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氤氲,万物化醇。沉睡了一个冬天的群山,终于在春风的吹拂下苏醒,盈盈地凝着春的盼睐,将你带入绿的温馨;一望无际的原野,已生机盎然,青黛稚嫩的紫云英,宛似一张张铺就田野的绿毛毯,向人们展示它醉人的绿,彰显它质朴的蓝。它粗壮而鲜亮的茎秆,撑起了肥嫩而圆润的叶子,在每一片叶子中间都盛开着淡红色的花瓣,微风里,它晃晃悠悠,璀璨耀眼。花丛中,蜂在翩翩起舞,竞相追逐,它们翘起尖尖的尾巴,于绿草鲜花丛中,吸吮着花蜜的甜润。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当徐徐的南风拂过脸庞时,令人感觉她是那样温柔,那样的亲昵和湿润。我定神凝望,黄龙湾袅袅的炊烟,随风飘过了村后的山顶,被盘踞与峰峦之上的山岚亲切地接纳怀中;村东的那座石桥依然神情凝重,将长长的引桥,跨向桃花溪的两岸;任那清清的溪流,窜过它深邃的石门;石缝里几只小小蝈蝈,正在探头探脑地观望,分享这里春的胜景。看,头戴草帽,手持洞箫的牧童,坐骑于宽大而厚实的牛背,徜徉在绿色的原野,迎接天边的第一缕彩霞。
我似童心犹在,驾驶着我的“大众”,又一次回到阔别的乡下。当爱车驶入家乡那一片田野,它一改刚才在高速路上的狂野,看到故乡的盛景,居然缓缓地收起了油门,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石桥的跟前。此时的我,感觉时光倒流了数十年,三步并并着两步地冲向拱桥。艳阳之下,我手扶着石沫有些剥落的石栏,尽情地欣赏着故乡那醉人的春景,为家乡有今天的胜景而深感骄傲。
看,那一望无际的田野,闪耀着黛绿色的清辉,那是紫云英——红花草,在春风下荡起的层层绿涛;层层叠叠的山峦,开满了色彩各异的花朵,在它四周的灌木丛中,有成百成千的花儿盛开着,高耸在灌木后面的森林蔚成一片翠绿,它们飕飕的响声如丝丝细语,同样被五颜六色的花朵点缀着;在田垄里、草地上、灌木丛,充满山野香味的花朵,飘出一股股醉人的芳香,鸟儿在枝头飞来飞去,彩蝶在枝丫间穿梭繁忙,分享着这绿的美景,亲吻着这花的芬芳;山顶上处处是浅色的、银色的、金色的和透明的云彩,它们时浓时淡的颜色微微地衬托出了地平线一带天空的明朗……
我还清晰的记得,在八十年代以前的春季,农田里是一片花的海洋,整片整片都是红花草,青黛色的田野,开满鲜艳夺目的两色花——红花和紫花,它们与穿插于其中油菜田的黄花相互映衬,成了名副其实的花花世界。在这美景之下,我们这些小顽童,终因经受不住这壮观景色的诱惑,纷纷涌向那齐腰深的绿海,“红蓝两军”借着这绿色的屏障,冲冲杀杀的“打起仗”来。经过多时的重复“激战”,我们一个个成了活蹦乱跳的青蛙,成片成片的红花草,也在我们的身边纷纷倒下……
就在那一年的三月,我们村口以东的红花草田,是生产队里留着采种花苗,在我们的“激战”中,被破坏得就跟野猪糟蹋过一样。生产队长在当日的“视察”中发现了我们,当场被气的眼冒金星,几乎说不出话来。晨风下,胖墩墩的孙队长马上清醒过来,只见他拿起挂在胸前的哨子,哔哔、哔哔的吹了起来,社员们听见哨声纷纷走出家门,寻声来到队长身边。这时候,队长气势汹汹地指着田里的红花草说:“你们都看见了吧!这七八亩红花草良种地,有一半多被糟蹋,都是你们这个村里的小孩,你们从现在起,好好地去查查,看看到底是那家的孩子,将他们的名字一一记下,在家长做好赔偿损失准备的同时,我们将名单拿到学校,该批评的批评,该退学的退学,绝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更不能轻描淡写。”因为是集体的庄稼,没有几个社员会把此事放在心里,最多等到了晚上,让孩子假装给予孩子惩罚和打骂。
等我们回到家里,爸爸妈妈并没有骂我打我,而是显得非常的害怕,他们生怕本来就不多的工分被扣,一旦失去工分,这个月的口粮就会挑不回来,一家人就会因此挨饿;更让爸爸担心的事怕老师和校长因此受牵连,因为我们毕竟是他们的学生,如果真的牵涉到老师校长,他们的将得到与我的家庭同样的下场,如果是这样,叫做家长的怎么对得住他。
不过在后来的两三天,由于有部分小学生德高望重的爷爷,还有几个孩子的爸爸做事在县衙,竟然出乎我们预料地平息了。但队长还是不放弃,和老师们进行了一次专门的家访,再三警告我们下不为例,此类事一旦出现将严肃处理!
