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哥是我的学生,今年十一岁,圆脸微胖,个子在班级里不高也不矮。一头乌黑的头发,额前总喜欢留一小撮长发。外表斯斯文文,性格也内向,很少和同学们说话,脸颊还有个小酒窝,笑起来十足是个女孩子。
这样的一个孩子,你做梦都想不到,他是全班,甚至是全学校最难教的学生。
阿青哥是校园红人,我在学校分点任教时,早已听闻其名,其事也是耳熟能详。
比如,他一个星期只去学校一两天,其它时间都是潜水。或者早上去学校,下午就销声匿迹。
打电话给他家人,他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中午回家吃饭,他算准了时间再回去!如果爸爸妈妈在家,他干脆就不回去了,或者买点零食吃或者到同学家吃。
有时候阿青哥的父亲在外面看到他不去学校,怒气冲冲地打他一顿,他还是二天打鱼三天晒网,照样不去学校。即使他父亲五花大绑,拿铁链抽他,他也不怕。你越打他脾气上来,就越倔强,打得越厉害他越是不来上学。他父亲实在是无可奈何了,加上工作忙,也就少管他了。他妈妈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每天用钱买他去上学,这样他更有恃无恐了,爱来不来。
老师怎么办呢?伤脑筋啊!骂他当耳边风,打他又犯法,教他他不鸟你,三十六计,计计无效。这样气死老师,实在是无药可救了。所以他的班主任也是无可奈何了,凡是他不来学校或发通知给学生拿回去通知家长或电话或短信通知。
由于教师工作岗位的调动,我被调到四年级教语文,并且任班主任。我还没接手四年级时,其他老师都看着我捂住嘴巴笑,有的还上前恭喜我:“恭喜你,教到一个非常有前途的尖子生啊!”当时我懵懵懂懂的,感觉莫名其妙。不就是尖子生吗?那个班都有啊!干嘛那么大惊小怪呢?可是当我从注册名单看到阿青哥的名字时,我彻底崩溃了。如梦初醒,死了,这下头大啊!硬着头皮,怎么样就怎么样了。病猫碰到活耗子,死马当活马医了,只要他不惹事,怎么样就听天由命了。
没想到阿青哥还给我面子,第一天上课,他竟然来学校。就是有一点不好,他竟然在我的第一堂课里,扒桌子睡着了,鼾声四起,口水横流。任你怎么叫他都不醒,真是开始就给我个下马威了。
刚接手四年级又不好发飙,再说我向来注意形象,怎么鲁莽行事呢?让他睡个够,下课再单独找他谈话。可是还没轮到我去叫他,他早已无影无踪了。铃声刚响,他就飞快溜走了,事情只好不了了之。
事情的发展不出意料,甚至更严重。
午休时,全班都到齐了,不过阿青哥例外。听学生说:“阿青哥从来都不来午休。”
“这怎么行呢?如果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呢?”
