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北京旅游景点必不可少的圆明园废墟,除了断壁残垣,就是杂草丛生的一大片空地。面对废墟,我们能想点什么呢?从废墟中读一个帝国的没落?一个民族的悲凉?还是读一个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来自草原的女真人,不习惯大明王朝为其准备的高耸宫墙,从踏进紫禁城那一刻起,大清皇帝就开始寻找山水宜人的地方,终于在北京的西北方向,距离皇宫20公里,寻得一处僻静之地。这里曾经泉水遍布,就是在这里,帝国的第三代统治者——康熙,开始了皇家离宫的修建。
对于大清来说,康熙大帝是帝国的骄傲。他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杀鳌拜,平三藩,收复台湾,剿灭准噶尔,完成了前人不可想象的丰功伟绩。大清帝国在他的手里变得无比强盛,在消灭了所有的对手之后,感到高处不胜寒,面对深宫后院,他想的更多的宫外的风景。也许呆腻了紫禁城的高大城墙,也许他要亲眼目睹大好河山,所以他六下江南,这还不够,他要将江南园林都移植到畅春园,以时时御赏。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将离宫一角的一个小园,赐给了四阿哥胤禛。这个小园子就是后来的圆明园,而四阿哥胤禛就是后来的雍正。
从此,这个皇家园林,就和大清帝国的命运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在今人的眼里,雍正是一个褒贬参半、冷酷而不近人情的皇帝。圆明园随着雍正的登基,开始了第一次大规模的修建。大清的第四位帝王昭告天下,圆明园将成为帝国的新离宫。
雍正对于圆明园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他罄尽国力打造圆明园。这似乎与他宵衣旰食,夙夜忧勤的勤政相违背,但为了消减帝王的孤寂,他需要一个完全隐秘的私人空间。在圆明园,他蜕变成一个迷恋于游戏的儿童,经常穿戴奇装异服,在园中快乐地嬉戏。可能是迷恋于丹药的缘故,58岁的雍正终于猝死于圆明园。至今,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他的死因。
同雍正相比,乾隆似乎更加热衷于圆明园的修建。史称乾隆皇帝在位60年,对圆明园岁岁营构,日日修华,浚水移石,费银千万。他除了对圆明园进行局部增建、改建之外,并在紧东邻新建了长春园,在东南邻并入了绮春园。
十八世纪中期,大清帝国拥有空前的财富,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比拟的富有,帝国在广州设立了专门的采办机构,从欧洲购买西洋建筑所需要的各种材料。帝国好像有用不完的钱,采办货物的大船往来于广州和西方,数年不断。一个旷古未有、史无前例的超级圆明园,经历了整整一个世纪的修建过程,最终拥有100多组景观、将近1000座宫殿,占地5000多亩。
事实上,清朝的历史悲剧就发生在这个貌似全盛的皇帝身上。在圆明园的幻象之中,自命为“十全皇帝”的乾隆,完全沉浸在亲手建立起来的幻觉里,没有意识到危机就隐藏在他强盛的背后,在未来的100年一场致命的火焰不可避免地摧毁了这座举世绝伦的皇家园林。
乾隆试图超越他的祖先康熙所缔造的大清帝国,可是他又违背了先祖的英明决断,似乎他的血缘里遗产了爱新觉罗氏最为顽固的基因,由于自负,终于使他错失了一个改变他的家族和整个国家的“命运”的机会,使他在面对着一个重要历史转折的时候,仍然不过是普通的帝王而已。这一点,远不如他的先祖康熙。
1792年,英国人马嘠尔尼与乾隆的会面,变成了一次现实与梦幻的尴尬遭遇,历史机遇的絮语,在沉迷的失聪者耳旁转瞬即逝。英国人希望中国开放宁波、舟山群岛、天津为贸易口岸的时候,乾隆皇帝一口拒绝,他说:“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原不借外夷货物以通有无。” 这些话,就连历史老人也听不下去吧。
马噶尔尼在离开中国之际,这个被圆明园的辉煌所感染的英国贵族说出了这样一段话:“大清帝国好比是一艘破烂不堪的头等战舰,它之所以在过去一百五十年中没有沉没,仅仅是由于它的体积和外表。但是,一旦一个没有才干的人在甲板上指挥,那就不会再有纪律和安全了。” 马噶尔尼的话在乾隆的子孙身上得到印证。
乾隆的子孙谨遵祖训,继续他的天朝幻象。乾隆闭关锁国,嘉庆也闭关锁国。乾隆冷落西洋技术,道光就限制对外贸易。道光之后,清廷只有任人宰割,几乎没有作为。
大清帝国走到这一步,与乾隆朝自高自大,目无他国,满脑子天朝意识,有着必然的逻辑关系。嘉庆在乾隆高大的身影后面显得有些懦弱,难以应付大清的内忧外患,最后还不明不白地死在承德避暑山庄。
到了道光朝,国力日渐衰弱,但他宁撤“三山”的陈设,也不放弃圆明三园的改建和装饰。可是,道光是个更加平庸的皇帝。鸦片战争爆发后,他被来自南方奏折和奏折中的谎言所误导,天真地认为英格兰蛮夷不堪一击。直到英国人打进北京城,才稍稍预感到大清没有想象中的强大。与其说道光被天下所误,不如说天下为他所误。
道光之后,清廷更是一代不如一代。道光留给咸丰一副烂摊子。咸丰是个优柔寡断,胆小如鼠的皇帝。英法联军刚从天津登陆,他既不抵抗,也不作为,抛下她的臣民还有宝座,从圆明园逃到了塞外朔北的承德避暑山庄。就在这个黄昏,英法联军焚烧了圆明园。原来,清廷热衷的修建皇家园林,已经不是修心养性的地方,而是一个又一个避难的场所。
写到这里,心是无可抑制的搅痛,眼是难以擦拭的模糊,压抑得让人几近疯狂。试想华夏疆域竟无寸土安宁,连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家园林都不能庇护,国家还有什么希望?
令人郁闷的是:尽管中国人发明了四大发明,却长时间止步于四大发明,而西方人就是通过掌握了中国人的技术创造出坚船利炮毁掉了中国人的精神圣土。
1861年,雨果写到“地球的某个地方,曾经有一个世界奇迹,它的名字叫圆明园,它汇集了一个民族几乎是超人类的想象力,难以想象的成果,这是一个震撼人心的,尚不为人熟知的杰作,就像在黄昏从欧洲文明地平线上看到的亚洲文明的倩影,你可以去想象一个无法用语言描绘的仙境般的建筑,那就是圆明园。一天,两个强盗走进圆明园,两个强盗一起毁坏了圆明园。在历史面前,这两个强盗分别叫着法兰西和英格兰。”
一切都已经过去,但有些永远不会因为变成了历史而从我们的记忆中消失。那么,圆明园废墟还要告诉我们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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