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凤羞赧地坐在电脑前，神情微醺，脸蛋红澄澄的，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屋里阒寂无声，静得只能听到网络的心跳声。过了一会儿，美凤抿了抿嘴唇，敲出了几个羞得东倒西歪的字：“我害臊，关了视频吧？”。刹那间，屏幕上蹦出了几个笑逐颜开的字：“日出江花红胜火”她讪讪地笑了笑，接上了下一句：“春来江水绿如蓝”

……

“哥是传说”

“妹也是传说”

“哥不算人”

“妹也不算人”

“哥哥妹妹都想当回人”！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美凤和网友“蓝天白云”同时想到的，几个理直气壮的字毫无顾忌地站在了他俩的眼前。接着，千里之外的二人笑响了同一个主题。他向她提出申请，她向他发出指令。视频探头下，她优雅地扭动着身姿，展示着自己迷人的风韵；他站了起来，显露“蓝天白云”的辽阔，肢体向她无声地诉说着蓝天与白云的梦想。

突然，美凤在屏幕上看到一个血色嘴型图案。这是一幅动感画面，嘴唇在不停地开启闭合着。开启闭合的幅度不大，但足可以让她感到耳热心跳。她仿佛感到这张嘴在吻着她的嘴，吻着她的脸，吻着她的耳根，然后游走在她的身体上，这嘴吻遍了她的全身，乃至连她身体最隐秘的部位也不放过。她感到身体一阵酥麻，毛孔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抬起红晕的脸，偷偷瞟了一眼视频中的他，敏感的眼睛紧接着就从他身上逃之夭夭了。他的眼神热烈、专注，有迷人的光芒；光芒中闪烁着迫切、期盼、激情。她感到心慌气喘，吓得手忙脚乱，叭地一声关闭了电源。

她无法抗拒这样的眼神，更无法抗拒这样的嘴唇。她人生的美梦就是毁于这样的眼神和嘴唇上。

美凤生长在内蒙古的一个大草原上。少女时期的她靓得炫目，美得让人感到这个世界很陌生，许多男孩对她都瞪着一双挖宝的眼睛。家乡的人说，她是草原的精灵！在蓝天和白云下成长起来的她，清纯而又富于幻想。她从小就喜欢在地上做摆字的游戏，看《格林童话》，她好像是专为方块字而出生，为童话而活着的。小学升初中时，她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入初中，成为了她们那个小乡村的一个传说，一个美丽的神话。

少女时期，情窦初开的美凤，外表淑静，但内心并不安分，心里有个白马王子！这个秘密她不敢告诉父母，担心他们知道会烧了她珍藏的几本画报。画报上有她的白马王子，青春偶像——日本影星三浦友和！她曾多次做梦，她飞过了太平洋把三浦友和带到了家乡的草原，想让他做上门女婿。父亲怒斥小日本残害我骨肉同胞，死活不依；母亲细声细气地劝着：不能啊，我的凤丫！她跪在地上求父母，不屈不挠地要求父母收下三浦友和。父亲的额际青筋暴出，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一根旱烟枪凶狠地砸向她的脑袋。一下子砸醒了她的梦。她知道这是幻想，是犯了虚无主义的错误，她常常叮嘱自己：别想了，别想了，你这傻丫！但三浦友和就像一棵树在她脑子里扎了根，撼不动，拔不掉。