为了带好班级,很多同事甘愿放弃午休时间,坐在讲台上看守班级。等他们形成良好习惯了就好带了。为了带好班级不能让阿青哥随意妄为。先打电话通知家长,问清情况。等下午他来上课了,再会会他,给点颜色他瞧瞧,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非得杀下他的威风不可。
可是还没等我发威,麻烦就找上门来了。村里的大婶找到校长投诉说:“中午,有几个学生在学校外面偷拔她的花生,几分地的花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要求学生严肃处理,杜绝类似情况发生。
校长耐心面对村妇的投诉,诚恳保证:“一定严肃处理,认真教育,防止类似事件,请大婶放心。”
对于村民的投诉,学校不敢怠慢,校长亲自出马,找出午休没来的学生。结果很容易就找到罪魁祸首。我的学生阿清哥自然是主犯之一了。校长耐心教育,分清利害关系,从小偷到大贼,一一举例。
学生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都决定要深刻检讨。阿青哥从始至终一言未发,校长说什么他都恩呀应付,脸色不改。实在没办法应付过去他就猛点头,校长又罗嗦一通,最后阿青哥就说了个“好”字。就飞快跑进教室,安静地坐好了。同学们笑他,他也笑容满面,好像很轻松自然,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写检讨书的事恐怕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开完学生的会自然少不了老师的。校长又把利害关系从头到未细数一番。我班的阿青哥自然是少不了被严重表扬的了,我这个班主任也添加了几分光彩啊!众人都看着我窃笑,我挨了批评,只能哑巴吃黄连,无可奈何地低头不语静坐了。此后,校长开会还多次提及此事,我自然少不了被批评教导无方了。真是出丑出大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阿青哥被我在班级上痛斥一顿后,骂声犹在耳边,坏消息又传来。阿青哥在课间时候,被低年级的同学撞倒了,起来二话没说,就给人一脚,把人推倒在地,察伤了手脚。学生跑来报告时,阿青哥已被主任拉到办公室了。我赶紧过去察看摔倒学生的情况。幸好没事,擦破点皮。消毒下,擦点红花油就可以了。为了不把事弄大,我跟被撞伤的学生好好交流下,和他说清情况,教育他以后不能乱冲乱闯,要小心走路,看清前方。并嘱咐他回去要跟父母解释清楚,学生点头称是,我也不多说了,把药给他拿回家,注意按时擦药。
阿青哥被主任关在办公室里,先是大声训斥他。
“如果你把人家打伤了怎么办?你负责吗?”
之后主任列数字,举例子跟阿青哥说明道理事实。阿青哥久久不言,泪光满面。也许是他认识到自己理亏不应该踢伤同学,害怕同学家长来找他算帐。也许是他觉得委屈,才落泪吧!反正我也猜测不了,他也不肯多说。
主任训斥后又批评再苦口婆心地教育,最后阿青哥只得低头向同学认错说对不起了。事情就到此为止了,看到哭红脸的阿青哥,我也不再忍心再责备他了,只是在班级上把打人的危害细数一番,学生也听得认真。训斥就不必了,学生有错,错在老师教育不到位,再多的责备于事无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系列的事情,阿青哥必须明白其中的道理,吸取教训,防止再犯。
我要他写检讨时,他满脸茫然了。同学们告诉我说:“他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哪里会写检讨?”
“不会写,班长就要教他写,直到会写为止。”
我给班长下了死命令。班长张玲听后,惊讶不已,百般推辞。命令即出,绝无更改。班长张玲虽百般不情愿还是得执行任务。
下午放学后,阿青哥把检讨书拿来给我检查,真让人哭笑不得。二十一个字,写错了八个,还有几个不知道是什么字,有头没脚,有手没头的,乱七八糟,划得像鸡爪,比天书还难看。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暗自偷笑,又悲从中看。
被我又罗嗦一通后,阿青哥只说了“知道”两个字,点了六次头。最后我决定罚他帮同学们扫一个星期的教室。可是刚说完我就后悔了。
一个星期五天,他有三天下午没来学校,星期一下午来了,下课就偷跑回家了,问他为什么没帮同学们扫教室?他诚恳地说:“啊!老师,我不记得了,下次我一定扫。”
看他如此诚恳我不好意思再骂他了,星期二到星期四下午他又潜水了,早上找他谈话,做思想工作,他默不作声。偶尔蹦达出一两个字,睁大眼睛看着我,不笑也不哭,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罚他面壁思过,他站在哪里纹丝不动。
罚他写字抄试卷,他半天憋不出八个字,即使写了几行字也是有一大半不清不楚。
罚他不得回家吃饭,他硬是站在哪里傻坐,你要是不忍心,怕饿坏他,叫他回去吃饭他反而和你作对,不肯回家吃饭了。
如果要细说真是三天两头都道不尽。
早上苦口婆心地教导他要来学校读书,下午他又不来学校了。天天如此,真是烦死了。摇头晃脑,哭天喊地都没有用。家访跑到精疲力尽,村口的老奶奶老爷爷一看到我的踪影就知道我又来找阿青哥家长的了。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对我说:“老师,又来家访啊!没用的,阿青哥没救了,大罗神仙也教不会他!”
