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过日子，扔东西总会心疼，哪怕这东西并不值钱或已经坏了。可还是有例外。

傍晚收拾冰箱，角落里翻出四个苹果，像已储存了不断时间，可表面看还很新鲜，就感叹苹果保存期真长。然后郑重其事的洗干净，整整齐齐的码在果盘里，等着晚上看电视时候好好享用。

拿起第一个来，削皮前闻闻，颇有一股苹果的香气，没吃到嘴里就有了解馋的快感。可刚刺破皮，刀一下就陷了进去。割开看才知道里面已经全烂，像一团腐朽的木头，只能无奈的放下。第二个第三个也是如此，且烂的更彻底，除了那层漂亮的外皮，简直一塌糊涂。倒是第四个里面多少还有些瓤带点苹果本色，可挑起点来还没送到嘴里，就彻底放弃了。

清理掉一堆垃圾，再坐下来，还是不理解：这一堆腐烂的瓤，怎就能维持了这么一张完整的外表？居然还包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包的这么精致？这究竟是生物进化既有的本能，还是人类后天不断的改良？除了苹果，别的生命也有这种高超的伪装技巧吗？

忽然想到了毛泽东那句名言：“想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亲口尝一尝。”觉得老人家这话也并非绝对真理。假如那梨子已烂的像这四个苹果，他是不是也会亲口尝一尝？再有如果这梨子不是苹果，而是几个包装更美的冰毒呢？那尝过之后恐怕会更麻烦。又想到了一个广告：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在努力的爬上饭桌，眼看就够到一把锋利的刀子了。作为观众，你是该为小孩子的探索努力而感叹，还是为接下来的危险伤害而担心？

其实要说伪装，人比水果甚至动物都高明的多。除了赤luo裸生下来的那一刻是自己本真外，生长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包装的过程。据说三岁的小孩子就会撒谎，等到结婚人们就成了撒谎高手。如果再有幸接受党的教育，甚至成了党代表，那包装水平就更高超，撒谎的档次也就炉火纯青了。

看看那些公仆，在台上时义正词严，到床上后丑态百出，谁能分辨哪个是真身哪个是化身？读着一片片廉政为民的报告，再偷窥几次表哥房叔们的表和房，谁能断定他们是何时开始走向了不归路？

也许自从人类开始用树叶遮羞以后，就已经失去了自我。到现在有了更精密的包装，也就更难分辨包装后的本质了。且不管这实质是虚伪的做作还是恶变的毒瘤。

在这方面，中国人绝对是高手，而文革则将这技术推向了高[chao]。今天的主[xi]明早就成了工贼，刚才是敬仰的老师下课就坐了土飞机，床上是恩爱的夫妻会场就是仇恨的敌我，那角色转变的飞速，甚至超过了川剧变脸。现在看，那一张张脸谱下，究竟有多少是汁多味美的苹果瓤，有多少是腐朽恶臭的蛇蝎肠？

不管怎么说，这场灾难终于结束了。三十年过去，十三亿人迅速从政治的泥潭爬了经济的高地。当腰包鼓起来的时候，仿佛那文革的毒瘤也已痊愈至少不想再被提起了。就像戴了帽子的阿桂，似乎那头顶的癞疮也跟着一起没了。

遗憾的是，这顶世界第二的帽子，和一身鸡地痞的包装，并没有阻碍癞疮的扩散。正如温总理概括的那样：“文革的错误和封建的影响，并没有完全清除”。一旦条件成熟，就更变本加厉。不断曝光的贪官或色狼，你总可以说成是极少数，可这极少数的臭肉，究竟臭了多少锅汤？

别的锅暂且不说，就说山城这口大锅。看守所的刑讯逼，法庭上的指鹿为马，广场上的红歌队，仅仅几年时间的训练，为什么几百万人就都差点成了新希特勒的新纳粹？恍然间看见文革中那些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罪恶，居然在当今的光天化日下依旧盛行？文革中那些骇人听闻的酷刑，居然在文明法治的新时代照样与时俱进？是这块臭肉的毒性太大？还是这锅汤里完全没有一点抗体？是枪杆子的威力太强？还是人民的脊梁太软？就算现在把这块臭肉拣出去了，这锅被熬了一代又一代的汤，还能恢复当初的鲜美吗？

有人在研究纳粹后得出一个震惊的结论：许多纳粹法西斯分子实际上原来只是一些日常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他们或是司机、医生、学生、店员及其他各种平凡职业的普通人。但在法西斯主义的煽动和狂热的氛围中，不仅失去了判断力的自控力，还身不由己地被投入其中，集体性地成为纳粹的　“自愿的行刑者”和“普通法西斯”。中国人虽然虽有经历纳粹，但也曾历练了文革，看看山城的黑雾，看看保钓的恶潮，历经灾难的人们，为何还是这样？

又想到电影《浪潮》，导演用事实做背景，再一次生动的告诉我们这样一个结论：将普通学生培养成法西斯只要5天！且前提是这个老师根本还不想当首领。扩展一下，假如真有个想当首领的老师，真培养了不止五天而是五十天五百天。面对的还不止是一个班的孩子而是一个城的市民，那么，谁会来告诉你事情的最后结局？

有人说这是人与生俱来的劣根性，再出一个希特勒，会再来次世界大战。这个说法也许偏颇，可事实是山城的一个薄西来，真的就差点再现了一场文革。当然西来一个人不足以有这样大的能量，但至少他在山城差点就成功了。要说原因，也许是这个世界里想做一头特立独行的猪的人只有一个王小波，剩下的芸芸众生只是一群只会跟着首领走的羊！它们恐惧于外界的无知，沉醉于恩赐的温饱，也只好心甘情愿跟着主人前进了。直到下一次灾难再次发生。纵然到那时，它们依然可以说问心无愧。正如每一次雪崩后，雪花们都说这灾难和自己无关。

电视上正在说一段日本政府纵容极右势力的新闻，忽然想到我们是不是也在纵容什么？西来倒了，东来是不是还站着？北来南来是不是还藏着？仅仅几年时间西城的百万人就成了西来手下的党卫军，那六十年的岁月东城南城北城是不是也一直储备着党卫军足够的后备队？一幅画或者可以把文革遮盖起来像是一朵花，可等你揭开这画以后那瘤子是不是已经溃烂到了不可收拾？如果这溃烂不彻底清除，是不是会换一个地方，换一种方式，更强烈的爆发？

想到这里忽然有点害怕。一骨碌爬起来找出那堆垃圾袋里的苹果，狠狠的扔进锅里，再点起火来煎熬一番，再将这锅“混沌恶臭汤”潇洒的倒进便池里。看着那几个曾经“精致的苹果”此刻彻底从下水道消失，就痛快的想：纵然你伪装再好，也会怕这毛泽东思想的烈火吧？纵然我不能踩你一万脚，你也没法从化粪池里再化成毒草危害人间吧！至于自己，也许永远也当不了王小波，但至少不会再紧跟什么了。这多少也该算一点进化。

于木鱼宅

2012-11-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