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缘于军人的特殊身份而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从而使我对周围所见的老人有了一种特别的感情;也许是从小到大的农村经历让我懂得了怎样去生活,从而也关注起默默生活在城市某个角落的乡下人;也许缘于多年的一种习惯,喜欢用镜头捕捉身边的喜怒哀乐,从而使这位老人走入了我的视线。
每天,他准时在巷子口摆他的鞋摊,每天,我准时从他身边走过去上班。熟悉巷子口的他,一如我熟悉这个小巷。
他的存在,好似城市中一个不起眼的符号,不被人重视,而他整日守着自已的摊位,那黎黑的脸上始终挂着祥和的微笑,他整日敲打着一份纯朴,而这纯朴也响彻到了生命的深处,同时,也把这敲打声倾倒给了这个小巷。
而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们,多少次在他的摊前驻足,很少有对话,也很少有交流,对他的付出,人们也是司空见惯 ,没有谁在意他白了的头发,皱了的额头。当人们从他手中接过修补适中的鞋子时,又有谁曾真诚地表达过谢意,而他谦恭依然,微笑依旧,在城里人的眼中,这是个被遗忘的角落,没有人在意他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更没有人在意他长满老茧的手和那沧桑的脸上所印证的是什么。
他的话不多,每次见到他,也只是看到他重复着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动作,而他沧桑容颜的背后,却是透出一种特有的气质---一个军人的特质。也许当初我是想印证自已的判断,也许是从他身上我看到了父辈的身影,每次补鞋子,我总爱同他聊上一会儿。
他,一个抗美援越的老兵,一个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老兵,为了一个信念,几年来一直坚守着这份执着,他要攒钱到广西中越边境曾经硝烟弥漫的地方走一走,他要为长眠在那里的祖国的英魂立碑,哪怕只立一块,他也要刻上英烈们的名字,他说很多战死的战友都没有立碑的,而他们的名字全在他心里装着,那碑文也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老人说,他虽然没有象我们一样读过很多书,也没有象我们一样接受过正规的训练,可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军人,因为他们真正扛过枪,也真正历经了战火的考验,他们目睹了太多的生死离别,太多一瞬间的阴阳两隔。看着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生命从眼前消失,那是一种剜心的痛啊。他说战争的残酷远不是我们这些现代军人能想象到的,我们所见的,也只是电视上那些充满豪情的打打杀杀。而这位老人除了【我的团长我的团】外,其它的战争片一概不看。
怎样的一位老人啊,他是祖国的功臣啊,只因来自农村,所以从前线回来后依然是守着他的几亩薄田。也是在若干年后才被我们这些生活在幸福中的人们想起,政府每年给他几千元的安抚费,对于省吃俭用的老人来说,也是可以在党的阳光下安享晚年的,可他决然离开家来到这城市,就是想多省些钱来去广西中越边境走一走的,因为他一直走不出那个战争年代,依然放不下长眠于中越边境的战友, 他说他也是土围脖子的人了,可压在他心头的石头却越来越重,他不想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不想就这样去见牺牲的战友们,他要亲自去为他们立碑,亲自为他们刻下碑文,亲自为他们添把远离了硝烟味的红土。
为了这份执着,每天,他准时在巷子口摆他的鞋摊;每天我还是准时从他身旁走过。不同的是,对他,我多了一份敬重,多了一份愧疚。每次看到他那双长满老茧的手,听着那熟悉的敲打声,听着生的轮转,心中不免感慨万千:逝水东流,执着依旧,可敲打鞋子的手却再也不是昔日那握枪的手了。
有时候,华灯初上时,才看到他收摊离开,曳着街灯投下的沉重的黒影,他慢慢地走去巷子的尽头,似乎不是在走,而是在慢慢地移动,也许是无情的年华同憔悴的秋光一同老去了。
这几天,秋风更烈,落叶中我又添了一重无名的绻念,想老兵默默地守着自已的信念,在朝暮缓缓之中郁积着数年的心事,而我也一直在听一个悲壮的故事,听一页不碎的漂泊。
想一想,我没有理由不被他的纯粹和执着打动,是他们这些老兵见证了风雨沧桑,是他们安宁了这些美丽的城市,他们有他们的梦想,有谁也挡不住的用鲜血染就的风采。
每天,他还是准时在巷子口摆他的鞋摊;每天,我依然准时从他的身旁走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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