上初二的时候，一个青年数学教师让她一见倾心。这个教师上课不用看教案，能精彩地讲完每一堂课。他的每一个手势和其他肢体语言，是那样的优雅和沉稳；尤其是，这位教师那双小眼睛含蓄内敛，有三浦友和的神韵。慢慢地，她看这老师的脸像三浦友和，鼻子也像，嘴更像，一切都像！看得她怦然心动。上课时，她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很像一位心无旁骛专注听课的好孩子，其实在神游九州，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甜甜地笑着，挽着老师的胳膊款步进入婚姻的殿堂……课堂上，这位老师的眼睛偶尔和她的目光相遇，她立即低下头来，脸红晕红晕的，一双手在桌子下面不知所措地搓动着。每天的课程表，她就关心哪一节是数学课。上数学课时，她先是一阵激动，接下来就是看着老师发呆。为此，这位老师还经常表扬她，说：美凤同学听课很认真！可是一考试，她的成绩却十分不理想。老师用一种莫名奇妙的眼神看着她，脸上生出了许多无奈，一声叹息是叹得地动山摇。由于数学成绩跛腿，从此改写了她的传说和神话。高考时，她仅考了一个普通本科。在大学期间，追她的同学不计其数，据说，能和她说上一句话，都会令一些男同学兴奋三天。奇怪的是，在这样花红柳绿的世界里，她的心非常静，静得像一汪澄沏宁静的湖。对于她的心静，别人都认为她是一位骄傲的公主。是这样吗？非也！是因为她在大学里没有遇到“三浦友和”与“小眼睛老师”。为此，她对这所院校很失望，可以说是失望透顶。

学校里天地太小，在广阔的社会里，一定有自己的白马王子。美凤就是这样安慰自己，带着这种自信走入社会的。大学毕业后，她被分到一个大型国营企业做技术员。美凤是家里的独生女，她的父母就把家也迁到了这座城市里。

在厂里，她有六个要好的姐妹，她是“铁哥儿们”中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厂里称她为“七仙女”，有人常常和她开玩笑，问她什么时候下凡。一天，好友小玉神秘地告诉她，说诗风哥一会来她们宿舍里来玩。美凤问：诗风是谁？小玉惊讶地看着她——领导，领导呀，连他都不认识，你个傻丫！他是我们厂里的销售科科长，年仅二十七岁，青年才俊！大红人，大帅哥！说这话时，小玉像吃多了糖，一脸的甜蜜。这个厂有一千多个人，美凤不认识诗风属于正常。美凤扮了个鬼脸，是我未来的姐夫吧——她把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把吧音拖得悠长。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小玉伸手掐着美凤。饶了我吧，姐姐！不说了，不说了，我向党保证，我再也不说了，美凤嘻皮笑脸地求饶。说曹操曹操到，诗风好像腾云驾雾似的，来到了正在嘻闹的二人面前。

诗风走后，小玉小声问她：这人怎么样？美凤不加思索地说，姐姐说好就好，姐姐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美凤又调皮地补上了句：你说是啵？话音刚落，美凤就哎哟一声地尖叫了起来。姐姐轻点，轻点，你下手也太狠了点，为了姐夫，你不择手段地残害你的血肉同胞，真是重色轻友啊！他到底怎么样？小玉一双探索发现的眼睛在盯着她。这儿被你掐得痛死了，你摸摸我就说。你个死丫头，小玉的话音未落，一只手就在美凤的腿上抚摸了起来。美凤眯缝着眼睛享受着，她把答案说得一字一顿：阳光，帅气，高大！小玉露出了一个大号的笑容。

过了几天，小玉又悄悄告诉她，说诗凤哥请我俩吃晚饭，问她去不去。美凤一扬头，去，为什么不去？她把一个去字说得是斩钉截铁，然后又嘀咕着：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你说是啵？吃完饭后，诗风又带她俩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散场后，美凤在小玉的面前大发感叹：诗风哥慰劳了我俩的胃，又慰劳了我俩的眼睛！说完就眯着眼睛，哼起了“世上只有姐夫好”的小调。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工作的空闲时间，诗风和小玉、美凤是形影不离。美凤在他俩的面前像一朵晶莹的雪花，飘来飘去，又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她在诗风和小玉的面前蹦蹦跳跳。

