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聊斋志异》<聂小倩>

聂小倩这个人物也是尽人皆知了，可能多半是由于87版的那部经典电影《倩女幽魂》，这部电影曾经风靡一时，很大程度是因为当时片中的两位当红明星张国荣和王祖贤。张国荣扮演的宁采臣我们暂时不去评论，单说一说王祖贤扮演的聂小倩的形象。这个聂小倩的形象想必在大家脑海里都已经根深蒂固了，王祖贤赋予了这个角色前所未有的魅力，一改往日荧屏中女鬼的骇人模样,　衣袂飘飘的神韵,拨弄神经的豪迈,同时又充满了柔情蜜意,可以说是将各种美集于一身，那让人魂牵梦绕的美貌，那动人心魄的气质，铭刻在多少人的心中。一首“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更是让多少观众流连和刻骨铭心。

下面我们从原著里看一看聂小倩这个人物，地点是浙江金华兰若寺中，出场是在恶鬼姥姥和另一女鬼的议论中，聊斋先生描写她的长相只有一句，“有十七八女子来，仿佛艳绝”，只一句便有无尽韵味，留仙对于小说中的人物容貌描写素来是惜字如金，没有太大的篇幅，但是只这寥寥几字便得神韵，效果如何呢？接下来姥姥和一女鬼的对话即能看出：“小娘子端好是画中人，遮莫老身是男子，也被摄去。”由此可见，原文中的聂小倩应该是不逊于王祖贤演绎下的影视中形象的。

影视中宁采臣和聂小倩的初相识不似书中这般具有现实意义和给世人警醒，书中是通过两段对话完成的：第一，女笑曰：“月夜不寐，愿修燕好。”宁正容曰：“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丧。””第二，至户外忽返，以黄金一锭置褥上。宁掇掷庭墀，曰：“非义之物，污我囊囊！”，女惭出。小说人物的感情起始不是因为男才女貌，一见钟情的传统模式，而是基于宁采臣的高尚道德品质为基础。虽然这里聂小倩还是崇人的女鬼，但是“女惭出”即可道明小倩心里还是崇尚宁采臣的这种高贵品格的，她并不是无人性的女鬼，害人也是迫于无奈的，本性是善良的，在后面她和宁采臣的对话中，她对宁说出了真相，小倩曰：“狎昵我者，隐以锥刺其足，彼即茫若迷，因摄血以供妖饮。又惑以金，非金也，乃罗刹鬼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这种警醒几百年后仍是具有现实性和普片性，值得体会。小倩从感慕宁采臣的人品到给他出主意，帮助他逃离恶鬼的魔爪。从而接下来才有小倩对宁采臣的一番话，小倩泣曰：“妾堕玄海，求岸不得。郎君义气干云，必能拔生救苦。倘肯囊妾朽骨，归葬安宅，不啻再造。”宁毅然诺之。夜晚燕赤霞和恶鬼的战斗也不像影视剧里面的那样扣人心弦，显得简单了许多，双方实力多少有些悬殊，貌似燕赤霞并未拿出多少本事出来，只一件法器就让恶鬼重伤了。影视剧里救出聂小倩以后戏剧冲突就基本结束了，多数都是一个哀怨凄婉的结局加上一点希望留给观众。而留仙先生的《聂小倩》原著中的好戏却刚刚开始。

宁采臣将聂小倩的尸骨葬于书斋外，祭而祝曰：“怜卿孤魂，葬近蜗居，歌哭相闻，庶不见凌于雄鬼。一瓯浆水饮，殊不清旨，幸不为嫌！”但明伦读此评阅：“光明磊落，于其言见之”，至此，聂小倩的身份发生了第一次改变，也算是第一次飞跃。她不再是以前替恶鬼取骨血的那女鬼了，她自由了，身体上的自由，更是灵魂上的自由，宁采臣的高贵品格激发了她身上的人性，让她回复了生前善良柔弱的少女本性。宁采臣祭祝完返回的路上，小倩追上来欢喜谢曰：“君信义，十死不足以报。请从归，拜识姑嫜，媵御无悔。”小倩的感恩，善良由此得以表现。身上不在有鬼的影子，诚然就是一个邻家小妹。聊斋先生也认为这是小倩的一次重生，通过宁采臣的眼睛再次描述聂小倩的容貌，这次比一开始更为详尽，也更直观，开头的“艳绝”多多少少有些女鬼的味道，而现在：“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丽尤绝。”则更具人性，更有女人味了。

马瑞芳老师重校评批《聊斋志异》中说到：＂她受宁采臣感化，弃暗投明，跟宁回家，像璞玉琢磨，光彩渐露；勤劳善良、任劳任怨、察言观色、善于辞令。对宁母想亲生母亲一样孝敬、依恋；对宁采臣即像兄长一样恭敬，又像小鸟依人办亲切。但明伦评批中甚有：恋恋如依人小鸟，这哪里还有女鬼的影子呢。小倩天天帮着宁采臣的母亲料理家务，照顾患病的妻子，像女儿一样。起初，宁母还害怕小倩，慢慢的晚上也不忍心再让小倩宿于荒坟之中了。这时最为人称道的地方出现了，小倩渐渐的白天也能出入了，传神的是慢慢的从刚来时不食人间烟火，现在却能喝一点稀饭了。这是小倩的身上的第二次飞跃，已经是一个正常的人了。每每读到此处，让人不免有无限的遐想，直接由鬼道人，不借助法术、肉身，这在留仙先生的众多女鬼中是不常见的，即使在中古的文学史上也是一朵奇葩。这是由鬼到人的转变，这转变来自小倩灵魂的净化和升华。

采臣妻子过世以后，在宁母的撮合下与聂小倩结为夫妻。起初小倩还害怕燕赤霞留给宁采臣的剑带，后来感知恶鬼要来报复时，尽然主动要求把这个有驱鬼法术的袋子挂在床头，以至后面能顺利的将罗刹恶鬼彻底消灭。此时的聂小倩已经完全是一个人了，没有一点鬼的影子了，已经完全脱胎换骨了，与过去鬼的身份彻底的划清界限了。亲友们得知宁采臣娶了一位鬼妻，都觉得非常奇怪，婚宴上大家都来想看个究竟，想一睹女鬼到底是什么样子，小倩则欣然然盛妆出来见宾客，结果是：一堂尽眙，大家都看傻了眼，都不怀疑小倩是鬼了，反而怀疑聂小倩是仙子。亲友们都争相想结识她，小倩擅长画兰、梅，就以画来答谢亲友，得到画的亲友都觉得非常荣耀。

最后小倩得到了第三次升华，那就是做了母亲，不可谓不奇也。聊斋先生给了他笔下的聂小倩一个完美的，超凡的归宿，成就了女鬼聂小倩，也成就了这个几百年来被人津津乐道的女鬼形象------聂小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