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要饭的不能说饭不好，真到饿死的份上扇个耳光给个甜枣也能救人一命。就是皇帝赏你一丈白绫，你也得说谢主隆恩，毕竟还能落个全尸，这比车裂砍头舒服些。

可毕竟现在不是过去了。暂时饿不死的话，宁可不吃甜枣也不愿挨耳光。就算真要死的话，不能享受注射死，起码也是是枪毙死，全尸没问题，也用不着感谢侩子手。甚至假如天上总掉给你馅饼的话，你也可以抱怨说吃腻歪了这玩意，想换锅贴尝尝。或许这就是进步。

最近经常看到的连篇累牍的惠民工程民生工程，动辄就几十亿上百亿，不是安居就是教育，不是医疗就是扶贫，不是小学生午餐就是贫困县脱贫，初听起来，每一项都像天上掉的馅饼，都该感恩跪拜。可再仔细想，就觉得其中也有问题：这些工程和“民”有什么关系？工程立项前民们参加了吗？工程实施后民们享受好处了吗？倒是可以肯定工程实施中很可能又会打造出一批贪官，这多少会让民们于心不忍。

关于惠民工程，听说两个特例。一是莫言故乡政府扬言要投资7亿打造一片红高粱。对这个工程，作为当地农民，真该感谢：政府给钱让你种红高粱，政府出钱买你的红高粱，旱涝保收，天下没有这么划算的事。甚至你根本不必关心红高粱的收成，没准政府等着半路再拍回红高粱的电影呢！这样你就会更实惠。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决定都很惠民，被惠了的民都该感谢。至于政府这7亿从哪儿来，民们管得着吗？

另一个是“投资26亿元打造爱情天梯”，这当然是民生工程：一对死了的夫妻，就这样被26亿元打造的成了永恒，以至在死后仍能为当地带来可持续的收益，这在实在找不着亮点的穷乡僻壤绝对算伟大创意。可问题是这26亿太吓人了：不管怎么说，老爷子一个人半辈子造的这座天梯才是主角。你可以说这价值无限，但充其量不够26亿的零头利息。现在老爷子老太太死了，却要用26亿元给一处破败的房子和一行凌乱的台阶做配角，总是有点本末倒置，或者是买椟还珠的现代版。

如果你是银行，会认为这26亿投入会带来多大回报？如果你是当地人，会认为用26亿元保卫爱情天梯重要，还是切实改善你的现状重要？当然了，这些决策跟他们完全无关，他们知道的就是这里要大兴土木了。单就这一点，人民也该感谢：修条路架座桥，总比把26亿都三公掉好的多。

至于其他的，特色不大，不说也罢。例如“北京十大惠民工程中pm2.5项目推进顺利”，听着这话就像pm2.5降下来比装个检测仪还简单方便！例如“朝阳十大民生工程密集竣工”，就好像又听到了一批献礼工程且很可能接着豆腐渣一样，只是这次收礼的不是国家而是党。例如“提高群众幸福指数，公园主体改造、封闭式环城公路、几纵几横高铁干线”诸如此类的，总让人禁不住想象这里面又会产生几个刘志军或几任河南交通厅长！至于再听几个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的说“现在幸福得很哩，活了这么大岁数，没想到每月可以像国家干部一样领工资了...”之类的话，就想这老太太终于实现了上电视的明星梦，从此可以瞑目了。

有人说每个人的幸福加起来就是国家的幸福。可“国家”无处不在，而“每个人”在哪儿？当记者都为“酝酿了十年的工资条例还处在放弃和不放弃间徘徊”而感叹的时候，那些翘首等待幸福的人民，也就只剩下“情何以堪”了。当“公务员财产公示”的提案被99.99%的比例否决的时候，你就只能感叹太阳也无奈永远照亮不了部分人身子下的黑匣子。以至于当你知道“今天又抓了一个贪官，明天又降了多少药价，后天又给大学生增加了多少就业岗位”的时候，你都分不清这究竟是馅饼还是陷阱！反正不管是什么，你能做的，就是赶紧跪下，我主英明，谢主隆恩！

说实话，如果不是汪书记第一次说出“幸福不是党和政府恩赐的”这句话，咱从来没敢这么想过。一直以来，党就是妈妈，祖国就是母亲，至于你自己，生命是国家给的，幸福是党赐的。一滴水是政府的滋润，一缕阳光是上级的关怀。党给你派个清官来是你的造化，政府给你穿了个小鞋是对你的考验。你的一切都在人家手心里，只要没死就要感谢，只要有饭吃就要感恩。于是被上楼，于是被增长，于是被幸福，……就在这不断的被字里，就算对父母有点怨言，也只能说“理解万岁”。毕竟“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只有不肖的子孙”！

就是当听到“十年来我国免除50个国家300亿元到期债务”，也该为父母的豪爽而自豪：已经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了，这是盘很大的大棋里的重要步骤。就算听到“奥运会亚运会赶走了百万临时工”，也该为父母的难处表示理解：这里洋人很多，一些不漂亮的儿女却是该离开，不要去影响市容。就算听到全球处处都是孔子学院了，你也该高兴：作为孔子的后代，自己真不够格啊，就先从三从四德学起，从自己做起，从现在做起！

看到一篇梁文道的文章说港人可以不爱港，至少很少在嘴上说爱港，就觉得很恐怖：在咱这边，一直以来，一切可都是反着的：心里不爱，嘴上也一定要说爱。心里诅咒，身体也要跪着。否则，就是“港奸”，就该“滚出去”。

新中国六十多年了，应该说首创了很多新文化，也继承着很多旧传统。例如，如果你忘了皇帝，就去天安门看看吧。如果你不理解权力，就去瞻仰一下大裤衩吧。如果你不理解恩赐的含义，就再看一遍某老农在家里接待某领袖的视频吧。所有这些，都是恩赐给你幸福的地方。至于“服务”这玩意长什么样？说实话，还真没见过。

在这样的国度里，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最好的姿势依然是跪拜。这姿势既可以被看成是祈祷，也可以被当做是感恩。那样你就可以在跪拜礼祈祷出现一个蒋经国或戈尔巴乔夫，也可以感谢出一个卡扎菲或萨达姆，不管是谁，反正你都有机会。例如穿上红杉到广场上坐几天，或拿起铁锹挖条下水道。那样不管上帝喊是魔鬼，就都能找到他们的归宿。

这么说，恩赐来的幸福也该接受，跪着的姿态也是积蓄力量！

于木鱼宅

2012-11-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