一日下班时间，美凤走出办公室就看到了诗风，她老远就喊了声：诗风哥，你怎么在这里？诗风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他笑了笑，等你呀！美凤一脸疑惑，等我干什么？诗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正要到你家的那个方向有事，顺便和你同路。美凤哦了一声，头在七上八下地点着。一路上，诗凤的话特别多，他向她谈人生谈理想，说，人不只是为自己活着，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要奋力体现自身的社会价值。这些话，她只是在一种庄严肃穆的场合下，听有人宣誓时说过类似的话。她一点也不喜欢听这样的话，说这样话的人，个个都长着一张教条刻板的脸，一点生动的气息都捕捉不到。自然，美凤听诗风说这样的话时，脸上同样是表情漠然，任他的高谈阔论满地乱跑，她踩着他的高谈阔论嘎吱嘎吱作响。美凤对文学很感兴趣，她认为世界上最美的东西是汉语文学。由于她的固执，文学的殿堂欣然地接纳了她这个具有非凡想像力的灵性女孩。高中时，她就写点小诗，来点小布尔维亚的情调，有几首诗还刊登在了一家市级晚报上。从此，她的骄傲就没有中断过，一直骄傲到现在。大学，她开始散文创作，写身边的一些人和事，写亲情友情同学情，写故乡情，当然也写爱情。因为她的爱情还没有发芽，她写的爱情文章，是一种幻想，子虚乌有，虚无飘渺。这样的作品很难让人读懂，只有能真正走进她心灵的编辑才能懂她。有编辑这样评价她：作者是一个梦中说梦的人！诗风了解美凤的文学天赋，于是，话题就自然转到了文学方面来了。诗风是学理科的，没想到他还能说出一大堆文学理论来，只是说得和背书一样，刻板教条，大而空，空洞得和他那双大大的眼睛一样。没想到，说着说着，他还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挺像一个很牛的编辑在指点她如何搞文学创作一样。他想在美凤的面前充分展示自己的才华，期盼能博得她开心的一笑。谁料，这位平常有说有笑的女孩，今天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听众，让他尽兴表演。这可能是美凤对她诗风哥的一种尊重。讲实话，诗风在美凤面前谈文学，那真是在关公面前耍刀。美凤又能说他什么好呢？她是一个纯真的女孩，从不说违心的话，叫她去附和诗风的大话空话她做不到。诗风说到兴起时，一双得意的眼睛在美凤的脸上寻寻觅觅，寻觅那种期盼的丝丝缕缕。可是，美凤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活像西周的褒姒转世。诗风把美凤一直送到家门口才分手。走时，不知他是无意还是有意，脸上流露出一种恋恋不舍的味道。美凤是一个十分简单的女孩，复杂的东西她从不愿意去想，她很阳光地朝他挥了挥手，一转身进屋了。

美凤耳边不再有诗风的声音，她的灵感就冒出来了，她给诗风下出了一个结论：诗风哥是个好人，为人热情讲义气；只是口气太大，大个头，却长着和婆娘一样的碎嘴，像个管家婆！一路上，诗风说的话，让她产生一种窒息的感觉。他有那种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霸气，他是普通人中的一个另类。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句一点新鲜感都没有的话，小玉却老挂在嘴上，她常常发出感叹，唉！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老喽！美凤说，什么人不同？不就多了一岁吗？你那么伤感干什么？人活得简单点好不好？有了自己的意中人，随时都可以把自己嫁出去。你去和诗风哥说呀，谁说不是一样？要是我看中了谁，我就主动说，他同意就同意，不同意拉倒，藏在心里这多难受呀，说不定还错过了美好的姻缘。唉！只可惜我心中的白马王子还没有出现。小玉无奈地笑了笑，世上哪有你这样厚皮无耻的丫头？哦，对了，说说你心中的白马王子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美凤嘻嘻了几声，说：条件不高，中等身材，小眼睛。说完她就毫无顾忌地笑了，露出了整齐炫白的牙齿。不会吧，你条件好，就找这样的人？小玉一脸疑惑地追问着，说说，为什么要找中等身材小眼睛的人？她的话音一落，美凤就接上了：这叫做匹配。匹配，懂么？我的身高才一米六三，如果找个高大的人，我压抑，压抑得就如同把我送进皇宫里当嫔妃一样。小玉嘀咕着，那为什么要找小眼睛的呢？大眼睛的人好看，没听说有喜欢小眼睛的。美凤又嘻嘻了几声，这个嘛，是个秘密！说完就对小玉昂起了下巴。说不说？不说，我掐死你，都说你单纯，我看你鬼得很！美凤缩着脖子，吐着舌头，扮起了鬼脸：不说，坚决不说！她的话音一落，就像见了鬼一样，发出了一声哎哟的尖叫——我说，我说，大眼睛的人，眼睛空洞，里面找不着人，这样的眼睛不但可以做到视而不见，还会藏污纳垢。懂么？小玉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话？听得是一头雾水。

