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开了一个农家院,因为忙,托我和老公帮他打理前期工作,就是简单把墙壁粉刷一遍。这个农家院的地址选得好——不远处是山区旋游景点,山脚下,有一个大型水库,可以泛舟;周围有几个人工养鱼池塘,游人可以享受垂钓之乐;累了,有仿古的亭子,碧绿的草坪,三两知己,兴冲冲地来,欢喜喜地去。
朋友的朋友给我介绍了承接这个小工程的——玲姐。朋友说,玲姐三十八九摸样,人很漂亮,也很能干,自己配料,价格公道,且手底下有工人。
中午时分,一个骑着幺二五摩托,戴着墨镜,英姿飒爽的高个女人,出现在我面前——玲姐:直发披肩,肤色一般,五官匀称,素颜,无脂粉气息,身材偏高微廋,一袭运动装,穿平底鞋。给人健康有活力,精明干练且有江湖气概的感觉。“你好,我是李玲,请问,你需要几个工人?我有高中低三个价位,你需要哪个?”她潇洒地摘下墨镜,单刀直入。她的眼睛不大,但很有神韵,像清泉。
“我们先去看看,我估计得三四个工人,一星期左右能完工吗?”我征求她的意见,边走边聊,她仔细地看了一遍,肯定地告诉我:最少需要四个工人,才能保证一星期完工。我选择了中档价位。玲姐给我提了个要求:“为了保证进度,中午你得管顿饭,这是我的价位包括的。”标准的生意人。
谈妥后,玲姐又回去,骑一辆三轮摩托把需要的材料和工具送到农家院,很让我吃惊,几个沉甸甸的料桶,她轻松地自己就搞定了,拍拍双手,很干脆地说,明天就可以开工了。“中午,我做什么饭?比较合你们工人的胃口?”我做饭的手艺很烂,所以有些担心。“家常便饭就可以,我的工人不挑剔的,只要吃饱就行,得空我会帮你,不用刻意的。”玲姐微笑着安慰我。
第二天,玲姐带着工人开始忙活,从一个行李包里,玲姐很利索地换了工装,看她拿着批灰刀上下翻飞,对她很有兴趣“玲姐批墙的动作像有武功的女侠或者舞蹈动作呢。”我真心赞扬。“呵呵,没当这个小老板之前,我就是干这个的,有时候,看工人忙不过来,我偶尔也帮忙的。”玲姐爽快地答道。玲姐是个有时间观念的人,不到十一点,她就已经换回运动装,清清爽爽地过来帮我做午饭了,看她娴熟地切菜,炒菜,忙而不乱,我有点不好意思
“玲姐,你很能干啊!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啊!”
“一个人闯荡,习惯了。”玲姐轻描淡抹。
“啊?你 一个人过?”
“嗯!我离婚十年了。我和孩子的爸爸结婚时,才十九岁,不懂爱的年龄,等到我懂得真爱的时候,已经二十八了,离婚是我提出来的,孩子归他爸爸,生活费我出,每个月,我都会去看孩子,毕竟孩子无罪啊!”玲姐并不避讳,竹筒倒豆子。
“对不起啊!玲姐,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没事,这也不算什么伤心事。因为,我寻到了我的真爱。”玲姐眼底闪过甜蜜的微笑。
本来想继续探究她的故事,刚吃过饭,玲姐接了一个电话,匆匆离去。通过两天的观察,我发现玲姐总是忙忙活活,脚步匆匆。
第四天,天气阴霾,我的心情也因为天气的原因,有些低沉。准确地说,这是老公的朋友开的农家院,老公为了表示友谊,主动帮忙,他又走不开,便指使我做这个工作。我对这种出力不讨好的工作,很是嗤之以鼻。但表面上,我只能配合,因为这个朋友和老公的关系很铁。拿出电话,语气不友善地对老公发号施令“我说,今天天气不好,怕要下雨,晚上下班,你捎几个馒头。”老公说没问题。
说话间,下起了大雨,因为天气原因,外墙不能粉刷,几个工人在屋里扫尾。玲姐终于有了空闲和我聊天,我们坐在廊下,从她手上把玩的一个精致茶杯开始聊起她的亲密恋人。
“你去过西湖吗?”没等我回答,望着院子里满地的水花玲姐陷入她的世界,眼睛迷离地回忆起了她的情感历程。