从那以后,还有几个顽皮的同伴时不时地邀邀约约,但我发誓:谁也别想再让我去,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再做对不起爸妈、老师和集体的事,糟蹋集体的庄稼了。还好,他们看我如此坚决,也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看了看我之后,就悻悻散伙。
红花草,是一种小草,但决不是无名的小草,这到我读初中时才知道,它的学名叫紫云英,一个多么美好的名字呀!红花草平均的高度有十一二公分,那留种的部分竟然能长到二十公分。她怕热、爱凉、喜湿润;当晚稻快要收割时就要撒下种籽,待到晚稻收割完,还要在表土上撒上一层薄薄的草木灰,既是保温,也是施肥。这种草从撒下种籽到发芽、生根、长苗、开花都是匍匐在地面上,羽状复叶的小叶子,肥厚嫩绿,是次年农田翻耕时最好的有机肥料,在七八十年代被广泛的播种在春涝冬旱,又容易板结的农田中。
分田单干之后,很少的农民种再撒播红花草作绿肥了,而是图省事地广泛使用化肥。而专家早有定论:化肥用久了破坏土壤,久而久之,这农田就会失去土壤的表墒,是土壤失去品质和营养。如今富裕起来了的农民,开始比较讲究科学种田了,2007起,故乡好多的人除了使用更多的农家肥,便开始渐渐地对红花草有了再认识,一直认为它是目前南方水稻田里最好的有机肥。
我的堂弟文青,在这五六年来,因为带动全村重新播种红花草有功,曾多次受到当地农业主管部门和镇村两级领导的好评。去年冬季的一次现场会上,他还得到县政府奖励的五万元奖金呢。如今,这里的农民为了下一年的丰收,都选在寒露前后就把红花草籽播撒到田里,到了下一年开春,红花草开出第二朵花时,也就是清明节后,此时红花草生长得最为茂盛,在它长得茎粗秆厚花鲜艳时,也是它变成绿肥的最佳时候。这时,农民开始犁田了,将一铧铧的新土压住红花草,灌溉上过面的水,让它在田里浸漚发酵十天半月,红花草就碎成了细细的纤维泥。
一直以来,红花草种籽的预留都要等到清明后谷雨前,靠密集的劳动力到田里挑选采撷。我没有忘记,就在这个时候,学校一定会安排放三天的农忙假,到各自的生产队去帮助大人采撷红花草籽。那个时候,学校会按斤论俩的进行评比,根据是由生产队里开具的收条,凡是前五名的都能得到奖品和奖状。现在想想当时的情景仍然记忆犹新,那时候集体主义的精神,人民公社的光辉,好像已经渗入到了我的骨髓。所以,无论做什么事情,我总是把自己当成是生产队这个大家庭的人,也是将来生产队里的接班人。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次在田里捡红花草籽时有人偷懒的情景。当时我和我的小同学正在靠小河边的一块稻田里聚精会神地捡拾着,尽管故乡有一句谚语叫着“小孩子冇腰,蛤蟆仔冇颈”,但蹲在田里的时间长了总是会腰疼的。就当我直起腰来远望山野之时,号称全队主心骨的队长竟然和出纳躺在河边的苦恋树下抽烟,开始我以为他跟我们这些干活的大人小孩一样的累了,所以我也没去在意。没想到当我们将捡得满满的一竹篓草籽提了去换篓时,他们俩竟然在那里睡着了。
在当时,我毕竟是个孩子,大人的事我们不敢多嘴,只是默不着声地心里想:这个队长好虚伪,在社员面前声色俱厉的大讲“爱集体就是爱自己,大家要争分夺秒地域时间赛跑……”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偷偷地睡大觉。当我收工回到家爱里跟父亲说起此事时,父亲告诉我:“这算什么呀!等到我们这些穷光蛋们收工后,他们就会用生产队的钱去大吃大喝。你说出纳和他在一起,就是这个理儿。”
那时候我年纪虽小,但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却打上了一个大问号。等我上了初中之后我才明白,人民公社化是学苏联的,中国人从来就不懂“人民公社”为何物;还有诸如大炼钢铁,人民大食堂等等,都是照搬照抄外国人的。这样的制度好了那些好吃懒做、投机取巧的人,而苦了那些如爸爸妈妈这样老实巴交的穷苦人民。如果这样的制度不进行改良,或者由中国人自己闯出一条路子来,那末,这些穷苦的百姓永远只能做红花草,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埋在土里当肥料。
