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日子是度过的，倒不如说是消磨的。正如与其说秋天是一个季节，倒不如说秋天是一种心情。

当池塘的蛙声彻底消散，当秋虫的哀鸣不再响起，这秋天的温度差不多也跟着接近了冰点。一阵紧似一阵的西风，一片多过一片的落叶，一种从淡到浓的萧瑟，一份欲说还休的惆怅，便知道秋天真的已经很深。正如窗外的温度，一天比一天凄凉。在这凄凉里，加上一场秋雨和几天浓雾，别说登高望远的兴致，就连秋高气爽的仰望，都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奢侈。

从梦里爬出来，阳光添满了缝隙，可还是让你想起昨日风中的颤抖，赶紧穿上一件额外的外套。----就算你自己不会感冒，也算对家人关怀的一个应答，也好让自己在人群中不显得太另类。

走在走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路上，想起昔日短裤短褂散步的情景，和西瓜甜瓜滋润的味道，似乎就在昨日。恍然间顿悟，那些曾以为会亘古不变的一切，其实转身就走远了。时过境迁后才知道，人生所谓的亘古，不过是一个稍微缠绵的梦。

百无聊赖的坐在阳光里享受着玻璃窗隔离出来的温暖。迷蒙着双眼的时候，眼前的世界仿佛就成了一幅画。阳台上的一盆小小的吊兰，完全不知道季节的变化，依然一片蓊郁，好似正处在春暖花开的高*，让人感动小小的生命也有自己窃窃的幸福。倒是养了多年的一盆龟背竹，一直以生命力顽强著称，此刻却蔫蔫的耷拉着叶子，大概终于难逃这一劫。想来是一个月前换盆造成的恶果。

秋日的蓝天和飘渺的白云，冷艳的阳光和飘飞的落叶，茂盛的吊兰或濒死的龟背竹，繁华和落寞，美丽和死亡，就这样纠缠着融合在一起。或许这一切早就已经注定。既是有缘，就当相惜。无机的世界仿佛有情，恒温的内心却悲凉交替。

无所事事的拿起一本书，是《莫言文集》。想来要不是诺奖的光环，大概不会舍得这代价买来读。看来这俗世之人，终究是少不了媚俗。如果说他是因为揭露了民族的丑陋给洋人看才获了奖，这断言似乎并不公正。毕竟字里行间里还有很多每个上了岁数的人都熟悉的影子。就说《红高粱》似乎还停留在拍马屁的阶段，那《蛙》和《生死疲劳》则真的有些针砭时弊的笔墨。粗粗看一遍，给人总的印象是，日本人并不如中国人更可恨，抗日的苦难并不如抗日胜利后的岁月更深重。至于一定要说这大师的文学有多深的造诣，语言有多么的精彩，思想有多厚的深度，倒是真不敢恭维。仔细想想，毕竟身为官场中人，书要在党监督下出版，一名受党教育多年，完全培养合格而听话的知识分子，话也就只能说到这份上了。

别说他一个文人，就是每个挣扎在俗世红尘里的人，在岁月的磨砺中不都要变的圆滑而世俗吗？不说别人，就是自己，混到现在，想想刚才说过的话，和昨天做过的事，也经常搞不清哪个是假我哪个是真我。或许这块*体，只能徘徊在真我和真我之间，或者顾此失彼，或者左右逢源，在煎熬和挣扎里成熟或升华。

一只刚刚被关在笼子的小鸟，或者还渴望蓝天下的飞翔。可一群世代被圈养的绵羊，他们还记得自由的滋味吗？圈养时间长了，身体已经慢慢习惯，早把他乡当故乡。这已经习惯了不自由的躯体，又怎会包容一个自由的灵魂？被生活和生存深深地纠缠着，为生存只能低头，为生活偶尔嚎叫，这也不过是为了证明那份尚未被磨灭的悲壮。或者这时代，早已经彻底拒绝了追问本真和自我忏悔的悲壮，正如没了那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而一去不回的壮士。若干年后，慕然回首，只是看见此去经年的岁月里，辜负了一群春天一群秋天而已，然后在又一个即将到来的冬天休眠里沉睡。或者顺便再做一个幸福的梦，说几句甜蜜的梦呓。

忽然想到，阳光下也有发霉的病毒，医院里正是疾病的温床。当市场的魔力包容了一切，良心和勇气也就成了论斤买卖的商品。当权力和荣誉超越一切，学术和风雅怕不如一把干柴能给你一份温暖。也许人老相思雨叶黄，那上帝的天堂也不过这样。茫然无措里，时间的列车依旧行驶在历史的隧道里，只是这支逊色的秃笔，终究写不出未来的绚烂。

过于沉重的话题，只会让人沉沦。逃避或者麻木，激越抑或淡定，总归都融合成无奈。想起年少时的岁月，委屈了可以尽情的哭泣，欢喜了可以尽情的大笑，那喜怒尽可写在脸上。那像现在，心里流着泪脸上却要笑出花来，心里欢快着脸上却要装得像秋风打过。也许岁月的风霜刀剑，已经将那根用以表达真情实感的神经，也彻底磨碎了。变成了一幅只会展现人情世故的面具。

暮色飘起的时候，就知道又一天过去了。秋风吹拂下的街道，依然人潮济济，有向着朝阳疾走的，有向着夕阳缓步的，夹杂着一阵阵烟火，芳香四溢里都是人间的美味。边走边闻，边感慨边遗忘，很清楚也只有以此来证明你还是一个活人。

一方孤零零的落叶，不知被哪个枝头刚刚抛弃，像一只断翅的鸟儿，或一架折戟的飞机，碰到了前面一个人的肩头，晃悠着跌落在地，然后在后一个人的脚下零落成泥。仿佛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闻到了一丝春天的余烬，终究还是和着杂沓的脚步和无情的秋风，飘零到了无影无踪。

恍然间心里有一丝悸动，叹息她的孤单，悲哀她的飘零，怀念她的付出，然而这一切都瞬间成了过去。到现在留给她的只是这最后时刻的回光返照。在此后漫长的冬天里，谁还会记得她临终前那段最后的舞蹈，她辞世时那身火红的寿装？所谓天堂和地狱是那样虚诞，你能看见的是此刻她彻底埋进了历史的泥土。

忽然读到一句话“等待是人生最初的苍老”。是啊，等待是多么的残酷。在冬天里等待春天或者不会太远，可在这深秋里期盼春风是否会让人绝望？望着就要到来的漫长的冰霜，那春天的记忆已经模糊，那夏日的阳光不再温暖，那轮回的季节依然枯荣，不知道会有多少生命等不到下一个春天的光临？不清楚究竟哪个秋天才是你我收获的季节？剩下给你能做的，也就是送上一句祝福吧：无缘的人总要离散，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在网上。相逢的人终究会相逢，不管是人间还是天堂。

只是连自己也知道，这祝福是一样的荒诞而廉价！

于木鱼宅

2012-10-3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