熟了的果实一弹，果实立就爆开，比黑芝麻还细小的种子四散到地上，找不着了。

凤仙花是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入冬后就衰老死去。第一年种的时候我收了些种子，但第二年的时候我发现有些去年遗落在地的种子已长了出来，我收集的种子也就没有再播下去。这花有个特点，在长苗的时候，只要看那花出土的茎部是什么颜色就知道它将开什么样的花。但经过人工种植以后，自动长出来的凤仙花则变得有些奇异。本来每棵花都是纯色的，有的花却在不同的枝条上开出不同的花，有的花则开出的颜色变杂了。这应该是蜜蜂的功劳，在采蜜的时候把花粉混合了，以至那种子基因也发生了变化。那时我对一年生的花没有兴趣，觉得过程变化太大也过于娇气，无心去管理也没有再收集种子，这凤仙花很快就从地上消失了。

当我看着眼前这棵凤仙花时，好看不好看我是不敢说出来，在这绿色的园子里，但它的确是花。

凤仙花有着管理，长得确实与众不同，只一个月时间就从种子长到一尺高，两侧又长出一截分枝，婷婷玉立。很快就开花了，一朵，两朵，三朵，……就像一个个小小的红色喇叭，在树下一小块地方独自长着，煞是好看。

春花秋实，我以为的是春天开花秋天果熟，凤仙花在秋中播出初冬开花，事实是我不了解凤仙花。数米外墙脚下摆着几只绿色盆栽，看来也长得不错。

站在窗前，园子的绿色覆盖过围墙和人行道边的花圃交融在一起，接连着行道树，绵延开去看不到尽头。细看景观树，虽然经常修剪，挤种在一起的始终会有参差，忽然发现有个缺角而不去修剪的地方竟然开有一小簇蓝色的花。我把头伸出窗外，水沟边的空地上有的野草也开着花。窗侧种的大王椰树叶子低垂着，叶根隆起长出了花苞。这么多年了，我也是今天才看到它将要开花。

这是在花城，不管在公园里，马路边，天台上，到处都是花的世界。看，这边牵牛花蔓延一地，木棉成荫；那一边，蕉花正红，细叶榕成林。远处，一棵玉兰树挺拔，过了这冬，春暖花开，清香四飘。

心中有花，它就开在我心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