当我初中毕业后,从一个懵懂少年走进军营,继而迈进大学之后,生产队里的那些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但当我参加工作,以一名国家干部的身份走近老百姓时,尽管过去了七八年,但这种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现象非但没有改变,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但是,我毕竟不是高层决策者,很多看不惯的地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在1980年的冬季,我所在的长沙公社有将近一半的生产大队出问题,很多社员实在过不下去了,就纷纷起来闹事,甚至发展到冲击我们的“威严”的公社机关。最集中的话题就是我们要生存,我们要生活,我们要分田自己干——单干。就在这一年,在我预料之中的巨变终于发生了,邓小平同志终于以过人的胆略和气魄,彻底否定了“人民公社”这种体制,在全国实行“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将天地分给了农民。就在次年的开春,农民们可谓欢天喜地,敲锣打鼓、燃放鞭炮来表达内心的激动。
也就从那时起,我的家和全国人民一样,从此也翻开了新的一页。爸爸将我家里分得的一亩二分地彻底的翻耕和整理了一遍,在当年就改变了“中餐饱、两头饥”的穷困局面,从此过上了自己主张,自己种粮过日子的自在生活。也就在当年的寒露过后,我们村的人都跟我爸爸学,在各自的稻田里栽上了满地青黛,姹紫嫣红的紫云英——红花草。
星移斗转、光阴荏苒,很多的故事犹在昨天。看到故乡日新月异的变化,我这心里就像就像塞进了一个蜂蜜罐。心里最大的慰藉,就是几十年如一日地和家乡的父老一起,为故乡今日的幸福执着的追求和奋斗,从不知难而退,轻言放弃……
这些年来,在我海中宛似放映着一部未经剪辑的儿时的纪录片,一个个浑沌而又清晰的镜头总浮现在我的眼前。每每在这个季节回到家乡,看到青山环抱下的农田,看到一群群纯扑天真的孩子,在满垅满垅开着红紫两色的红花草丛里追逐玩耍,捉蝶扑蜂过家家的场景,就会想到我儿时苦难多于欢乐的童年,与现在的孩子们温馨浪漫相比,那是新旧制度两层天。
从石桥上下来,我来到在不久前竣工的新村庄。弟弟正在门前打理着一盆蝴蝶兰,我便好奇地问:现在农村的人也时兴“沾花惹草”?他说:“如今新村盖起来了,大家的生活也富裕了,很多家庭都会在客厅,在卧室养几盆花卉,既能调节空气,也能供自己观赏。”
呵呵,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可不是嘛。如今种田不但免税,政府还有一定数量的资金反馈。而如今县里正在上一个规模很大的农产品加工项目,全面推进旧村改造。趁此机会,我们在农闲时还可以凭自己的一技之长去搞工程承包。就在这十年的时间,感谢党的好政策,好领导,农村老表真正得到了实惠,可谓旧颜换新貌了……”我发现一贯沉默寡言的弟弟,说起话也一套一套。
我第一次走进了弟弟的新家,这时母亲正在电热器旁,聚精会神地,窜着工业园电子厂领回来的小灯泡。我高声地叫了声妈!老人家见我回来了,马上问道:“就你一个人回来,你一家人在那边可好?你本次回来一个人就别再往县城跑,你弟弟这里专门为你留了个房间,你就吃住在这里,省得总是两头跑。”
看见母亲精神饱满,行动自如,我原来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弟弟早就为我泡好了茶,但我没有马上坐下来,而是楼下楼上看了个遍。我发现如今新建的这二十六户新家,外观都是一样,外墙是清一色的橙色涂料,在艳阳下显得柔和而大方;靠房屋背后的山岗上栽种着品种繁多的灌、乔木和花花草草;山的顶端有一个被绿树环抱着的巨大水池,这就是家家户户自来水供水的水源。我坐在弟弟的客厅,一扇高大的落地窗被紫色的窗帘照着半边,当我掀开窗帘驻足凝视时,竟然发现没有防盗网。我便问弟弟,现在都不安装防盗网了么?
