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又去岳父家，还没看到二叔，就听到了他高声大嗓和别人说话的声音。不一会，他骑着三轮车过来了，离老远就给我打招呼说：“你啥时候来的！？”我赶快走过去递上香烟说：“昨天。”他摇摇手说：“不会吸。”

二叔有个十分响亮的外号叫“黄毛”，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我问太太为什么喊他黄毛？她给我的解释是：“因为他头发黄，所以叫黄毛。”当我再看到二叔的时假装不在意地看了看，他的头发确实有些黄。时间久了，大家在黄毛这个外号的基础上又发挥了几个外号，说他像俄国人，又叫他“小俄”“老俄”“俄国朋友”“小黄”。也可能是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又都叫他“老黄”了。因为他性格开朗，嘻嘻哈哈，大大咧咧，一天到晚无忧无虑的样子，辈分又长，全村不论男女老少都喊他的外号，给他开玩笑，就连小媳妇也不例外，他也不在乎。就这样，很多人只知道他的外号，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大前年的挨麦口，我去岳父村前的小河钓鱼，二叔也要去，说是给我作伴。来到河边，他脱掉一只鞋坐在腚底下，刚坐下不一会，来了一个按辈分应该喊他爷爷的人，也五十多岁了，看到二叔就说：“老黄也来钓鱼了？你会吗？”二叔听到没马上说话，反而装起了老年人先哼哼了一阵，又咳嗽了几声，接着又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说：“二小唻，给——给爷爷倒——倒点水，爷爷——想喝水。”那人嬉皮笑脸的脸地说：“滚，给你倒尿！”二叔又说：“你个狗日哩羔子，疼你有啥用，连点水也不给倒！”那人也不示弱，就你一言他一句地逗起了嘴皮子。不一会又过来几个人。也都喊二叔的外号，都给他开玩笑，二叔不慌不忙，一个一个地反驳，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有话应对。我不说话，只是看热闹。心中也好笑，笑二叔开朗的性格，笑二叔有意思的外号，笑他们逗嘴皮子的功夫，笑他们用开玩笑的方式取乐，也笑农村人的日子过得虽然单调却也很有意思。

二叔收过废品，但没赚到钱。经常是早饭后出去晚饭前回来，但是，三轮车上满载而归的时候很少，有时就一点点，要么就是空着车子。有一天，郭寨村的三个妇女急得团团转，想打麻将可是三缺一，看到二叔来了，喜出望外，十分热情地说：“老黄，老黄，快快快，来来来，就缺你，打一会！”二叔不干，说：“老找我陪你们打麻将，耽误了我的生意，我还吃饭不？”几个妇女说：“就打一会，不耽误！”二叔还是不干，硬是走了，过了几个胡同，一个小男孩拿着几个破纸箱来卖，二叔要过称，但找不到秤砣，就自言自语地说：“刚才还有哩，咋没了？”猛一想，又是那几个妇女干的，就回去要。那几个妇女看他回来了，其中一个手拿秤砣晃着说：“就知道你还得回来，坐下吧，赔俺打一会，不打别想要秤砣！”说着要把秤砣扔到水坑里，二叔赶快说：“别扔，别扔，咱先说好，我陪你们打麻将也行，不管俺输赢您都得回家给俺拿废品！”几个妇女个个答应说：“行行行，拿拿拿！”于是桌子上的“长城”反复地垒了又拆，拆了再垒，天要黑了，二叔说：“行了吧，都回家给我拿废品吧！”几个妇女嘻嘻哈哈地说：“等着吧！”都拍拍屁股走了。二叔一等二等的不见来人送废品，知道又上当了，又白搭了一天的功夫。但他一点也不在乎，照样又空着车子乐呵呵地回家了，这样的事在其他村也经常发生。两年下来，算了一下帐，没赚钱，也没赔钱，却陪了时间，不干了。

