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黄河,没有波涛。河水,缓缓的由北向南流淌,河身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汽。河床宽阔,一轮西斜的秋阳,已高高悬在了河对岸天际边优美的山脊曲线之上。几朵嵌着靓丽金边的白云,温柔的依偎在秋阳的身旁。
哦,不是长河落日,更像是秋日难舍。今年这最后的一轮秋阳,正恋恋不舍的用橘红色的光芒,抚摸着广袤的河川大地。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景物都泛着梦幻般的朦朦胧胧的金色晕光。山河大地静止了,犹如一幅橘彩基色的油画,闪动着的,只有河水中的粼粼波光。
河道秋风,又准时来赴约了。风儿,先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有些悲悲戚戚。她先是轻摇几下,岸边几棵高高杨树的枝条。再去拨弄几下,躲在土丘后面没膝高的一片枯黄的茅草。秋风,已失去了往日的轻盈飘逸,一阵阵凄凄的低吟,似乎在说:“对不起,俺要走了。”紧接着,秋风就跑起来,带着一种离乡的忧思,带着一种离别的愁绪,从我耳旁呜咽而过。风带来的,已不是清爽的沁凉,而是瑟瑟的寒意。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场秋风。杨树晃着枝梢随风尖泣。树枝上,那些急于亲吻大地的稀疏黄叶,正迫不及待的舞动起身体,立起足尖跳着纯情姑娘渴望白马王子相拥的舞姿。
一片杨树叶在风中旋转着飞舞起来了,向着河滩远远飘去。紧接着,一片,又一片… 静静流淌的河水,将把她们带到梦中的缠绵之地。 一只黑白花喜鹊,在杨树间上下翻飞,与另一只停在树枝上的喜鹊“喳喳——喳喳”商量着:今秋这最后一个夜晚,是栖身在这无巣的高大杨树上?还是回到村里办喜事那家人大树上的巢中?
身后的村庄,不见炊烟飘起,那户办喜事人家正在做着回门喜宴。戏班子的扩音器里,传来的不是威武彪悍的黄河船夫曲,而是一首慢板的秦腔曲牌。乐曲里的低音部分,已被秋风搅得含混不清,只有尖细的胡琴声还算清晰,悠悠扬扬,断断续续。
我系上了衣领下的纽扣,向着宽阔的黄河沙滩一步步的走去。身后,遗留在沙滩上的一行孤独的足迹,被河风吹起的一缕缕互相追逐的细细沙粒,毫不吝惜的一个个的抹去。
秋风,匆匆追逐着天际边的秋阳。又一片树叶落在我的脚边,还未停稳,便被秋风吹得翻过身子,打着旋再次飞起,向河水里飘去。今年秋日的最后一幕,已由身旁劲疾的秋风拉启。我眼前轻纱帷幕般蔼蔼雾气,已随风隐去。天际边那轮从容而落的秋阳,正在与万物依依惜别。
秋,就要这样的要走了。秋阳,秋风,没有潇潇秋雨。大河,田野,空旷无际。我,凝视,无语,默默伫立。从晚秋的寒气中,我已感到,冬的身影,已在身后的地平线下跃跃欲起。
晚秋,是许多人感怀感伤的季节。
像我这样的远在他乡的劳动者,不算是背井离乡,却总在四处各地忙碌工作。不算游子,也像只候鸟。我远方的家,就是候鸟在南方的巣。我春走冬归,比候鸟启程的要早,归去的要迟。没有固定的迁徙路线,却有着同样的旅途劳顿。虽活的很洒脱,却时常带着孤寂。
寒冷的冬季里,人们都企盼着春的来临。春光明媚,万物复苏是最为动情,最为温馨的期待。然而,我这样的候鸟类型的人,却似乎更喜爱秋。春天,是我离家远行的季节,温暖的春晖里总弥漫着一丝幽愁。秋天,则是将要回家团圆的时节。秋的来临,冬也就不远了。秋,使我回家的憧憬离现实越来越近。家,远比春天更为温馨。
离家的日子里,喧嚣的世界,繁琐的业务,工作的艰辛,劳作的乏累,身上总泛出一层抹之不尽的疲惫汗水。心中,总在渴盼一个清爽惬意的秋天。而秋,却总是袅袅婷婷的迈着优雅的步履,让我在酷暑中焦躁的等待中姗姗来迟。