一天下午，诗风火急火燎地找到美凤，问：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美凤看着他那张凝重的脸，噘着嘴巴说，没那么夸张吧，诗风哥——怪严肃的，让人看得好害怕哦。诗风焦急地问道：你是不是相亲去了？美凤扑哧一声笑了，又惊讶地问道：哟，诗风哥，你怎么知道的？！

前几天，厂里一个同事给美凤介绍对象。小伙子医大毕业，在一家医院做外科医生，家庭条件也蛮好。说媒的这个同事说，什么都好，就眼睛小了点。不过，眼睛小点也没关系，外科医生现走红得很，手术刀，红纸包，对不对？美凤对红纸包不红纸包的并没在意，只是对这个医生长着一双小眼睛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昨晚，由媒人引见，俩人见了面。美凤简明扼要的说完了经过，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眼睛也太小了点，模样长得谦虚，谦虚得比毕福剑还谦虚，谦虚得让人受不了。诗风听后，重重地舒了口气，接着哈哈大笑了好一阵子。尔后，他说：我急死了，昨晚我一夜没睡好觉，你看，我的嘴上一夜之间长了不少的泡泡。美凤瞪着一双惊诧的眼睛，没那样玄吧？诗风哥，我的事我不急你急什么？诗风一下子给问住了，干咳了几声后，终于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么好的女孩不能随便嫁了，要嫁就得嫁个人上之人。美凤反问了一句：人上之人？摇了摇头，咕哝着：没想过。说完就笑了。笑得是那样的阳光，笑得是那样的无心无肺。

一个星期天，诗风送来一张电影票，约美凤去看电影。晚上，美凤一路哼着小调，如约而至。她坐在诗风的身边后，左顾右盼，然后又起身东张西望。她不安地问道：小玉姐怎么没有来？诗风笑了笑，说，他没有给小玉买票。她问了句：为什么？！他说，他和小玉之间什么都没有，只剩友谊万岁。说这话时他显得十分轻松。美凤疑惑地问道：你和她没有爱情？难道我俩有？诗风嘿嘿一笑，我可没有这么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他笑得很诡异。美凤的身边坐了不少自己厂里的青年工人，他们纷纷投来目光，这些目光中，有的羡慕，有的惊讶，有的不满。她突然感觉到这些目光像一把把利剑刺在她的心窝上。心想，如果此事传扬出去，就是全身长满了嘴也无法向小玉姐说清楚。什么是热锅上的蚂蚁？这就是！她算真正领教了热锅上蚂蚁难受的滋味了。如果地上有缝，她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并且永远不想出来，她要逃避这些眼睛，这些可怕的眼睛。而诗风很优雅地坐着，一脸的得意和满足，还有几分无赖。她几次想开溜，可是她冷静一想，诗风哥好心请你看电影，而且他还是厂里销售科科长，如果我就这样走了，是不是太不近人情？这太不给他面子了！这样叫他的面皮往哪里搁？她只好如坐针毡地强迫自己坐着，坚持，坚持，再坚持。事后，这场电影的内容是什么？片名叫什么？至今她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

