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就有点开始相信宿命了，例如占卜学家看相，只要一看，就能断定这个人天生乐天、那个人则一辈子愁苦。而你是乐天还是愁苦，其实是在你出生前就决定好了的。虽然我到现在从来不看相也不被人看相，但还是觉得自己属于后者。

为了给这愁苦找一点弥补，也费了不少力气。例如努力的学着鄙视那些有钱人和当权者。说有钱人其实只认钱，有钱了就高兴，除了钱他们有违誓言。说当权者则只会爱权，看着权力棒下一帮芸芸众生乖乖听话就自豪，一旦落魄丢了权柄，也就等于死了。

对此，还有一个形象的比喻。说钱和权就相当于够和骨头。有钱人对钱，和有权人看权，就相当于一条狗相对于一根肉骨头。而你既不像那条狗，也不想那根骨头，所以不必给主人摇尾，看骨头兴奋。你在意的是更长远的东西。那东西不是狗，也不是骨头，不被吃掉的话就会很坏坏掉，被吃掉以后会更快的变成狗屎。

这样想过了，心里就会好受一点。可之后还是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知道要什么不要紧，但至少知道什么不要了。

例如，假如有人给我一百万，条件是要我听话。我会很果断的说，谢谢，我不要这钱，您还是滚吧。说实话，我当然爱钱，但也知道一个有尊严的人不会接受不属于他的钱，更不会拿自己的自由去交换。

再假如有人告诉我只要奉献妻子的一夜，你就可以怎样怎样。我会很恶毒的看着他，说你怎么这么卑鄙！其实，这“怎样怎样”的内容的确很诱人。例如当个什么处长，捞个什么美差之类的。可还是会想生命无价，贞操也一样。就算妻子同意了，自己也会在心里诅咒自己一辈子。就算真捞到了这些怎样怎样的好处，也会时时提心吊胆。况且还要和这样卑鄙的人长期在一起，那自己也就彻底沉沦了。那地狱的景象还是躲开的好。

听到这样一个故事，一所大学组织两名同学pk，来竞争仅有的一个保研名额。既是竞争，就旗鼓相当。第一轮pk下来，胜者找到负者说，你看，第一轮你就输了，干脆放弃吧，我给你一万做补偿。负者想，自己真没多少把握，不如拿了这一万上个补习班好好备考，把握更大。至于这钱对自己有好处，况且是对方自愿的，也不算违规。可后来他终于还是没要。至于原因，据说只是“为了一口气”。

女同事带着三四岁的儿子来上班。办公室一下热闹了许多。热闹过后，男孩拿起一个桌子上的玩具熊爱不释手。这熊的主人是个大男孩，未婚，就和这孩子开起了玩笑：“小子，叫我一声爸，这熊就给你了。”那孩子看看妈妈，再看看熊，看起来还真有点两难。妈妈和熊主人都没再说话，但最后男孩还是放弃了熊，回到了妈妈身边。究竟也不知道这男孩是如何做出这选择的，难道这么点的小孩就有了人格？

其实仔细想想，别说叫人爸爸这样明显的侮辱，就是八荣八耻的每一条，也都曾经被幼儿园的老师教导过多次。只是代表们长大后因为觉得自己太先进了，反而把童年的教育忘记了，以至于要党和国家三番五次的重申，恩威并施的教育。但显然那效果再也不会有小时候的那样深刻。

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想起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一定要说一样的话，也许是想要一根冰棍吧。记得小时候看别的孩子吃冰棍，实在是馋啊。好不容易吃到一根，那满嘴的留香，浑身的刺激，到现在还记忆犹深。以至后来跟父亲说自己长大了挣钱了就要吃遍天下所有的冰棍。当然这个理想被父亲狠狠批驳了一番，接着再教导一番那些正统的成家立业闯天下光宗耀祖一类的远大理想。不过，如今父亲早就死了，他教导的理想实现与否，都不会再被提起，倒是每次见到冰棍还是会照样流口水。

只是自己也知道吃冰棍这样的理想太低级，如果一定要找比吃冰棍更高雅的东西的话，就勉为其难再说一句，例如不像一条狗那样只盯着眼前那根肉骨头，空闲时要抬头看看更远的地方。自然这不是一样东西，而只是一个动作。但还是希望也许就在不经意抬头的时刻，会看到点别的什么。而这点什么，一定是用任何功利理论都没法解释的东西。

于木鱼宅

2012-11-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