我听了,唯有苦笑,一股淡淡的悲哀由然而生。阿青哥把我搞得焦头烂额的,没一天不操心的,有时候年轻气盛真想揍扁他。
我忍,我忍,我忍,犯不着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日子就这样艰难缓慢地走过,阿青哥的事迹也在校园里广泛流传。比如说:
一、把学校偏远学生的自行车气嘴拔了,放人车气。搞得众人怨声载道,我这个班主任也脸上无光。
二、放学在半路拦住女同学的车,拿条绳子说要把人家绑回家做老婆,真是无法无天。
三、和高年级的学生抓人家的母鸡,在野外炖来吃,……
唉!真是好事不做一件,坏事做到绝。
不能再这样被动了,更不能让他如此放肆下去了,我要化被动为主动,所以我决定主动出击。
打蛇打七寸,要击中阿青哥的要害部分才能彻底制服他。阿青哥的七寸在哪里呢?
我向其他老师请教该,他们都是议论纷纷,各有己见,但是我觉得没有一样是可行的。他们都不曾真正的了解过阿青哥,只是从他的事迹中看待问题,都带有片面性。所以我事要深入了解阿青哥的情况,对他的言行举止加以分析,深入他的内心世界,才能掌握他的行为,把控他的思想。
平日里多和学生交谈,多掌握阿青哥的动向。从学生口中我得知:“阿青哥还有一个姐姐哥哥都六年级,哥哥的情况和阿青哥的相似。姐姐比较乖巧,也爱读书。”所以我决定从他哥哥姐姐入手。
找来姐姐问清情况,并嘱咐姐姐每天要她多督促阿青哥按时来学校。有时候姐姐不是很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因为阿青哥有时候觉得姐姐烦他,他就会动手打姐姐,导致姐姐不怎么理会他,他也乐个逍遥自在。
跳蚤虽小,挠起来还真要命,姐姐每天的唠唠叨叨还是有些作用的。阿青哥有时候执拗不过姐姐的死拖硬拽,只得乖乖来学校,不过这种情况很少有。不过成效还是有的,只是效果不显著。
我觉得还是要从阿青哥身边下手,所以想找来他哥哥,可是多次无功而返。他哥哥也是个无业游民一样,不怎么来学校。加上毕业班了,不肯来,他的班主任也不理会那么多了,多次劝告仍不悔改就随便他了,所以从他下手有点难度。
一天中午,听学生说阿青哥不来午休,是在学校下面的白坟玩。我立刻出去寻找,我静悄悄地摸到山脚的白坟边,只见几个六年级的学生在玩扑克牌,好似在赌博。阿青哥坐在坟头上看其他人赌博,他并没有参加。当他抬头发现我时,非常惊讶,跳下来,撒腿就跑。其他人被他惊吓起来东张西望,发现我已到旁边,他们一哄而去。
我随手抓获一个学生,其他都跑掉了。没想到抓获的这个学生竟然是阿青哥的哥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终于找到传说中的学生了。
对于阿青哥的哥哥,我并不熟悉,只是道听途说的罢了。今天亲眼目睹他和同学赌博就知道他不是个好带的学生。对他我不能心软,一开始我就劈头大骂他。
“作为学生不懂得自爱,小小年级就学会赌博,长大后能做出什么好事?”
“我赌博关你什么事?”
对于这种学生的挑衅我是坚决反击的,我不把他说服我誓不罢休。
“作为哥哥,你不为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你想做个坏人,难道也要弟弟妹妹和你一样,大字不识几个,坏事天下做绝?”