第二天，她在小玉面前小心翼翼的，像牢里刚放出来一个的贼。她开始不喜欢诗风了，她为小玉抱不平。她认为诗风好表现自己，轻浮，没有真才实学，是那种半桶水却泼得很的人；高个头，大眼睛，白皮肤，尤其是皮肤惨白，白得没有一点男人味！

此后，她就有意躲避诗风。常言道，是福就是福，是祸躲不掉。一天，她刚走进集体宿舍，一个茶杯毫不留情地朝她砸来，她躲过了茶杯，但没有逃掉小玉的责骂——你个臭不要脸的，真是心怀叵测，跟我抢男朋友，你还是我的妹妹吗？从此我俩恩断义绝，你给我滚，死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美凤一下子惊呆了，刹时，脸跟血泼了一样，一直红到了脖跟。她极力地辩解：小玉姐，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小玉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双眼睛凶狠地瞪着她——你还不承认！诗风到处说，你是他的女朋友，你俩好有一年多了。

冤枉！凡是冤案都是有口难辩。美凤不知如何向小玉解释清楚，接着哇地一声哭开了。

事后，美凤找到了诗风，问他凭什么说她是他的女朋友？诗风说，我心里是这样默认的。他把这句话说得极其认真。那你考虑到我的感受没有？考虑到小玉姐的感受没有？这话，美凤是用嚎叫声完成的。他风度儒雅，用很文明的口吻说：对不起，你的感受我真的没有考虑到；小玉的感受我不存在去考虑，我再说一遍，我和她没有爱情只有友情。你放心，我会去和她解释清楚的。你心里是这样默认的，可我不同意！美凤气乎乎的，眼中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态。你不爱我是你的事，我爱你是我的事，一句话，爱你无罪，这话总没有错吧？

她很失落，许多姐姐躲着她，许多妹妹也躲着她，如躲避瘟神那样。她很难过，心里空荡荡的，空荡得无边无际，而寂寞又如乌云那样涌入到了她那空荡的心里。突然，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想什么呢？诗风站在她的面前，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她一抬头，瞪了他一眼，嘴巴噘得老高：还不是你给闹的！诗风嘻皮笑脸地朝她鞠了一躬，对不起，小公主。让我送你回家吧！她一扭脖子，不要你送！她吐词清楚，说话铿锵有力。诗风一本正经地说：社会治安这么乱，你这么漂亮的女孩，路上要是碰到歹徒怎么办？说完，他连忙举起一只手，我向上帝起誓，今天对你决无非份之想，我只想当你一次保镖。

一路上，诗风说说笑笑，像捡到一个金元宝那样的开心，而她一声不吭，就像得了哑症。走到一座小山旁，诗风突然提议，要到山上去看夕阳下的炊烟。他说，夕阳下的炊烟很漂亮，很有诗意，让人会产生一种人间天上的感觉。厂里人不是叫你“七仙女”吗？到山上去看一看这凡尘中的人间烟火，去体验一下飘飘荡荡下凡尘的感觉如何？他一下子把这位“七仙女”逗笑了。

一轮夕阳，悬挂在天边，一抹残阳把天边的群山染得血红，激动的群山，迤逦起伏，状若狂澜；万家炊烟袅袅，袅烟如翠，一幅辽阔壮观的画卷尽收眼底……如果不是诗风在一旁，美凤真想在山上大喊一嗓子，这些天来，她太压抑了，她要站在山上，对天对地好好抒一次情。突然，她看到诗风一双眼睛在静静地看着她，眼睛特别亮，眼神特别柔，有温柔的复杂，怪怪的。她吸了口凉气，急忙往山下跑。诗风在后面不断地喊着她。她惊如脱兔，一溜烟就消失了。

第二天，美凤从家里出来去上班，刚出门就见诗风笑眯眯地站在了她的面前。美凤一愣，说，诗风哥，你家在西南方向，我家在东南方向，你怎么走到我这里来了？她警惕地追问了一句：你总不会又是顺便有事吧？诗风嘻嘻地嘻了几声，当你保镖行啵？美凤在心里暗笑着，说得真直白，直白得有点无耻。她说，是你愿意的，反正我没请你。她的脸阴着。我自愿的，我自愿的，完全出于自愿。诗风在第一时间内作了快速抢答。