这个茶杯是他送给我的。在二十七岁那年,我开始学配料,我的老师叫松,比我大五岁,是一个地道的业务通,从原材料的购置到配方,他教得专业,我学的认真,教了半年,我已精通所有的技术,松说,你可以独立门户了,但学会手艺,该请客啊!我说行啊!上哪个大酒店?松说,请我到西湖泛舟咋样?我说好啊!松经常出差,我以为,他会和家人一块去放松,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玲姐慢慢抿了口精致茶杯的清茶,继续幽幽讲述。
松有私家车,我带了足够的钱,第二天,来到他约的地点,打开车门,只见他一人,我问,嫂子呢?自己主动坐在后面的座位。松说“没有别人,就我和你。其实我自己去西湖了几次,最大的愿望是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同泛舟湖面。”我当时听得怦然心动。他的妻子,我见过,美貌如花,就是脾气极坏,不管人前人后,心情不好,就对松大吼大叫,甚至动手撕扯松。松也算是有钱有能力的人,但为了两个孩子,松没有提出离婚,松对家庭负责,对老婆百般忍耐在我们的行业,一直被传为佳话。松很稳重,长得高大帅气,可能是老婆的原因,松看起来,过的并不开心,脸上总是带着倦容,眉头紧锁。
我的脸微红,从后车镜里,松已经看到我的尴尬。微微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愿意,我们现在就调头回去。”“我愿意。”几乎在松话音刚落地,我不由就喊出声。日久不一定生情,但必定见人心,有时候也怕,时间会说出真话;原来,松不知不觉已在我心里。男人最怕比较,我儿子的爸爸和我同岁,我们属于打闹夫妻,我喜欢学点技术,他则喜欢玩乐,打麻将,拼酒;我想自己做老板,让他帮忙,他反而怪我爱逞强;喝醉就打我。几次三番,除了教育孩子,我们已经无话可说。再与松接触的半年,感觉很充实,心里的想法,不由就对松说了,松很赞赏并给予实质性的帮助,。我从来不信一见钟情,但松这一句“想和心爱的女人湖上泛舟”却让我好似回到了少女的初恋。
第一次游西湖,不由心旷神怡,我看的是美景,松却一直在看我;我大声抒发我的情感:“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松说;“你就是西施。”我笑:“情人眼里出西施。”松说:“你承认咱俩是情人啦!”我的脸当时就红了。我们关了手机,在无人认识风景区,我像恋人一样依偎在他怀里,静静享受松的爱意。晚上,我们很自然就开了一个房间,那晚我真正享受到了作为女人,应该享受的幸福。
“你领略过,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所带给你的点燃你身体快乐的幸福感吗?”玲姐满含笑意地向正听得入迷的我发问。
“我?哦!……”这会我倒有些尴尬,没想到开朗的玲姐如此坦言,个性如此张扬。知道自己只是个倾述者的好听众。红着脸我示意玲姐继续。
呵呵,不必害羞,我结婚了十年,却从不知道,女人也是可以享受性爱的。松说,爱一个女子就像爱一件绝世的艺术品那样,顶礼膜拜、全身心投入地爱。结婚十余年,孩子的爸爸在那方面从来没有渲染铺垫,他觉得男人需要,女人就得配合。松对我的疼惜,让我感觉,做个女人真好。我们像在桃花源迷失的亚当和夏娃,在那里留恋了三天。那甜蜜的三天足可以让我回忆一辈子。
从西湖湖畔归来,家人都在疯狂找我们。松的妻子第一时间找到我,用世上最难听的恶毒语言骂我,说我是勾引松的狐狸精,并扬言毁了我的家庭;松这次没有再忍让,在护着我没被他妻子伤害的同时,很严厉地向他妻子提出:“是你一步步把我从你身边推开的,不怪李玲。以前我可以忍受你无端的猜疑,是因为我没有找到自己的真爱,现在我必须郑重告诉你,我们的婚姻该结束了,家里的财产我分文不要,只要你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就可以了。”看到松斩钉截铁,他的妻子哭着骂骂咧咧地走了。