久久的期盼中,秋终于来了。初秋来的无声无息,能感觉到的,只是旷野上那一缕缕悄然而过的清风凉意。
仲秋也来得无影无踪,她不用现出晶莹剔透的身形,因为大地植被用累累果实为她准备了万紫千红。
秋在偷偷地告诉种子:成熟吧,我的身后,紧随着的就是凛冽的寒冬。秋也在悄悄告诉我:坚持住,我身后的冬雪,会把你带入回家的旅程。
秋在阳光下飞翔,冰清玉洁,抹去了阳光的炽热,让蓝天变得得高远宁静。秋在夜空中漫舞,如清水一盈,拭净了一轮明月,让星空变成深邃的天穹。秋累了,就会轻柔的在草叶上小憩,凝成晶晶亮亮的点点露珠,现出婀娜妩媚的身形。
晚秋不是秋的冰冷无情,是因为她要远离这片故土而感到的忧伤。秋的忧伤是冰澈沁凉,秋奋力舞动着瑟瑟的寒风,播撒着如雪的白霜,那是秋在做着艰难抉择,就像我在春天离家时的心情一样,虽然阳光明媚,但心里却透着一丝凄凉。
瑟瑟秋风善意的提醒着寒冬的脚步已经迫近,她劲扫着枯黄的落叶,为她的初冬兄弟清理着驻地,也发泄着自己离别的愁绪。
此刻,秋,真的要走了。眼前晚秋的最后一轮秋阳,即将在这沁骨的风中沉没。我突然意识到:其实,秋一直是不想就这样匆匆忙忙的离开的。秋,已经把属于自己的季节拉得很长。秋的家园,就犹如一幅古老的油画,从最初的色彩斑斓的艳妆入框亮相,一直坚持到古旧发黄。
我喜欢秋,依依不舍的望着最后的秋阳。呼啸而去的秋风,穿透了我的衣衫,周身已是沁骨寒澈。但我仍对秋很依恋,依恋中涌起了幸福的温馨,秋走了,回家的日子还会远吗?
河岸边黄土地上大片的冬麦田里,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这是秋给人们留下的思念,留下的绿色遐想。绿色的麦苗,就是秋给人们留下的春天的希望,就是秋天给人们留下的生命畅想。
秋代表着成熟。经历的秋季多了,我也逐渐成熟起来。年轻时读秋,有着初秋一样的梦想。我曾带着夏日的火热,带着对金秋梦幻般的斑斓色彩,走上了自立的工作、爱情、事业、理想征途。人到中年,就如到了金秋。但却发现金秋之后,秋总是来得这么快,走得又那么匆忙。光阴似电,时光如梭,天空中还没有留下秋阳的足迹,但秋已经来过,正离我而去。
秋去了,不是一场轮回一场梦,是我生命乐章里的又一个逝去的断章。断章之间停顿处的那个休止符,就是我思念的远方的家。再次奏响的那个渐强音,就是我回家畅想曲的前奏。
哦,秋要去了。我只能看到秋阳的光辉,却已感觉不到秋阳的暖意。秋阳正用最后的缕缕阳光依依不舍的俯视大地,秋阳下的山河大地,带着晚秋的依恋,晚秋的色彩,庄严肃穆,默默的迎接着冬的考验。
秋走了,明晨升起的将是冬日的朝阳,阳光仍旧会给大地带来温暖,但终究阻挡不住洁白的雪花会给眼前这壮丽山河披上素裹银装。那时,我将在温暖的家中,细品着一杯暖入心扉的香茗。
我低着头默默地往回走去。我不想抬起头来,再去寻找今晚那轮最后的秋月。我不记得今天是月圆月缺,但每当看到那秋末时节的惨白月光时,就感到了冷月凄风。她的缺,更能使我心情惆怅,她的圆,更会让我抑制不住回家的欲望。此刻,我的心中,只默默地念想着那轮天际边的秋阳。秋天,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才能倾诉我对你的情感,只能低低的对你说一声:再见!
哦?那轮秋阳!我驻足回身望去,今秋的最后一轮秋阳,即将在天际隐去,只剩下一抹从山颠射出的阳光。那些原本在这几天里都是淡雅,飘逸的秋云,此时,已变成了绚丽晚霞!霞裙月帔,上靓下艳,如同一群窈窕盛装的舞蹈少女,正在款款谢幕,绰约多姿,彬彬有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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