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达盖州的时候正是掌灯时分。海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潮湿的气息很快地弥漫在大街小巷的各个角落。在这静谧的夜里文岳陪着我漫无目的地游荡。那高高的酒楼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摇曳曳，似坠非坠。霓虹灯下，来去匆匆的行人们的身影飘忽不定，有说话人的轻声细语慢慢地从路灯下飘过来，怪柔的。我和文岳都有些醉了，倦了。

再晚的时候，窗外真的飘起雨来。雨一丝一丝地仿佛都滴落在心头。我和文岳竟没有了困意，我们躺在床上，啃着又香又甜的盖州大苹果静静地数落着那些已逝去的尚未遥远的岁月。他说那些日子他为找一个理想的工作四处奔波而至今一无所获。在这个恼人的雨夜里，我不想说出我的烦忧，我静静地陪着他黯然神伤，不时地说给他一些安慰的话。没人知道我们的谈话何时终止，我想大概是雨眠的时候吧。

清晨，雨小些了。文岳兴冲冲地对我说：“我们去看海好不好？”我忘情地喊道：“好啊，好啊！”我看见文岳的小弟不知从哪找出一把古铜色的吉他挂在胸前，文岳的小妹正撑着一把小红伞等着我们。

海寂寞的挨着日子。海岸线崎崎岖岖地延伸到无限远外。偶尔有几只海鸥掠过眼前发出尖锐的叫声，似乎在责怪我们的姗姗来迟。

小弟怀抱着那把六弦古琴，由于一路颠簸，弦音已然不准，小弟却忘情地扣动着琴弦，发出嗡嗡的如古筝般的声响。那远方的渔船仿佛听到了琴声的呼唤，悠悠地向这边驶来……

小妹快活地像一只小猫，她不停地跳跃于兄弟之间，如铃般的欢快的笑声时常被海风吹散了。她指点着远方让我们看那些低旋的苦苦寻觅着的海鹰。我们正看时，她又笑着从沙滩上拾起一片贝壳递给我说：“贝壳的洞里有故事呢。”我刚要问些什么，她却笑着轻盈地跑开了。

文岳久久地伫立在岩石边，任凭浪花的细沫飘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神深不可测，像这个忧郁的大海。

我们辗转到一片岩石面前一下子惊呆了，我们在心底欢呼起来，这是一片多么绝美的天地呀！多少年来，海与岩石抗争着。海失去了还是得到了？倘说海失去了它翻滚的美梦，它却因此又有如此摄人心魄的浪花。岩石失去了还是得到了？倘说岩石失去了它珍爱的骨肉，它却因此又有如此奇绝的风景——金蟾望月，罗汉云集，宫中御道，大象归山……是啊，这世上没有人能说得清楚这世间的得得失失，圆圆缺缺。

小弟停止击琴，小妹不再大笑，文岳舒展眉头。在海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面前，我们是无知的孩子。我们走在雨后的黄昏里，默然无语。

半年后，文岳给我来信。他说他不再期待什么，他已经开始勇敢地撞击生活了。他还说小弟已不是从前那副孤芳自赏的样子，小妹每天里依然充满了朗朗的笑声，这笑声有了许多成熟的味道。他最后说，这些变化都是那次看海的缘故。

几年后的一个雨夜，我躺在黑暗里拿出那个可爱的小妹送给我的贝壳放在耳边，耳畔呼呼作响，仿佛海上起了风浪，有一种苍老的声音传来：“多来看看我吧，你会多几分禅意！”小妹说的对，贝壳的洞里真的有一个故事，一个平静又不平静的故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