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年十月底调到机关的。“蜜月”刚过,到十二月初,就逢一年一度对基层工作的检查。处长为检查的事专门开了个会,讲的检查内容我听了都似懂非懂,只记得他强调了几条纪律说,一,下去不能喝白酒,特别是中午,不能喝白酒。这条纪律咱们强调了几年,每次检查前都说,每次都执行得不咋好。
坐在我旁边的小冯对着我的耳朵低声说,还不咋好哩,是很不好。
又听处长接着说,咱们一年去一次,基层的同志对咱们热情一点,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你要不喝一点,弄得大家都不好看。实在不行,喝点啤酒还可以。
大家轰地一声笑了。
处长对大家的笑若无其事,继续讲,这第二,要对这次检查善始善终,没有太大的事这十几天不要请假。往年咱们检查,开始十几个人,一周过后,就剩下三五个人,显得很不正规,对不起基层的同志。人家也是精心准备的,到头来咱们就去三五个人,这像话吗?咱们每个人都要将心比心,过春节你弄了一大桌菜请大家,大家要都不赴你的宴,你心里是个啥滋味?
正说着,小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人。小冯说,这是里仁矿的赵科长。
赵科长拿着一张检查时间安排表。这张表,我们是开会前才发到手里的,据说是会前已经传真下去。赵科长走到处长跟前,抖着那张表说,处长,这检查的时间还能不能改改?处长问,咋改?赵科长说,给我们改到下午。我们前年就是上午,去年也是,咋了,就我们里仁矿管不起大家一顿晚饭?处长说,小赵你知足吧,你的检查时间虽说是上午,可是第一天检查,大家热情正高。后几天都是一上午检查两家。大家都说,赵科长热情,咱们第一家就去他那儿。你还不该谢谢大家?赵科长抱着拳对大家转了一圈,说谢谢、谢谢。弄得大家都笑了。赵科长对处长说,要是今年不能改了,明年一定给我们安排到下午。我申请的时间够早了吧?到时候可别说我没说。处长说,给你安排到最后几天,下午第一家。赵科长说,我们下午四点钟才上班,去早了没人接待你们。处长说,那我就在你的门上写上“到此一游”,然后带着大家上车,打道回府。大家又笑了一通。
散会后,小冯对我说,这个赵科长,每年都对检查的时间安排有意见,每年都是检查的时间安排表发下去了才来提意见,不知道打个提前量。每年都是12月中旬开始检查,好多矿的科长都是月初就来给处长求情,选择检查时间,处长能照顾的也就照顾了。可一旦时间定了下来发了下去,就不能改了。赵科长就属于抓不住火候的那种人,人都死了,你再灌药还顶个屁用?咱们处里的几个老娘们儿说得更绝,说他是吃啥都赶不上热的。我问他们咋非要争个上午下午干啥?小冯说,好喝酒呀。他见我不懂,又说,中午喝酒放不开。我说,这检查我也没经过,咱们还该准备啥 ?小冯说,啥也不用准备,跟着去就行了。我说,我可不懂。小冯说,跟着去就懂了。
第二天,全处就留下一个看门的,剩下的十几个人都上了车。路上,处长说,我说我留下值班吧,李处长说不中。副处长老李说,第一天你就不上阵,说不过去吧。处长说,还是前几年好,那时候咱处有二十二三个人,年终检查分成两拨儿,一递一天下去,我和老李分头带队。自从大前年搞精简,一下子走了八九个,年终检查就得都下去了,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没了。昨天我在会上说,检查到最后就剩下三五个人了,这也不怪大家,一连弄十几天,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老李接着处长的话说,真像人家说的,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老婆背靠背。小冯插话说,该喝不喝也不对。全车的人“轰”地一声笑了。笑过后,处长说,这吃饭的事还真不好办,都是老伙计了,大长一年,不在谁那儿吃顿饭,不得劲。有的人就是会来事儿,早早地来约,咱总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人家吧。大家又说起头年赵科长的说的“牵户口”。除了我,连司机都笑了。
小冯给我解释说,去年检查到里仁矿,已经是开始检查的第四天了,大家都喝得顶不住火儿了。要不是处长下了不准请假的死命令,队伍早已溃不成军了。那天是一上午查两家,在里仁矿赵科长的一再要求下,处长临时把他们改在了那天上午的第二家,处长给我们解释说,赵科长虽说办事抓不住火候,可人是挺热情的。咱们就给赵科长个面子,在他那儿吃顿饭。这样,本来是今天上午第二家的湖山矿就成了第一家,不在那里吃饭了,湖山矿肯定有意见。到时候大家要口径一致,就说有意来个突然袭击,看看基层在没准备的情况下能不能经得住检查。到了湖山矿,那里的刘科长果然大有意见,说已经订了餐厅,连餐费都交过了。处长千解释万解释,刘科长还是不肯罢休。光为这事就耽误了快一个钟头,原说10点多钟到里仁矿的计划就泡汤了。可里仁矿的赵科长不知道,从10点多钟就带了科里的同志在办公楼下等,大冷天的,眼巴巴等到快11点半了,才等上我们。赵科长在车门口拉住处长的手第一句话就说:您们可来了!我直当是您们把户口给牵到湖山矿了。
小冯说着,我们的车已经进了里仁矿了。远远看见赵科长领着科里的同志举着手一边欢呼一边向我们跑来。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道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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