“不用啦,从前年开始,镇村两级加大了贫困人群的安顿帮扶,加之村村寨寨都相对富庶,这盗贼从此也销声匿迹,不再像十年前那样的猖狂。”
“感谢共[chan*]党,感谢胡锦涛和温家宝!没有他们的好领导,没有他们对农民的关心照顾,哪来今天的幸福?比如,跟我这样上了八十岁的老人都能拿到每月200块钱的养老金,这是自从盘古开天地都是不曾有过滴。”母亲接着弟弟的话茬跟我说。
“妈,你也懂得胡锦涛,知道温家宝?”我好奇地问。
“我怎么就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看电视,再说人家都是这样说的。”母亲说话时,脸上显现出温馨的微笑。
很久没有到后山的果园了,弟弟陪我翻过一座山头便到了马鞍坪他们所在的脐橙基地。这里的万亩果园在去冬全部挂果,据说果实累累的压弯了枝头,尽管历经了一场大雪和冻雨,但仍然取得了出乎意料的丰收,每户平均尽赚了十万元出头。
我们登上观光亭,只见山岚氤氲、风壑云泉,千山一碧,莽莽苍苍;远处的遛脑岽已今非昔比,靠九龙山一侧的瀑布群,在十年之后再次出现,只见晶花腾空,水雾朦胧,如雷贯耳的轰鸣声萦绕四岭,这是国家实行退耕还林十年之后,九龙瀑布再次呈现的壮锦。如不是亲眼所见,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
从观光亭下来,弟媳为我们准备了午餐,我们一边品尝着果园里野放的山黄鸡,一边交谈。弟弟告诉我,春节过后,他承包了白马村杜亮亮的三十亩脐橙,如果不出天灾,今年又能增加十多万的纯收入;他女儿在英国办理了绿卡,儿子今年大学毕业后,任由他自己选择职业,倘若他愿意,留在家里当个农民也十分不错。
从弟弟果园出来,我在路上又遇见了两年不见的陈老伯。他一见到我就乐呵呵地说:“怎么样,本次回来一定有不少的收获吧?你可能想不到家乡的变化会这样的快,我们金星村的变化和你们村差不多,旧村改造正在进行,还算我们运气好,在政府补贴这一块,我们要比你弟弟他们去年改造的一个平方米多一百元,这样我们自己承担的,只需要总造价的百分之七十左右。据说党的十八大今年要召开,我们农民都很期盼,因为我们似乎已经预料到,等到十八大召开之后,党和政府会有更多的政策惠及百姓,我们的小日子会更加好过咯。”
听着陈老伯的一席话,宛似一缕春风吹进了我的心窝,温暖之中让我感悟到了改革开放三十年,不但改变了城市,也在改变着农村;不但调动了他们的积极性,更多的是转变了他们“一日三餐有饭饱,夜来拥有热被窝”的陈旧观念,使得千千万万的农村百姓追求富裕、文明、和谐的新生活。
群山多秀色,田野更妖娆。在故乡,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她无尽的潜能,看到了父老乡亲们生活愈来愈好。如今的故乡,天蓝、地蓝、水也蓝,青山绵延看不断。当春天暖阳氤氲的春风吹拂大地之时,她正舒展眉头换新貌,姹紫嫣红更妖娆。
——壬辰年春写在故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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