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上斑点白的屋顶,手掌作帚,轻轻扫过瓦片上的白,放入碗里,它即刻从雪白变为透亮,一碗的晶块,这就是南方的雪,它总是来得艰难,又不潇洒,那么羞涩,行走不会成群结队,斑斑洛洛的分散,这是老天的小气。可是这是我见到的第一场雪。南方的雪地,那不是雪地,听说北方雪是铺天盖地,南方的雪是小碎花的点缀。
后来也只见过一场雪,那天晚上,我从别人口里得知我成为单身了,我躺在床上来不及悲伤,阳台外欢呼吵闹的声音响起,是下雪了,那是那一年的第一场雪呀,不知道它是不是在为我垂泪,也许不想让心情应了景,几滴热泪抵不了寒雪,我收起眼泪让心和雪一起冷,今夜过了雪就化了,明天我的心就会热起来。
再后来,我真的没有见过雪了,所以客户要求在版面中加入雪景时我的脑袋就像雪的颜色一样,白茫茫的一片,大学的时候画过一幅有雪的画,深夜里茅草房里透出黄色的光,雪像一堆堆吃饱的小兔子爬在屋顶,后来别人问我画的是什么,我说有点类似城堡,别人要求照片,看完后说:“草房就草房嘛。”我嘿嘿的笑,其实它是城堡的颜色,环境是紫色夹雪的白,灯光的黄,它便不单调了,没有草房的孤寂,反而让我想象自己能住在这里。
思绪收回来,笔头快被我吃完了,不能亲眼见到壮观的雪景时莫大的遗憾,我到网上搜了几张图片作参考,三五两下画完了草图,对方已经在催,我将草图发过去,对方说行,我得意的嘴角上扬。“李雅,创维公司的宣传画册做好了吗?”老板过来询问。“好了,马上发给你看。”
我相信在公司里接私活的不止我一个,但接的最多的只有我一个,微薄的工资养不活我呀。处理好公司的活开始我的私活,生活过的紧凑反而使自己安心。
圣诞节商家们都会在店前放穿着圣诞衣帽的圣诞老人,我不明白这家店会以一场雪作为主体,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城市下雪比下刀子还难。路过这家店的时候我特意停住了脚步,突然觉得,为什么雪一定是感伤的?
门外寒风飕飕,进到店里立刻迎来温暖,店员过来亲切的询问,店主卖小饰品,走浪漫风情路线,我拿起一个相框说:“我要这个。”“不好意思,这个已经……卖出去了。”店员往我身后看了看。
“谁买了?”
“其实是我们老板想要拿回家里自己用。”
“那我自己去跟他说。”“老板你这个真的不卖吗?我这么诚心的顾客也不卖吗?”我笑嘻嘻的说。
“不卖。”老板回过头来说。
“不……不卖吗?”看到结舌的我,老板也愣住了,我明白为什么雪是感伤的了,六年前他送我一场告别的雪,不是我想要的,今天我还他一场雪,是他想要的。个中的悲哀就是我被别人扔过来的泥球砸中了,我随手扔出手中的矿泉水,别人说:“谢谢,正口渴呢。”
“算了,我不买了。”我几乎是奔出店去,这种偶遇的事件居然会让我遇上了,我回头看一眼店门前的“雪景”,真是雪上加霜。
过了这个冬天我就二十五了,老三说他会等静秋到25岁,老三说他会等静秋一辈子,结果他没等到静秋自己便先走了。
我和周泽明刚在一起那会他就在幻想我们结婚后的事,什么谁做饭呀,谁洗碗呀,令人想想都无趣,后来他自己将幻想毁灭了,我们分手在雪天,那是上天在为我们见证结束。
后来我和钟禾在一起,不知不觉我们走了两年,临近毕业时他说:“我的工作和生活会一直在这里,你毕业后会去哪工作。”我说:“不知道。”钟禾想了想说:“不管你去哪里工作都行,我等你到……二十三岁,我二十三岁的时候你必须回来这里,要是我二十三岁你还不回来我就不等你了。”
“为什么是二十三岁?”
