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原始人看睡觉应该差不多就是死亡。就像现代人看一条冻僵的蛇。生命有生有死,这是上帝早就安排好了的。正如上帝让人睡觉,目的似乎也是为让人活着就体验死亡。只是这死亡太短暂,甚至变成了生活的一种习惯,而不再有任何对死的感悟。
或许这个缺憾很快就能弥补,例如现代技术的让人冬眠。到那时,你可以选择的不再是睡一个晚上,而是睡一个冬天。假如你觉得这时间还不够,也可以选择到南北极去,在那里挖个冰洞,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冬天实在是个让人黯然的季节,一切冷漠冰凉,世界了无生意。在此时,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把所有的感情都抛开,甚至把所有的记忆都丢掉,就这样冬眠而去,让一切从零开始,等到醒来,就真实现了“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愿望,然后在一个新的春天开始一段新的生命历程,这实在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当然,如果足够浪漫,你甚至可以想象自己就是一头北极熊,也像北极熊那样在不知不觉的睡梦里,悄悄生下一两个熊宝宝。这样,等你醒来后,就会在丰美的夏日里,去享受小家庭的温暖。
眼下冬天已经来了。在这个初冬的傍晚,一个人,一杯茶,一首歌,沉浸在一片越来越深的冰冷里,颇有点凄凉绝望。于是就开始冥想:杯茶凉了,其实那热已经传到身躯或飘散空中,并没有湮灭。歌声停了,其实那韵律已经刺激了神经,惊扰了尘埃,且还在时空激荡。所谓生死相依也就是这样吧。生是死,死是生,生死缠绕,平静而简单,浪漫而缠绵。完全不必厌恶和恐惧。如此看冬眠或死亡也该是这样,僵硬的躯体只是你的一部分,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精神已经找到了归宿,一切平静而简单,
当然,现在新时代了,冬天也并不是到处冰冻一块。你依然可以上论坛发愤,到博客发飙。这千年未有的进步,偶尔会让你觉得自己仿佛处于言论的春天,接下来就会是一片“百花齐放”的胜景了。但兴奋过了,你就会清楚,那些愤和飙其实等同于废和屁,甚至你看到的花也很可能是滚烫茶杯里花茶的一朵。然后意识到在这个看似春天的冬天,你首先该做的是修炼自己的嘴巴,如同管住自己肛门,不把杂音展览在大庭广众下。
然而憋的时间太长,终归还是要放。到那时不得已放出来的,或终于被允许放出来的,似乎除了矫情,就剩下了酸臭,反正不再有半点新鲜。如一塘沉淀久了的死水荡出的恶臭,不仅让别人,就是连自己都很厌恶。
然后就想着也许该彻底离开网络,如同彻底的远离水边。这样就不会再纠缠不会再揪心。然后,随着即将到来的严寒,让嘴巴也封冻起来。剩下的光阴,尽可找别的渠道打发。例如在无聊的时候,只去关心西风的消息。在沉闷的时刻,只去倾听雪花的声音。以此来慢慢体验一种于无声处的力量,适应一种开始冬眠前的闲适。
一个冬天不好熬,一个人生更不好熬。人活的太久,有些烦恼总会无法忘怀,有些仇怨总是纠结在心,这样的东西,平常不觉得,但积攒多了,就会像癌细胞爆发,以至用掉所有记忆的美好都不能抗衡。医生对身体上的癌细胞没有手段,上帝对精神上的癌细胞也无能为力。就是冬季的冰霜严寒风刀霜剑,也不能把它们消磨掉。就像世上没有一种雪,能真正把一种罪恶彻底掩盖而永远消灭。
对于未来,最好的奢望便是做梦。把无法实现的东西放到梦里活灵活现的实现一遍,醒来就像真实现过了。有时候这梦甚至可以走出自家悲喜的小天地,而做的很宏伟很壮阔。例如曾梦到一种可以避免矿难的新装置,从此让煤真的变黑而不再血红。梦到一个能保护孩子绝对安全的校车,让天下儿童都顺利长到成人。甚至梦到了普天下的阳光普照政通人和天下公平,而再不是永远的初级阶段。……当然自己也知道这梦的虚妄,但却并不影响下一个夜晚依然做类似的梦。毕竟冬天的黑夜还在增长,不做梦的夜晚,会有更多的恐惧,以至怕半夜醒来更恐怖的黑暗。
好梦做多了,结果只会有更多遗憾。遗憾那梦的时间不够长,遗憾在意兴阑珊时突然醒来,遗憾一个美妙的场景不能详尽的回想起来。然后就认真找避免这遗憾的策略。或者是周围环境太吵,或者是自己诚意不够,或者是屋里温度太高。心想假如这些条件都具备了,那梦也许会真的实现。但想来想去,别说实现梦境,就是这些条件都没法改变。而真正可行的,也就剩下冬眠或死去了。
人生如此荒谬,生存如此艰难,抗争或者真的不如逃避,正如死亡或许真的不必悲哀。当活着的烦恼,和死去的恐惧相比,真的半斤八两的时候,选择哪一个其实都一样。对那些不能逃脱,实属必然的结局,早一天或者迟一年,真的有什么差别吗?
忽然又想到了毛主[xi]的引蛇出洞,就在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短暂春天后,紧接着就是夏天的风暴和秋日的寒霜了。花还未开便在风霜里僵死,鸣还未争世界便鸦雀无声了。所以就算冬眠,也一定记得提醒自己,醒来时提高警惕。不是每朵花都代表春天,不是每声鸟叫都是生命的呼唤。
穿透了生死,也就看透了黎明前的黑暗和黄昏前的夕阳。毕竟在生和死的路上,我们都在行走,方向完全一致。假如真还有什么舍不得,那就以暂缓一步选择冬眠,储存上足够的骄傲,看看醒来的世界是不是依然如此孤独冷漠。
于木鱼宅
2012-11-7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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