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这人世,总有抛却不了的情爱,总有改变不了的结局。等待百年,一生相守,她只想为他编织这一场红尘痴梦。
游走在这尘世,看透花开花落的苍凉,看透缘起缘灭的凄惶。洗尽铅华,一生逗留,她只愿为他弹奏这一曲烟雨蒙蒙。
------题记
这一世的夏花烂漫,她却独钟情于那株雨巷里的高洁丁香,只为他一句深恋百结;这一世的繁花似锦,他却独倾心于那株阡陌间的幽兰情客,只为她一句永结同心。
三十年人世沧桑,她以一字相惜固守着那薄如云烟的往事;三十年生死苍茫,她以一片深情痴守着那早已远去的身影。
就算那往事已随风消散,她却愿以这一生的锦绣年华延续那昔日情缘;就算那幸福如昙花一现,她却愿以这一世的相思痴恋定格那过往流年。
缓缓展开他生前所赠予她的书卷,她仿若又看到了那个执手教她写字的爱人……
他们相遇在一场寂静的夏雨里,或注定,或巧合,无论是什么,确是那场不期而遇改变了他们的命运,把两个互不相关干的人牵引到了一起,终至一生相随。
(一)
那时的他是乡里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二十刚出头便以令人歆羡的优异成绩毕业于省内的一所知名大学。在乡人的眼里,这个有为青年必定会选择离开这个贫瘠的小乡村,转而去大城市发展。这是人之常情,在当时那个贫苦的年代里,一个大学生所代表的不只是满腹的经纶,更是难得的机遇,唯一一个脱贫致富的契机。
他确实这么做了,为了帮助家里早日摆脱捉襟见肘的窘境,他选择在市里一家颇出名的皮革制造厂任职。那是个皮装热逐渐兴起的年代,在他人眼中,这无疑是一个万人哄抢的职位,可他却只是希望以自己毕生所学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做一个能为家里那对久经风霜的父母撑起苦难的脊梁骨。
或许,冥冥中早已注定,他的缘分是她,他即是她的心之所钟。
那年夏日里,天空中烟雨蒙蒙,仿若一片雨雾交织的密网笼罩着这个寂静的小乡村。早上为了办厂长临时交代的事,他出门的时间硬是比往常早了两个小时。只因走的匆匆,他把平日惯用的雨具遗忘在了那个破旧而温馨的陋室里。等到傍晚回家下了公交车时他才意识到这件事。只是年少轻狂的他并不畏惧于头上的那片烟雨,而是以满心的欢喜徒步穿行于阡陌之间,只因那归处便是他心之所向。
他们说,若是有缘,纵使相隔万里亦会相知,若是无缘,即便近在对面亦不相识。缘分,可遇而不可求,却让他在万绿丛中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如丁香般无邪的女子,纵使此刻的她正忙于整理那一篮的农具,发丝凌乱、泪眼迷茫……
(二)
曾听乡人说,一次邂逅,即是有缘,二次相逢,便是命定。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命定的相逢,可他确实是在这场相亲宴上见到了那个她。她不像时下的姑娘,烫一个时尚的蓬蓬头或是烫一头乌黑的卷发,而是规矩的梳着两只麻花辫,一脸怯懦的站在她母亲的身后。
乡下人大多早婚,他明白父母想早点抱上孙子的急切心情,所以不愿忤逆父母,更不想违背父母的心愿,便草草的答应了他们相亲的事宜,即使他并不打算就这样结婚。
只是他很高兴这次她遇见的是他,而他告诉自己,这一辈子,他会紧握住她的手,纵使白首亦不弃。
(三)
两年后,在一场夏花盛开的烟雨中,他们结婚了。绵绵细雨洒落江边,激起点点涟漪,倒映出他们幸福依偎的身影。
妻子问他,当初漂亮的姑娘多得任他挑,为什么他却独独选了她。他笑了笑,只说,因为是你。
妻子听了,弯起了嘴角,背过身,淡淡的笑了。
只是,他没告诉妻子,那年夏日,当他看到那个泪流满面的清秀女子,他如着了魔般悄然跟随在她身后,目睹了她的痛苦与无奈。他怜惜她的心伤,更感佩于她的那份坚忍。
(四)
妻子是个聪慧的女人,挑花、刺绣、制扇、缝纫,只要是她见过的,一学就会。可是,她却是个半文盲,只因家里还要供两个弟弟上学,她早早便辍学养家了。
