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佩词话:小翠含羞唤梦来
老黄这人长得跟他的名字一样,有些面黄肌瘦,像是蔫了的大青菜叶子。人很豪爽,说起话来声如撞钟,可传得好几十米远。他喜欢书法,醉心于狂草。醉来信手挥笔的狂草,真是乱好看的哎,气势磅礴。
他有一毛病,就是粗枝大叶,常常由着性子挥洒,因而那贴子便时常有误。也许这是豪爽之人的通病吧,否则也不会写出那么潇洒自如的字来,像是“奔蛇走虺势入座,骤雨旋风声满堂”,也像是“寒猿饮水撼古松,壮士拔山伸劲铁。”好看。
但他这个粗心的毛病,好像有遗传,便遗传给他儿子小黄了。小黄上学那阵,一天放学回家,拿出了一份语文考试卷子,让老黄签字。老黄一看,错了一道用皱纹来造句的题。小黄写的是:“我老爸的蛋上有很多皱纹。”老师在后面用笔画上了大大的红叉,还温馨提示:请家长配合一下,以后注意一些生活细节。老黄笑起来,“我擦,现在的老师咋这么色呢?小黄不就有我的毛病,粗枝大叶,掉了一个脸字嘛!”
打退休后,老黄更迷醉于笔墨纸砚。连邻院子的五月花都知道,知道他“劲笔颂家乡,砚田日日忙。”
鸾老板其实还知道他最好的一口,就是喜欢吃小翠的豆腐。为这事,没少跟冷雪散人干仗。有三首《调笑令》为证——
白雪,白雪,黄河波涛浪也。冰肌枕簟清凉,锦帐盈盈桂香。香桂,香桂,乱唤甜心小翠。
藤蔓,藤蔓,缠绕黄河古岸。休说身板如初,醉里匆匆草书。书草,书草,一笔勾兰窈窕。
兰草,兰草,深谷寒猿搂抱。雪涛翻滚醉书,万里黄河画图。图画,图画,一夜春宫绣榻。
这一组《调笑令》便是说他逛鸾佩楼,跟小翠、兰兰打打闹闹的事,然后醉了还能够潇洒地写字。当然,是在如雪的宣纸上写,还是小翠和兰兰的身上写,鸾老板就不知道了。知道了也不说,鸾老板是有职业道德的。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退了休的老黄居然获得模范工作人员奖,登台领奖时那些鲜花、笑脸将他淹没在醉薰薰的氤氲里,步子有点飘起来了。可发奖的不管饭,他便一路薰薰然地径直来到鸾佩楼,专门点了烧鹅和小翠烹的一品豆腐。
老黄爱吃烧鹅算是雅癖,因为大书法家王羲之就最爱大白鹅。王羲之爱鹅,是因为从鹅步中体会书法的妙意,老黄直接吃进肚里,没准更有妙意。高人行事高深莫测,不好妄加评论。
小翠、兰兰便一边陪着,他们猜拳、说笑话,喝的甚是惬意,不知不觉都有些飘飘然了。老黄眼睛迷糊,听鸾老板让小翠再拿一瓶,随后听到了倒酒的声音,忙说:“别倒了,别倒了,不能喝了。”
那时兰兰也喝大了,憋不住了,正蹲在洗手间,听到老黄说“别倒了”的声音,才意识自己撒尿的声音太大了。心里暗骂这鸾老板,也不整高档一些的洗手间,便忙憋着。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刚松口气,突然放了一个屁——嘭,干净利落,在静的四周很响亮。老黄说:“我擦,说不喝了,又开一瓶!”
夜色降临,一轮满月在天空升起。
老黄醉了,仰身躺在椅子上,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老黄迷迷糊糊中,忽然嗅到一阵甜甜的幽香。这幽香既不像佛像前点的檀香,也不像烧鹅的清香,只觉得全身通泰,说不出的舒畅。触手处,竟是柔腻温暖,仿佛是软玉温香的身体。老黄感觉不是老婆,一惊。问道,“你是谁啊?”那少女嘤咛一声,转过身来,伸手勾住了他的头颈。“我也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我是谁?你是我的梦郎,我是你的梦姑。这样的甜梦,咱俩就做一辈子吧。”老黄把“梦郎”听成“梦来”,梦来是他的小名,他放心了,——还是老婆。
他嘟嚷着说,“我还要写字。”便披衣起来,写下了一幅水墨淋漓的狂草。
那树上的雀儿,正叽叽歪歪,好也似唱《调笑令》一般——
秋月,秋月,如雪流光清澈。白发一夜何家,迟暮红颜落花。花落,花落,雀儿争论谁错?
大清早起来,鸾老板将那些叽叽歪歪的雀儿轰开了,“清早的,叫什么叫,影响客人们休息。”随后看见了老黄的醉书,大加夸赞,吟诗一首——
鱼笺绢素金蛇舞,饮水寒猿悬古树。
小翠含羞唤梦来,黄河一醉声喧鼓。
当老黄的老婆听到些风声寻来,鸾老板劝她,“别听那些人瞎说,老黄对你好着哪,这儿还一个泥塑,就是老黄买下的,说是纪念你们的红宝石婚呢!你看,多喜兴!”说着,鸾老板拿出一对笑得如花的老夫老妻泥塑,老黄的老婆放心了,喜滋滋地准备回家。鸾老板说,“等等,我还写了一首贺诗,你让老黄写好,我让人裱起来,到时候给你们送去!”
题图兼寄黄河东流去
偶然得知黄河东流去小名“梦来”,观此图两老人一身黄泥,颇神似黄河夫妻恩爱,戏题之。
牵手嘘寒菊眼开,泥身赤足坐莓苔。
青荷叶下含情目,犹听声声唤梦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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