一天，美凤得到消息，说诗风一拳把个同事打进了医院。原因是，这个同事是小玉的亲戚，他为小玉说了几句公道话，然后又指责美凤不是个东西。这句话惹怒了诗风，诗风说，你说我不是东西可以，但决不能说美凤不是个东西！话音刚落，拳头就落在了这个同事的嘴上。造成的后果是，这个同事丢了两颗门牙。美凤想，诗风真的疯了，为了我什么事都干得出。她心里怪他，但又存一分感激。她还听说，诗风为这件事正在写停职检查。

又过了几天，美凤听诗风的一个好友说，诗风为了等她一块上班，怕在家里睡着了误事，就干脆跑到离她家不远的一块石头上睡了一晚上。现正在打点滴，治感冒。美凤惊得活像个泥塑的菩萨，醒过神来后，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从此之后，美凤再也不排斥诗风了。经常和诗风玩在一块，闹在一起，只是她仍把他当哥看，爱神还没有在她心里完全醒过来。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小玉说的那句话真灵验，转眼就到年终。年终单位会餐，诗风和美凤都喝了不少的酒。酒后，单位举行会舞。许多人都想找厂花跳一曲，美凤呢？美凤呢？有人喊个不停。而诗风挡在美凤的面前，用手捂着她的嘴。他一米九零的个头，把个娇小玲珑的美凤藏匿得无影无踪。舞曲一开始，他就拉着美凤的手登场了。这场舞会，美凤只和车间主任与副厂长各跳了一曲。美凤几乎是诗风的专职舞伴。搞笑的是，诗风怕美凤被人抢去，舞曲一停止，他干脆拉着她的手不放；舞曲一开始，他又喜气洋洋地拉着她上场。

诗风送美凤回家的路上，他走得东倒西歪，突然一个趔趄。美凤连忙上前去扶他。他趁势来了个水底捞月，把美凤紧紧地抱在怀里。原来你是装喝醉了哇！这句话没说完，就被诗风紧紧地堵在了嘴里。开始，美凤还用手反抗，一会儿就像一只被杀了的鸡，软了。这温热的嘴唇，神秘的吻，冲击着她的每一根神经细胞。他的手在她的身体上游走龙蛇，她的身体彻底酥麻了，软得像团棉花。她心中的“三浦友和”和那个“小眼睛老师”被这一吻赶跑，从此再也喊不回来。

美凤再次想到了“蓝天白云”发来的血色嘴型图案，心里又是一阵悸动。该死！美凤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像拍苍蝇一样，一巴掌狠狠地拍在脑门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她摇了摇沉重的脑袋，摸了摸胸口那颗狂跳不安的心。她感到浑身燥热，她打开了窗户。一阵肆虐的秋风刮来，她感到了一阵凉意，慢慢地凉到了她的意识里。

想到小玉，美凤心里就一阵内疚，她为失去这位好朋友终生惋惜。她想，如果当时没有那个该死的吻，小玉和她的友情一定能够万岁；如果没有那个该死的吻，她的人生就会重新改写，或许能圆她人生的梦想。

你爱诗风吗？她常常在意识中搜索，她始终没有找到满意的答案。诗风爱我吗？她作过了千万次质问，得到的答案也是模糊的。爱是两人共同经营的事，她想，她和诗风是糟蹋了爱这个神圣的字眼。