她妈说,有一个这样有学问又有才干的丈夫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丢了他的脸。听了这话,妻子只是蹙着眉淡淡的点了点头,未说什么。
可自那天起,她却睡得更少了。每天清晨,她总是家里最早醒的,他起来时看到的,是她早已熬好的米粥。每天晚上,她总是家里最晚睡的,他半夜转醒看到的,是她搓着手握着笔杆在那刻苦练字的身影。
直到有一天,他说,让我教你吧。
那天,是他第一次执着她的手教她练字;那天,是她第一次深觉自己嫁了一个多好的丈夫。
只是,她不知道,只因顾及她的自尊,他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把那声“我教你”传进她的耳里。只是,她不知道,只因担心她的身体,他花费了多少时间陪她一夜坐到天明。
(五)
婚后的第二年,她的父亲带着满足的笑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终至长眠不醒。她明白,父亲总有一天会走的,这结局,自那年夏天工伤意外发生起,便已注定。这一生,他们父女的缘分尽了。
只是,看着棺木中那削瘦而苍老的面孔,她还是忍不住哭了,那是对父亲的深情与思念。母亲怔怔的靠坐在棺木旁,那空洞而呆滞的神情刺痛了她的心。
她哭着说,妈,爸走了,你还有我,还有大弟和小弟啊,妈!那声痛呼,让她们相拥而泣,终至天明。
只是,她不知道,当她在灵堂内抱着母亲悲戚痛哭时,堂外的他正忍受着刺骨的寒风,耳畔传来的则是令他心痛的悲泣……
(六)
他说他最爱百结,只因她那令人心怜的忧郁气质;他说他最恋情客,只因她那令人心动的高洁品格。
她不懂,更不明了丈夫的意思,可她仍一如既往的支持着他的一切,无论是家庭还是事业。
不知是上天怜悯于她痛失慈父的哀戚,还是离去的父亲正在天上为他们祈福。那年,就在父亲离世的第二年,他们有了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母亲笑着说,这个孩子长得真俊,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子。
他只是笑笑,没有回应。当他转身时,却说,小瑛,这辈子,我们只要一个孩子就够了。
她不懂,这是他对她的体贴,不是不爱,而是深爱……
(七)
孩子四岁那年,工厂里要举荐一批优秀的工作人员到总厂发展,而他以高票获得了这个名额。
可那是个封闭的年代,即使条件好过以前,出了远门仍是难以联系的,以致于有些人,一旦出走,便是一生杳无音讯。
要离开她与幼子,他迟疑了,要离开年迈的父母,他犹豫了,要离开这个温馨的家,他不舍了,即便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
不知是谁传出去的,说她不愿让丈夫外出工作,害得丈夫即将错失这次迁升的机会。这事还未等她察觉,谣言却早一步传到了她母亲的耳里,母亲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匆匆来到了她家。母亲说,即是人家的媳妇就要懂得为丈夫做最好的选择,你是我的孩子,我不想让别人说我教了个不懂事的女儿。
这一刻,她才明白,丈夫为了她,为了这个家,即将付出多大的牺牲,那是他奋斗了近六年的成果啊。
那天傍晚,他如往常般仿若无事的进了家门,可平日热闹的厨房里却不见了妻儿忙碌的身影,空荡荡的室内早已失却了那株丁香的淡淡幽香。
这是自她嫁他后从未有过的事,他慌了,他疯狂的敲打着邻里的房门,却独独忘了去敲那扇他最熟悉的门。
当他找到她时,早已是夜半三更,他蹲坐在她娘家门外的石凳上,是她母亲开的门。稚儿早已熟睡,妻子却独坐在岳父生前最爱的一把藤椅上,背对着他,终是不愿转身。
他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却只是说﹕你去吧,孩子我会顾,爸妈也有我代你孝敬,不要因为担心我们而放弃这个大好前途。
听到这个,他懂了,却也沉默了。
她转过身,看着默不作声的他,突然低泣道﹕难道你想让我成为一个不孝的子女,一个不懂事的媳妇吗?