二叔对我说：“你打听一下城里有卖崩苞米花的机子没有，见了给我买一个。”我赶快说：“没问题，看到一定买，送给你！”我回到城里，四处打听，找到了，也买了，也送给了二叔。可是两年过去了，没见他崩苞米花，那个机子还是用那块塑料布包的好好的在梁头上放着。我不好当面问他，就问了别人，别人说：“他赚不了钱，找他崩苞米花的妇女不是用废品顶钱，就是用苞米当，干也是白干。”听过这话之后，我心里挺难受的，也埋怨二叔：“坏就坏在你那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脾气。”再仔细想来，那些妇女也不是真想贪他的便宜，只不过是给他开开玩笑，但是玩笑开多了，也就忘掉正经事了，二叔也就吃亏了。

前年的冬天，岳父家要在堂屋东头盖一间杂物间，二叔看到了，主动来帮忙，紧紧张张地干了一个下午，天黑了，该收工了，岳父家的晚饭也做好了，二叔却拍打拍打身上的土要走，全家都留他吃饭，我也留他，他说：“干这点小活不值当得吃饭！”还是执意走了。后来我发现，只要岳父家有什么活，他都主动来帮忙，而且总是干完就走。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二叔来串门了，他对我说：“走，赶集去，咱去集上玩！”我一听高兴的不得了。便拿上相机跟他去了，走在路上，看到四面八方的人都向集的个方向赶，于是心里说：“这真是名副其实地赶集。”一公里多点的路程很快就到了。这时，集上的人也已经很多了，黑压压的到处都是人。

集市上认识二叔的人很多，不少人看到他都打招呼，多数都是喊着他的外号给他开玩笑的，二叔对这些人就大声地说：“你个狗日哩咋也来赶集了！”这些人听后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都乐哈哈的。我问二叔：“你怎么认识这么多人啊？”二叔说：“都是附近庄的。”二叔带我到处逛，我拿着相机到处拍照片。在我拍照片的时候，二叔一点也不着急，看我落在后边就等着我。还说：“不急，你照吧，反正我没事。”

通过镜头，看到赶集的农民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心情舒畅地进行着公平的交易。看到卖香油的现场加工，磨在慢悠悠地转，锅在不停地摇。看到卖包子的、烧饼的、油条的老板用特有的腔调吆喝着。看到那些高高挂起的花花绿绿的衣服、布疋、床单、被罩像万国旗一样在风中飘扬。看到那些通红的辣椒和其他的蔬菜既新鲜又便宜。看到那些成车的活鸡和活蹦乱跳的鲤鱼可以肯定没有掺杂使假，看到那大块的猪肉和羊肉也是货真价实……，这一切都充分体现了社会的和谐和物质的丰富。看了这些之后，二叔说：“咱去看羊抵头！”说完，我跟二叔来到集市的边上，看到几个壮年男人每人都牵着一只杀气腾腾的大绵羊正在进行斗羊比赛，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我怕失掉拍摄的机会，赶快挤进去拍了很多片子。看过斗羊比赛，二叔又带我到了卖杂货的地方。一个浙江人卖菜刀，我看十分锋利就卖了两把便往回走。然而，我对集市上的一切还是有些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将要离开的集市。同时，也给了我一种感觉，农村的集市虽然土得掉渣，但她却充分体现了民风的朴实无华，也体现了民俗的纯真自然，真是美得可爱。

刚走出集头，二叔回过头说：“你手冷，我拿着刀吧！”我说：“不用！”二叔又说“还是给我吧！”我没再客气，就递给了他，他接过刀转过身夹在胳肢窝下面走在前边，我跟在后边。这时，我们谁也没说话，只是我认真地看着二叔的背影，偷偷地拍他的背影，通过背影可以看出他是多么的朴实，多么的心底善良，又是多么的可敬。他仅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却也是许许多多农民的代表。同时也让我由衷的认识到，二叔是个好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