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黄昏，因心里堵得慌，我在一家小酒馆里闷灌了一斤六十八度的百老泉。走出小酒馆时，一轮明月从山的一边露出了大半个脸。我踉踉跄跄在紫石街游荡，路人手捂鼻子，厌恶地老远就避开我。我打着酒嗝，唱着跑调的曲子，身子轻飘飘的，感觉是在空中腾云驾雾。

我一路高歌，不知不觉便摇晃到了一座小山脚下。山脚下是一片空旷地，视野开阔，野草丛生，虫鸣浅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腥味。这是哪里？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呢？好一个狐狸出没的地方！

浑身燥热，胸口闷堵，酒精在我体内发作了。我躺在草丛里，满天的星星在朝我眨眼，我高举双手，企图抓几颗星星。我的手在空中努力地狂抓了一阵，结果双手还是空空的，星星和我遥不可及，就如我想要的幸福。幸运之神永远都不会光顾我，许多我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于是，苦闷、彷徨、无奈天天围绕在我身边，没人听我诉说，也无人给我指点迷津。我的前途一片茫然，如浩瀚的大海，无边无际。

撩人的月色，迷人的夜晚。这个夜晚是我的，这个世界也是我的。此刻，我的思绪可以任意驰骋，我的想象可以天马行空。

恍惚中，一股燃烧蒿草的味道钻入我的鼻孔。我支起半个身子四处张望，月光下，不远处有一堆篝火在燃起，篝火旁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我猛吃一惊，荒郊野外的谁家的女子这么大胆？难道是传说中的狐狸精现身？

好奇心驱使我慢慢靠近篝火和那个女子。

女子全神贯注地看着篝火里跳动着的火苗，以至于我在她的身后也未发觉。女子的头发高高盘起，身着一袭淡红色宽松的绸缎服饰，看上去端庄高雅。这是古代的装扮，难道我今夜真的遇见了狐狸精？我的心跳加快，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

我故意轻咳了一声。

我期待女子回过头，又害怕女子回过头。我不知道眼前女子的面容到底是怎样的，很美？很丑？还是恐怖？电影里的狐狸精有的美丽动人，有的恐怖吓人。我很希望眼前的女子是个美人。我不希望她是狐狸精，又希望她是狐狸精。如果女子的面容恐怖我就跑，我已经做好了撒腿跑的心理准备。

我的咳嗽声惊动了女子，她似乎吓了一跳，快速地转头注视着我，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慌。

“别怕，我不是坏人。”我面带微笑向女子摆摆手，边说边和女子面对面的站在篝火边。

好美的一位女子！

女子欲转身离去。

“姑娘别急于走！”我喊住女子。如此美貌的女人我岂能放过？我承认我是个花心的男人，男人大部分都花心，我还没见过不花心的男人。

女子站定，看着我。

“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你不害怕吗？”我看着对方的脸问道。

“不害怕。”对方小声回答。

“请问姑娘芳名？”

“奴家姓潘，名金莲。”

潘金莲！笑话，我怎么会遇见潘金莲呢，做梦也不可能遇见潘金莲。得，管她是潘金莲还是潘银莲，反正站在眼前的是个大美女。乖乖，看来我今夜艳福来了。我心跳加速，痴迷地看着对方。

“官人！”潘金莲幽幽的声音，“官人为何如此看着奴家？”

“哈哈，想不到我遇见了真正的潘金莲，你的确让人着迷，只要看上一眼就叫人不会忘记。”眼前是个*荡之人，所以我就无所顾忌了。“姑娘，今夜月色美好，我们该干点正事吧。”我边说边上前想拥抱她。

潘金莲后退了几步，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说道：“官人和西门庆那厮一副德性。当初奴家就被王大娘和西门庆那厮骗了，如今落下了个被世人唾弃的千古骂名。”

我不敢贸然造次了，站在原地不动。

“奴家如今好悔恨，后悔当初不该对叔叔二郎动心，后悔不该去王大娘家和西门庆那厮幽会，更后悔轻信了王大娘那老猪狗的话用砒霜害死拙夫大郎。大郎死得好冤，奴家就是死十回也应该。”潘金莲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火光的映照下，只见两颗晶莹的泪珠如同星星一般在她的脸庞轻轻滑落。我赶紧把一包纸巾递过去，潘金莲摇摇头，随即撩起宽大的衣袖慢慢揩拭着泪水。

潘金莲的一番话似乎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我开始同情她了，并想为她做点什么。继而我又一想，勾结奸夫谋害亲夫的恶毒妇人也有悔改之心？不，不可能！难道眼前的女子真的是狐狸精所变？她在迷惑我，然后在我放松戒备的时候挖我的心，掏我的肺。我仔细端详着对方，企图在她的眼神和表情上扑捉一些蛛丝马迹。

“官人怎么啦？”潘金莲看着我不解地问。

“我在想你是不是狐狸精。”我实话实说。对于有些问题正面攻击往往比迂回战术更能取到好效果。

“狐狸精？”潘金莲似乎有点吃惊，继而笑着说：“奴家认为世上是没有狐狸精的，所谓的狐狸精其实就是一些人的心魔而已。”

“怎么说？”

“官人自去领悟吧。”

夜色迷离。起风了。虫子停止了鸣唱。我往火堆里投了一些树枝杂草，火势即刻就旺了许多。

我和潘金莲坐在火堆旁边。

“敢问官人是何方人氏？”潘金莲打破了双方的小沉默。

“我就是阳谷县人。”

“这么说来官人很清楚奴家以前发生的一些事了。”

“当然清楚，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潘金莲。”我毫不忌讳地说，“说好听一点你是在争取性福自由，说不好听你是个y*妇。其实现在出轨的男男女女很是不少，超过你和西门庆的人也不计其数。”

“唉，奴家当时的确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世人对奴家如何评价不是很重要了，只要世人能从奴家身上吸取一些教训就行了。”潘金莲幽幽地说。

我细想了一下，潘金莲的本质其实并不坏。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女子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每天面对的是炊饼和又黑又矬的大郎。当英俊魁梧的二郎出现时她的内心变化也是正常的，坏就坏在多事贪财的王大娘设计了潘金莲。还有西门庆的富裕和多情，又有几个女子能经得住诱惑呢？想到这里我开口说道：“我觉得你有点冤，至少不能把你当成世上最淫毒的女人。”

潘金莲摇了摇头，没开口说话。她仰望苍穹，叹了一口气。

“官人夜里来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想必也是心情不畅快吧。”

“是的。”我坦率地说，“人世间繁杂恼人事太多了，我现在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

“珍惜眼前该珍惜的一切，放弃那些不属于你的浮华和虚幻！”潘金莲看着我认真地说。她的目光中带着安抚和期盼。

我点了点头，看着篝火出神。想不到一个被世人唾骂得体无完肤的女人，原来也有如此的悔改之心。

一阵山风吹来，我顿感身上有丝丝寒意。当我抬头想问问潘金莲冷不冷时，发现她早已不知了踪影。

空旷的四周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透明而亮丽。杂草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着。远处的山峦依稀可见。虫子们又开始了鸣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腥味。

酒已醒了，感觉刚才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

这是哪里？

潘金莲的一些话还在我耳边萦绕。

我在努力寻找着出去的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