抬眸看着一脸哀伤的妻子,他忽而额首,说﹕好,我去。
只是背过身,他早已热泪盈眶。直至眼角的那滴男儿泪顺颊缓缓而下,浇灌了他心中那株最美的百结。
(八)
这儿的冬天比起家乡来显得更冷了。一走出厂区,便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小瑛,你在家还好吗?爸妈和岳母的身体可还健朗?对了,还有我们那个调皮的小子,这些天,想爸爸了没有?我好想你们,小瑛。对了,我差点要忘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上个月我不是说厂里就要开始选新一任副厂长了吗?厂长找我谈了好几回,阿东他们也说我这次被挑中任职的机会很大,不出意外的话,年底之前我就可以衣锦荣归了,到时候,你们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的……
提笔写下这点点相思,继而收拾好手中的一切,他缓步走出出租屋外,随后推着自行车,大步迈向那片银装素裹的苍茫雪海里……
(九)
她好担心,两个月了,整整六十一天,却始终没有他的半点消息。她慌了,因为他从未如此疏忽。他懂她的担忧,他明白她一直都在等他的回应。可这次,这长长的两个月里,他却连一封信都没寄来……
那天,她正在教孩子写字,那短短的两字‘百结’却如烟雨般绵长,那是丈夫教她写的,他说,它像你,你却是它。
如果不是母亲与公婆哭嚎着冲进书房,她不会知道,那个在相亲宴上一眼相中她的良人已离她远去;如果不是乡亲们一脸同情的观望着这个布满哀伤的小屋,她不会相信,那个执手教她写字、和她说好要相守一生的丈夫会离她而去。
人们都以为她疯了,听到丈夫的死讯她却没有哭,稚儿懵懂不解,摇着小手问她,妈妈,外婆说爸爸怎么了。她只是笑笑说,爸爸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爸爸是为了我们才去那里的,
那爸爸还会回来吗?
会,他说过他会回来的,因为这儿是他永远的家,还有他最爱的人。
那年冬天,她把儿子交托给了一个亲戚照顾,跟着两个弟弟、公婆和母亲迎回了他留下的遗物,只因他是不慎掉入﹡﹡湾,冬天的海港水深、冰冷刺骨,葬身鱼腹的他,早已尸骨难寻……
(十)
这三十年间,无论是远亲近亲,还是乡间邻里,甚至连早已育有一子的儿子都曾劝过她再嫁,可她却都拒绝了。
儿子问起她原因,她总是笑笑说,这么多年都一个人过来了,还找什么伴。老了,不是还有你们陪着我吗?
儿子无奈的笑笑,想起十年前母亲为了父亲的冤案四处奔走,最终却以一句证据不足不了了之。他知道,母亲和已过世两年的外婆一样惦记着这件事,至死都不会忘。
妻子在厨房烧菜,母亲在客厅陪七岁的儿子看电视。他刚要上楼换衣服,客厅里却传来儿子的惊呼声。他和妻子不约而同地冲向了客厅,却看到,早已年过五旬的母亲此刻竟哭得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他转而望向母亲怔愣注视着的电视屏幕,只见那里写着﹕丁香,又名百结、情客,丁香花的花语和象征代表意义是纯真无邪、初恋、谦逊、忧愁与思念,素有“花中君子”、 “天国之花”的美誉,寓意爱情和暗结同心的希望……
那年冬天,他终是没有回来,可她知道,他仍活着。这一辈子,他都将活在她的心底,相守百年、生死不离。
[后记﹕他们相遇在那场烟雨中,却终是分别在这场冬雪里。别了,2012!在雪花飘落的季节里,遥望窗外远山、一声叹息,我们忆起的将是这段情落烟雨、相守百年的动人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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