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大爱”里的“爱”到底有多大，这还真是个问题。佛祖因为爱飞蛾，所以会用纱罩灯，甚至不忍老虎饿肚子，不惜以身饲虎，这些常人可能做不到。

可还是会想：他是不是也曾恨恨的捏死一只跳蚤，或者让他的学生拍死过几只蚊子？前者是不得已而为之，后者表达的则是学生对老师的爱。另外，佛祖也要吃饭，至少在他得道前要吃。要知道他吃的鸡蛋当然也是生命，他碗里的粟粒里也有一个个的佛陀。他当他一口饭吞下去的时候，就消灭了万千有生命的细胞---当然你也可以这样解释这件事：佛祖这样做是为了让他们更早的得到超脱。但是，当年希特勒杀犹太人的时候，好像也这样说过。

更现实的，当一群爱狗人士拦下一车就要被屠宰的狗的时候，当然是爱的体现。但结果也不外是让这群狗多苟延残喘几日，对狗来说，这些日子无所谓幸福还是不幸。另外，你尽可以坚信这些爱狗人士并不都是素食主义者：他们拦下狗车之后，一样会去吃红烧猪肉，涮羊肉。那时候，他们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口福而感到任何的不安。

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文人编出一些故事让你感动。《读者》上一片文章《开在记忆深处的花》说的是一个孩子买金鱼，看上了一条很贵但难养的鱼。结果店员没卖给他。理由是他家的鱼缸太小，这种鱼不好养。让一条在大自然能活40年的鱼很快殉命，这太残忍了。结果只卖给他一条很便宜的鱼。于是卖家这种“对生命自然而原始的尊重”，就让作者感慨了一番。

说实话，他文章里说的卖家只是个大哥哥，大概不是老板。另外这个大哥哥肯定也不是中国人。不过，咱还是该跟着感动：毕竟天下还有这样把生命看的比挣钱更重要的人！

但是，推广看，单纯从对生命爱的角度看，鱼店本身就不该存在。店里的鱼达不到正常寿命的居多，就算勉强活着，那失去只有的滋味，也是对生命的残忍。正如没有捕捞也就无所谓放生。这么说卖家对一个能活40年的鱼儿生命的尊重，其实只是他对囚禁了很多生命，以至于他们不能自由、不能善终的罪过的忏悔或赎罪。

善良的反义词是邪恶。骂人邪恶的时候会说某个人不如畜生，这在很多情况下其实是对畜生的不尊重。因为动物世界的同情和善良常常让人感动，倒是经常见到某些人完全泯灭了善良和同情的所作所为，真的不如畜生。例如那个专门玩[ch*]女以便采阴补阳的河南主[xi]，那个“推坐”了邓玉娇不幸殉职的人民公仆，那个看着几十条烧焦了的尸体还在微笑的安检局长，以及那些躲猫猫死喝开水死做恶梦死的创造者们。诸如此类的玩意！

在邻居家和一个孩子一起读了一本书《杀死一只知更鸟》，说的是一个父亲该孩子买了一只鸟枪，告诉孩子别的鸟都可以杀，但不能杀死知更鸟。因为知更鸟不破坏庄稼，不做任何坏事，她们只是用心给我们唱歌。要杀死她们就是犯了罪。

这个父亲的说法挺有意思。因为他说的不是害虫益虫这类广为人知的定义，而是一种更人性的说法，有着一份浪漫，却说明了一个很朴素的问题：不能只为了乐趣去做残忍的事。他教给孩子的是善良。普遍的说，害虫益虫的定义看似强大，其实却经不起推敲，所谓为害还是造福，首先是取决于人的好恶，其次人的看法本身也有局限性，会因时因地而改变。就说美国黄石公园里的狼，就曾经被作为害虫被全部杀死，可几十年后却又花费了很大的代价再次引进，这次显然是被看成了益虫。

更广泛的说，上帝既然再就了这种生命，就有他存在的理由。而这种理由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爱总是和宽容伴生的。仇恨则总离不开偏狭。看了一大篇关于重庆那个被劳教的村官的故事。给人总的印象，是这其实还是个孩子，有些幼稚，有些激情，甚至还有些理想，也曾为了目标而奋斗。但却丝毫没有怯懦和自私自利。他不甘于陈腐的生活，一直还保留着年轻人的锐气和活力。要说他不够聪明的地方，就是他没有像多数同龄人那样走向对金钱和权力崇拜的窠臼。当然他做的一切，从作用来看，其实都是空虚甚至无聊的，既无什么害处，也没多大益处。要说也不过是像一个知更鸟那样唱歌给他的国家听。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只无害也无益的鸟，就撞在了一段政治风云的枪口上，那结果就让人不胜唏嘘。

现在想，他其实只是一个大象不经意间踩死的一只蚂蚁。庆幸的是，这头大象很快倒了，然后这个被踩在泥塘里的蚂蚁，终于又重见了天日。

如果离开了恨，也许就不存在爱了。但因为是关于爱的故事更容易流传，于是这世界仿佛已经充满了爱。但到头来却还是说不清究竟什么是爱的界限。那就用恨来代替吧。这个界定倒是很简单：只是为了一个人或一群人的乐趣就杀死知更鸟，且试图去抹杀这件事的人和事都是该让人恨的。

于木鱼宅

2012/11/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