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全纪实频道有个《追风一族》，是一帮人冒死记录下的龙卷风和台风肆虐的镜头。看着一个个擎天的黑柱子，飘忽着游动着，所到之处，片刻房倒屋塌，瞬间一片狼藉。可就在这一片片哭爹喊娘的惨状里，却惟独没有咒骂，反而充满了美丽：想来人们都知道这是上帝的杰作，渺小的人既然无法改变，也就只有虔诚跪拜了。如同地震是上帝将地球变成了震动模式一样，龙卷风也只是上帝吹了一声口哨，您欣赏就是了。

看动作大片也可以持这种心态。那就是完全不用分辨坏人好人警察坏蛋，只看他们谁的手段更狠更厉害。于是就在一场场鲜血淋漓的暴行里，你就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然后激情过去，跟着长舒一口气，放松一下躯体，休养一下精神，以新的姿态回归现实。好像据说这才是动作片和恐怖片导演们的本意。

这方面发挥突出的是《这个杀手不太冷》，看杀手教女孩如何准确瞄准射击，看女孩如何在杀手砍断门锁的同时让一颗棵脑袋开花，镜头里展现的，根本完全不见鲜血的残忍，全都是杀戮的美丽。

这样的转变，现实里也有。很早前认识一个法医，职业是跟随每一次刑场。开枪前他来验明罪犯正身，开枪后他去验尸确认死亡。他说，这样的场景看多了，觉得杀人和杀猪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杀猪。杀猪匠把一把刀子捅进猪脖子，猪从挣扎到喘息到死亡，人从紧张到吭奋到高[chao]，这个过程远比开枪痛快，甚至比晚上睡老婆过瘾。

曾受邀参加过一次。那是在严打期间一下子枪毙23个。验明正身很麻烦，指纹，疤痕，或身体上任何其他明显特征。确认死亡就简单的多：只见他手拿一根不到半米长的铁棍，明晃晃的，一头的圆环能穿下手指。他走到刚挨过枪还在流血的尸体旁，将钢筋穿到枪洞里去，多数的洞都在头上是贯穿的，个别也有胸口上的贯穿不了。他插进去后看铁棍从另一头出来，或看不到头就插到底看洞有多深，尸体没动静就通过了。然后接着插下一个。在转换的空当，他会将手指在铁棍圆环里转几圈，那有节奏的样子，仿佛嘴里还在哼着什么曲子，很像耍猴的在玩把戏。---想来在他的眼里，人已经成了猪，验尸已成了职业，在这无聊里，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实在无可厚非。

无端的想起这些，就再一次证明自己现在处于情绪低潮。应该说总的看，情绪还算正常，既不快乐，也不痛苦。不是很开心，也没有不开心。就像那只温水里的青蛙，或等主人饲喂的鱼缸的鱼，或玻璃瓶子里的水果罐头：看着仍然那样香甜鲜艳，却惟独丧失了一切生命的活力。

所谓现状，也就是有一份工作供你消磨白天，有一个家庭让你睡过夜晚，有一些收入让你温饱麻木，如此而已。整个过程从来没有对未来的憧憬，对生活的激情，和对生命意义的求索。

看了不少关于中国未来的争论，有复辟派有革新派，有休克疗法有渐进方式，有革命者也有和事老，有主旋律也有爱国贼带路党，各有各的窍门，各有各的道理。总的倾向，似乎到最后还是离不开革命一条路。

原因也很简单：从最上层看，早被既得利益集团把持，政治派和经济派，互相不是狼狈，就是绑架。红脸和白脸，不过是内部分工不同而已。从基层听，村镇和县的各级官府，不是家族统治，就是裙带勾连。关系密布，利益纠缠，牵一发动全身。在稳定的大前提下，所谓渐进不过是不变的代名词。在不折腾的忽悠声里，所谓改革不过是瓜分利益的新手腕。当协商都为奢望，当休克无法实施，剩下的也就只有革命了：这既是中国五千年的优秀传统，也是当下不得不的唯一之路。这并非人的本性羡慕暴力，实在是环境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的次优选择。

从常识来看，动辄就跟人讲理的，也许是律师，但更可能是弱者。面对老婆被强*而忍气吞声的，可能是模范公民，但绝不是好丈夫。与此对照的是，三句话不对头，拳脚相向的人，你可以说他很野蛮，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的阳刚雄壮受人称道。

究竟做哪个选择，一方面是人的本性，更大的是环境条件。我们在渐进的稳定中已经太麻木了太久，在感恩的凯歌里已经失去了雄性太狠，实在也该有些改变了。如果现在做个民意调查的话，不承认杨佳有男性气质的比例应该不会太大，夸赞胡文海死的气派的人绝对占大多数。

当然，你也可以鞭笞他们说都档次太低不够理性偏激偏狭，但是，当一个律师也不得不放下法律而选择拳头，当一个窝囊废也不再忍辱而豁了命去以后，这社会也许会真的有所改变。这不也值得期待吗？

现在还能背诵高尔基的《海燕》，那激情曾激动了多少代人，相信你自己也是其中之一。现在想，那被歌颂的暴风雨，除了给海燕带来快感以外，给世界带来的只有灾难。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人们继续跟着高尔基一起歌颂这带来灾难的暴风雨的美丽。看着白天如夜，听着暴雨如注，想着下一刻的世界或许就是末日来临，那种狂暴的力量，真的没什么恐怖，只让人激愤。如果你也可以像那个法医那样，面对血流成河依然笑容面对，那说明你真的修炼到了超脱的层次。如果不能，你很可能会随着狂暴葬身大海消亡，但这也没什么。至少证明了你在最后的时刻和平常不一样。

如此的话，当暴力真要来临的时候，你大可不必害怕，反而双手迎接：像高尔基的海燕那样振臂呼喊一声：让这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于木鱼宅

2012-11-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