松向我道歉,安抚我的同时,松向我保证:“玲,放心,我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给我点时间,让我把一切处理好。”我其实不需要松为我负什么责的,我们都是成年人,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谁要求谁负责任呢。我觉得能遇到自己喜欢和喜欢自己的人,很不容易,只要爱过,就不后悔。当时,我劝松,别离婚了,还有孩子(松有两个孩子,妻子总拿孩子要挟松)我什么也不要,有你三天的爱情,我已足够。松满眼的疼惜说:“别担心我们的未来,我有能力,让我们的生活过的有声有色。”我笑了,一回头,泪了掉下来了,我知道,松的离婚之路不会那么平坦。
回到家,不出所料,松的妻子依然把我和松的出轨告诉了我的那位,孩子的爸爸一见到我,就是拳脚相加的狂风暴雨,我没有反抗,也没有言语,反而觉得,这样我就两不相欠,可以心安理得地提出离婚。很快我就走出围城,但我没有告诉松,我并不想给他造成心理压力。即使他妻子不闹,我在懂得爱,尝到做女人的滋味时,我也会选择放弃我的婚姻。我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我自己租了一个价格不贵的院子,招了几个工人,那几年的建筑业很繁荣,各家各户,厂矿门市,我亲自找用户,时时有短信提醒我,有客户找我联系批墙事宜。我知道那是松把他的客户介绍过来了。松总是喜欢用无声的语言,默默帮助我,我感激的同时,只是把爱深藏,我向所有认识他的人打听关于他的一切,但在回复他短信的时候,却只字不提,问安好、祝如意。他的短信也像刻意隐瞒我什么,只问我工作,关心我的饮食起居。朋友说,他和妻子分居了,他妻子死缠烂打不离婚,说是拖死他也不离。我知道法律规定,分居三年以上,就可以自动判离。想到他为了爱情的决然,我时时潸然泪下。因为建厂初期,很多事情要我亲力亲为,而且我去见他,不但凭空给他添堵(他老婆时时派人盯梢)还给自己造成诸多麻烦。我们一直保持短信联系。我的事业慢慢有了起色,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对他的思念,让我忍不住发个短信,告诉他我想去看他,松很快回了一个短信,说知道我的厂子步入正轨,不要自找麻烦,找个知道疼惜你好男人嫁了,真找不到,等我一年。我以为是他老婆给他的压力,也知道他的好意,为自己小女人的心思感到难为情,回了短信:“别说一年,三年,就是十年,我也等,我就是你的王宝钏。”松一直没回短信,晚上,松很铁的朋友——云斌给我打电话,说松到大城市发展去了,希望我干好自己的事业,不要打扰松,有事情需要帮忙,可以和他说,松托他照顾我。我想,松是那么有主见的男人,去大城市肯定有他的道理。
松的朋友云斌亲自到我的厂里指导,我的生意应接不暇,工人增加到二三十人,偶尔闲暇,我发短信问候松,却无回音。问云斌,云斌回答,松很忙,他的家人都在他身边。我心里就有醋意的东西泛滥。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一年的日子眼看就到了,云斌却多日不见踪影,正奇怪,半月后,云斌打电话要我去他那面谈,我怀着见到云斌就能见到松的激动心情去了。
云斌满脸憔悴,递给我一个大信封,说是松留给我的经过公证的东西,说我一看就明白了。信封里有个房产证,上面赫然写着:户主李玲。我急急地问:“松呢?”一种不祥的预感让我恐惧。
松,走了。早在一年前,一次例行检查,松被查出有可能是肺癌,而且有可能是晚期,第一时间,松告诉了我。我俩是很铁的发小,他的不幸婚姻和关于你们的三天爱情,我全知道。松说,在他生命最后,让他遇到你,是老天给他开了一个让他觉得生命完美的玩笑;也是老天对你的不公。他能忍受妻子对他的折磨,却不能忍受他妻子对你的一丝一豪的伤害。有病期间,他的妻子几乎天天辱骂他。到他生命最后,看到松给你留的房产,还是没放过即将离世的松,松是听着谩骂离开的…..云斌有泪滑过脸颊。我听得泣不成声,我不要什么房子。想到备受折磨的松心里多么痛苦,到最后心里还能惦记着我这样平凡的女子,而我却浑然不觉。还在心安理得地享受松给我一切。