“因为我觉得等到二十三岁差不多了。”钟禾一本正经的说。
“二十五岁吧。”我说。
“二十三岁。”他说。
“二十五岁。”
“二十三岁。”
……
我是钟禾二十三岁那天生日回去的,我们一直保持着很好的联系,即使我不回去他也还会等我的,但是那天的争论我输了,我答应二十三岁回去的。他带我正式见他的父母。那是我第一次见家长,十分紧张,钟禾一直拉紧我的手。钟禾的母亲说:“钟禾还没去过你家里吧。”
“没有。”
“有时间也带回去让你爸妈看看,钟禾这小子滑头,我怕你家里人看不上。”
“我爸妈离婚了,我跟我妈。”我递给钟禾一个眼神,示意问他怎么没和家里说这件事。
“离婚了呀,”钟禾的母亲夹上一叠菜到我碗里:“什么时候的事呀。”
“很早以前吧,不记得了。”我草草的说,其实不想提起这个话题,过去很多年的事了,没有意义,只是没想别人却放在了心里。
没多久钟禾的母亲就来找我了,她肥胖的身体在沙发上坐出一个窝,深深的凹下去,她开口说:“其实之前家里给钟禾相了个女孩,钟禾回来什么也不说,本以为没戏了,可没想昨天那女孩找上门来了,她可是很喜欢我们家钟禾。”她不自觉的扬出的笑容让我的心如同她坐的沙发,深深的沉了下去。她喜欢那女孩才会那样。
有的时候命运安排给你荆棘,是对你的爱戴。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您的意思是我该退出?”她抿嘴一笑表示默认。
“阿姨,这感情可不是买菜的事,”我说:“谁还允许萝卜青菜的挑了,就算非要挑也是钟禾挑……”“你太嚣张了。”她蹭的站起来摔门而去,我心想,这下完了,我的冲动把她得罪了,有的时候懦弱是一种优势,我真是太逞强了。
我想过许多遍,我去闹是没有用的,钟禾去闹也是没有用的,我们私奔是不可能的,这个年代这样似电视剧情节是被鄙视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分开了。我收拾好东西后却犹豫了,这才是真正的懦弱,离开什么也不能解决,相亲这件事钟禾没有告诉我我是有一点不舒服的,但要是换了我我也不会说的,谁也不希望对方因这些事而担心。
窗外寒夜,这个冬天依然冷,冷的令人觉得就该下雪了,可雨总是抢先一步,不停在城市上空飞舞飘绕,我取回阳台晾晒的衣物,夜太黑了,屋内的灯光撑不起全天的光明。该下雪了,冷的心没有陪衬了。
我坐在床沿发愣的档钟禾来了,“你没事吧。”他一句话就将我推到悲伤的边沿,眼泪差点就出来了,钟禾说:“你可别哭,谁也没有对不起你,我工作都辞了。”我头脑一怔,“你辞了工作?”转而我又沮丧:“你以为你罢工家里人就会妥协?看你妈那样是不会放过你。”
“我当然知道,但是那女孩时行长的女儿呀。”
“哦?是你工作的那间银行?”
钟禾点头,眼睑下的液体硬生生被我憋了回去,眼角上扬作为代替,钟禾笑:“一会哭一会笑。”
“是你没早说。”
“那你是不是该放心了?”钟禾说:“我们会在一起的。”我望望窗外说:“今天下雪我就相信你。”
“雪?那我去求求老天爷看看。”看着钟禾的背影我笑了,我只是开个玩笑。没一会钟禾便回来了,打开门雪花飘进来,雪到我的屋里来了,这是属于我的雪。这个冬天雪到归我啦。
钟禾家里自然是没那么好说话,钟禾被迫到外地工作了,他说:“你等我到二十五岁,你二十五岁我就回来了,一定回来,要是我不回来你就把我甩了。”
“就不能我去找你吗?只能等?”
“下雪了你就来找我呀。”
“这个冬天的雪都是我的,我来找你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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