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最近最得意的一件事,是自己养的鸡下了一个双黄蛋。
那天早上,老赵像往常一样,起的很早。绕着由铁护栏围城的库房巡视一周,查看有无破损和需要整修的地方。
已经发黄的野草上挂满了白色霜粒,白茫茫一片。脚踩在草上发出“噌噌”的响声,被踩倒的野草,好久才能恢复直立或半歪斜的状态。在草生长的旺季,即使天天踩踏,也没能踩出一条小道来。户外凉飕飕地,吐故纳新呼出的气体像是一团白雾,空旷地野外,显得老赵的身影形单影只。一圈转回来,湿漉漉地降霜和沙土已经糊脏了老赵的鞋面,浑身还感到有些发热。
回到房子填写了监督检查记录。然后,开始洗漱,擦拭鞋子。这样的日子已经一年多了。
自从火工库房建成使用以来,老赵就成了这个库房的第一代看门人。老赵自嘲为火工库的“看门狗”,忠实地守护火工库的安全。一有风吹草动,他就忽地冲出房门,查看动静。
占地三十余亩库房,远在基地二十公里以外的野地荒滩,离最近的老乡村庄也有三里之遥。看守火工库房如同这里的环境一样单调乏味,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库房人员领罢射孔器材后,锁好大门就算了事。但是责任非常重大,一出事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领导把责任心很强的人安排来此值班。
平常库房周遭人员稀少,只有早上的火工车在拉弹时,才能看见熟悉的职工,穿着红色的工服。那也只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随着呜呜的汽车发动机的声音逐渐变弱远去,一切就又恢复了平静。
老赵来到鸡棚旁边,挪开挡着鸡窝门口的木板,一个黄褐色的大公鸡带着十来个母鸡呼啦啦连跑带飞地出了鸡窝。在空旷的院子四散开去。老赵侧着半蹲下身子,一只胳膊伸的老长,先超鸡窝瞅一眼,然后再把手伸进去,再瞅一眼,再伸进手去,不一会,就摸出了十来个鸡蛋,有的还带着温热。早上的太阳已经缓慢升起,像个红火球,虽然还没有耀眼的光芒,也把整个天空映得大亮。借着阳光,老赵仔细端详着,其中有一个鸡蛋个头稍大,心里闪过一丝喜悦——莫不是一个双黄蛋。迎着太阳仔细一看,嘿,还真是个双黄蛋!老赵见过不少双黄蛋,但那不是母鸡想下就能下出来的,就像女人生双胞胎一样,不仅在于饮食营养的丰富和基因的遗传,还在于机缘。
老赵记得自己的小孙子就喜欢吃煮熟的双黄蛋。老赵每次在菜市场买鸡蛋,寻来比去,就看哪家小商贩卖的是有两个蛋黄的双黄蛋。把鸡蛋煮熟以后,剥开黄褐色的鸡蛋皮,露出蛋白,扒开蛋白,赫然是两个滚圆的蛋黄,小孙子看见两个蛋黄,就会在他怀里,跳腾着,“爷爷、爷爷,双黄蛋”一直叫个不停。听着孙子稚嫩的叫声,当爷爷的自然是高兴万分。
还有一年就要退休了。那时,就可以整天领着孙子四处游逛享受天伦之乐了,想起来,心里就乐滋滋的。
老赵是七八年的退伍兵。参加测井工作三十多年了,干过机修、驾驶、押源工,最后才退到门岗上。军人的素养就是干工作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多年来在岗位上兢兢业业,让他感到欣慰的,就是在工作上没有出什么差错,平平稳稳,没有给领导添麻烦。
老赵把鸡蛋放在一边。给盆里倒上了饲料,和点水,搅拌均匀,嘴里叫着“咕咕咕”,刚才四散的公鸡、母鸡们,又飞奔着跑回鸡窝旁,叨着老赵和好的鸡食。大公鸡为了多抢多占,索性把爪子都踩到了食盆里,老赵嗔骂着、赶着,好让母鸡也能公平地吃上食。
人老了,就害怕孤独。库房离人家较远,正常值班的也就是两人。老杨比他小几岁,也五十多了。为了打发寂寞,两人整天在一起,东拉西扯,家长里短,天南海北,能聊的话题都聊遍了。有时,无话可聊,为了打发寂寞,索性对着自己养的鸡唠唠叨叨,打发着日子。
去年冬天,一场大雪封死了进出通道。整个滩地,白茫茫一片,就连公路上也积着厚厚白雪以及雪化结成的冰层。乡间公路能直通火工库门口的小桥,在夏季也被水冲垮了。由于需要花费,至今没人来修。临时便道坑坑洼洼,被雪一盖,也就分不清哪高哪低了。零下三十度的气温冻坏了火工库的供水管线,购买的蔬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好在还有一捆大葱和几个白萝卜,能应付一阵。库房接进来的农用电电压很低,通上电的电暖气也发散不出多少热量。房间温度很低,呼吸哈出的都是白气。老赵和老杨除了巡逻外,就猫在房子里,拿被子裹在身上,抵御寒冷。房间外,呼呼的西北风,在没有阻拦的空旷野地狠命的刮着,在房间里都能听到带着哨子的风声。那段时间,连个人影也见不着,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最苦闷的一段光阴。
今年,要提早把管线包上。再不能像去年那样,跑出几里地再找老乡用毛驴车拉水。
这些鸡是今年年初才抓的小鸡养大的。三十亩的院子,长满荒草,小鸡啄着杂草的嫩芽和小虫子,再适当的喂上些饲料,长势很猛,几个月就长到了七八斤。秋末冬初,野草枯黄了,一点火星就可能引来熊熊大火。由于不符合安全规定,有火灾隐患。从九月份开始,老赵和老杨就开始清理杂草,先用锄头锄掉杂草,植株较大的蒿草往往有非常粗的根系,要用洋镐挖,已经挖断了一个洋镐把了。锄挖完毕,再把杂草一捆捆抱出火工库院子。差不多再干十多天就能完成了。
看着鸡吃完饲料,又给鸡群倒了些水。这才把收的鸡蛋拿回房间。攒起来,下次轮休回去带给孙子吃。老赵心里想。
明年就要退休了,要离开测井岗位了,虽然看守库房的生活枯燥无味,但心里还多少有些酸楚,有些依依不舍。
但不管如何,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干好手头的工作,站好最后一班岗。
这是使命,他这样想。
新的一天又这样开始了。(老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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