“这是你们两个在西湖游玩时,松买的两个情侣茶杯,本来他想在你们婚礼上送给你,可惜。”云斌的遗憾一览无遗。
“这个我收下,我想请你带我去松的坟上,我还有话,对松讲。”玲姐悲怆地给我复述上坟的经过。
玲姐把并不值钱但很珍贵的一个杯子,埋在坟坨里,另一个一直带着身边。玲姐看都没看房子一眼,就把房产证还给松的老婆了,说得空去更换户主,把个俗女人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是处于繁华地段有门面房的房产,它的价值最少在三四十万,玲姐对俗女人说:“你只知道我是狐狸精,你却不知道珍惜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不知道珍惜和他的情谊。狐狸精没有夺你的爱人,是你把爱人推给了狐狸精。没有爱人的房子,狐狸精不稀罕。”
玲姐用最朴实的语言讲得,让平时最讨厌狐狸精的我,不禁,动容得潸然泪下。好一个有情有义的狐狸精。玲姐说一直到现在,每到松的生日,她都去松的坟上,陪松。自言自语说着只有两人懂的话语。我问她,你不怕吗?很多时候,玲姐是晚上去的。“不怕,有爱在心里,松也在保佑我;而且我学过擒拿,还有匕首护身。”你就不想再找爱人?找啊!不过,我的他必须接受我的松。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自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玲姐讲了一下午,随着她爽朗的笑声,该下班了,天也放晴了。
回到家,老公还没下班。我把粥和菜都做好了,天色已黑了,还不见他回来,打电话,无人接听,我有些担忧又有些生气。终于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赶紧迎出去,看到老公两手空空。我的怒火升腾起来
“馒头呢?你是猪脑啊?中午应的好好的,晚上就忘了?打电话也不接,今晚这顿饭咋吃?存心啊你!……”
老公一直平静地不作任何解释,这就是他一贯的作风,我的脾气坏,一骂起头,就像有惯性的卡车,得有个过程,才能刹住闸。
骂累了,我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总是像个哑巴哈!”不想,老公“哎呦”一声,抱紧了胳膊,“咋啦?”我慌了神。老公慢慢卷起袖子,我吃惊地发现——他的胳膊上居然缠着厚厚的纱布。
“今天不是下雨了吗。下班的路上,一个骑摩托着急回家的小伙撞倒了我,小伙挺有道德,带我去医院拍了片子,庆幸没伤者骨头,皮外伤。包扎了一下,我让小伙走了。馒头店关门了,怕你担心,一只手也不太方便,就没接电话。”老公慢吞吞解释。
“疼吗?”我捧着老公的胳膊,想起自己恶劣的态度,有些愧疚。
“其实,我感觉,还是很庆幸的,幸亏碰倒我的是摩托车,要是大车之类的,小命就交待了。我就没机会听你这么精彩的骂人了。老公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的泪一下就涌流出来,想起了玲姐的话:女人,请对老公温柔,做一只善解人意的狐狸比什么都重要。不要说几个馒头,就是一桌佳肴,一橱柜艳服,一幢豪宅又有什么意义?如果,如果没有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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