他开始有些感触了,被我骂得沉默不语。
“是阿青哥自己跟着我不进学校的,又不是我叫他这样的。”
他不服,大声反驳我。
“好,不是你的过错?难道是你父母的过失不成?他们生你,好吃好喝养你,你就这样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被我连续的逼问,他接不上来了。我苦口婆心地教导着他,最后面我们达成协议:“对于他我管不了那么多,但是他以后做什么事不得带上阿青哥。”他答应了我的要求,从此他去哪里做什么事都不肯带上阿青哥。
阿青哥也失去了方向,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切断了阿青哥的外部根源事情就好办多了。从中我也了解到以前阿青哥的那些事迹多半是传闻。每次做坏事阿青哥都在,但是他不是主犯。只是事情败露后,被他们诬陷到阿青哥身上。阿青哥怕他们不肯和他玩耍了所以背下黑锅。
这样说来阿青哥虽有些坏毛病,但是不是无药可救的。
接下来就要从内部下手了,增加兴趣爱好是最好的方法。
一天下午,全班同学在劳动,劳动委员特别懒,我看在眼睛里非常气愤,真想冲上去骂他两顿。此刻我看到阿青哥正抗着一个垃圾桶到处收拾垃圾杂草,干得不亦乐乎。那么肮脏他都不怕,太阳又火热,当即我就表扬了他一番。他听后更加卖力气了,回到教室我先批评了劳动委员和几个懒货,再次表扬阿青哥劳动积极,热爱班级。最后我当众决定,撤消劳动委员的职务,力排众议,推荐阿青哥做劳动委员。
当时很多学生表示不解,背后骂我偏袒阿青哥。阿青哥从学生哪里听到一些同学不喜欢他的话,说是我袒护他,所以他慢慢就勤奋起来了,每到他值日,他都是抢着干,这种情况以前从未有过的。
看到阿青哥有些进步我心中也有稍微的安慰,苦心人天不负,努力没白费。进步是有了,只是不时还给我惹些麻烦。对于他的问题我一改往日的批评,很多时候都是表扬。就算是他和同学有矛盾打架,我是这样处理的。
我叫他来到办公室,然后凶神恶煞地冲过去,用手勒紧他脖子,假装发怒然后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笑问他:“听说你打架打不过别人是吗?读书读不好就算了,打架还打不过别人,把我面子都丢尽了。然后放松他,再随手轻拍两下他屁股。”
他立马挣脱我的手,转过身来笑着跟我说他为什么打架的事,并承认错误。
大多时候都是别人先惹他,他才还手打人的。所以我并没责备他,跟他说一些动手打人的不好事例,说服他不要乱打人。他多少听得进去一些,所以慢慢惹事生非就少了些,但是偶尔还是乱旷课。这种不爱读书的观念太根深蒂固了,得找个法子把他彻底改变。
一次体育课上,我发现他很喜欢打乒乓球,但是别人不肯和他打,我决定每到体育课都和他打乒乓球。他的球技很差,但是我笑呵呵地陪他打。慢慢很多同学就喜欢和他打球了。每天放学乒乓球场上都能看到他的踪影。一段时间后,我发现他旷课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基本上都来学校了,很多时候午休也来参加了。
时至今天,我看到他都会找机会和他说几句话,有时候即使不说话也要随手拍拍他屁股或者摸几下他头发,叫他要努力学习,别整天考试都是倒数第一。
他有时并没说话,看到我过来他就跑开了,远远对着我笑。
我有时会故意踏响脚步声,哈哈大笑地追上去,快追上了就停下来,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他笑着跑进教室,同学们笑着他,他也笑嘻嘻地看着同学们。
我想不论什么样的学生,只要老师对他有信心,增加他们的兴趣爱好,多和他们接触,在接触中了解他们,一定能潜移默化中改变他们,即使我们不能让他们成才,起码会做个好人。
阿青哥是我五年教师生涯中最有成就感的一个学生,可是他学习成绩依然很差,很差。来学校但不爱读书,伤脑筋啊!怎么办呢?请看下回分解!呵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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