自从诗风的第一个吻开始，美凤就迷恋上了这种吻。一度，她认为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是妙不可言。而诗风则把他俩的初吻戏称为“偷袭珍珠港”。美凤问：“偷袭珍珠港”？诗风嘿嘿一笑，你的牙齿跟珍珠似的！美凤醒悟过来，笑了笑，骂了句：你个法西斯强盗！诗风说：男人搞对象，一要大胆，二要皮厚，三要行蛮。美凤对这一论调感到惊奇又好笑，而后说，现在不需要行蛮了，你个强盗！声音小得好比蚊子在叫。诗风嘿嘿了几声，嘴瞬间就贴了上来，舌头立即进驻“珍珠港”。热恋期间，诗风很俗，与其他红尘俗子没有两样，他向美凤表白什么海枯了，石头烂了，而他的心决不烂掉。听到动情之处，美凤就像喝了酒，晕乎乎的，又像喝了蜜，样子就像一块高粱怡糖果，色红质软。一会儿，美凤就如一只猫，温顺地躺进了他的怀里。接下来，二人又开始接吻，吻的时间很长，很长，看那势头要吻到地老天荒。之后，美凤常常想：这吻很神奇，就像一个魔鬼，很快就把他俩吻进了爱情的坟墓里。

结婚后，诗风的确履行了爱的承诺。要是出差，他一定把家里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连菜都准备好，洗净放在冰箱里。回来，常给美凤带来小礼物和一些新款式的衣服，让美凤有意外的惊喜。诗风经常出差。每遇寂静的夜晚，美凤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好在手机能缓解他俩的相思之苦，有时诗风一天打几个电话回来，电话中，他缠缠绵绵，就像一条蚂蝗叮在她的身上，宝贝一声接着一声地叫，叫得没完没了。每当想到他在电话中说的那些肉麻的话，美凤就会脸红，只要他从外地打来电话，她的体液就会恬不知耻地跑了出来。

诗风很有抱负，只几年的功夫，他就由科长爬到了副厂长，又由副厂长爬上了公司副总的位置，真可谓是一路辉煌一路歌。可是，他的地位在变，一切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他在外面迷上了吃喝玩乐，有时深夜才回来。他酒气熏天，进门就说，老婆你怎么就睡了，为什么不等着我回来？真不懂规矩！他上了床就要干那事。每次，美凤气乎乎地说，要是在外国，这叫做强j*！诗风说，扯淡，这是在中国，我强j*你怎么啦，你是我老婆。说完就在她的身体上腾云驾雾做他的神仙去了。一次是这样，几次是这样，这倒没有什么，可常常如此，就把美凤折腾得瘦了一个圈。美凤最讨厌他深夜酒后乱性，这样让她睡不好。他完事后，倒头便睡，那讨厌的鼾声，如牛在叫，如猪在哼，吵得她常常通宵难眠。美凤实在受不了，就劝他不要再喝酒了。说归说，这毛病他老是改不掉。一次美凤多说了他几句，他就梗着脖子瞪着眼说：你认为我是为自己喝的？我是为公司喝的。做男人不易，做一个台面男人更不易的哟——说这话时，他居然有一种很陶醉的样子。美凤反唇相讥：不喝，难道会有人硬灌你？你说你是为全公司喝酒，怎不说是为全天下人喝酒？借口，你就是好喝，贪喝！不要光讲空话大话好不好，我看不要说什么兼济天下，你独善其身都做不到。照这样吃喝下去，你的身体垮了不说，公司总有一天会被你们这群人吃垮喝垮。诗风脸上陡起乌云，双眼如剑，出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嘘——住口，注意言论！

此后，他俩常常为喝酒的事，争争吵吵，磕磕碰碰。

一天，诗风歪歪倒倒回到家中。美凤很伤心绝望，她想自己做阑尾炎手术在家里休假，他不但不尽丈夫的责任和义务，照常跑去喝酒，她心中那个对他百般呵护的诗风哥变了，变得陌生了。她噙着眼泪，拿起换洗衣服就往娘家跑。谁知，诗风从后面追上来了，出手就是一耳光，打得她晕头转向，接着揪住她的头发，往地上一按，抬腿就是几脚。他怪残酷的，打得她遍体鳞伤，青一块紫一块的。她清楚的记得，这天，天上雪花飞舞，地上一片白茫茫。她在雪地上挣扎呼救的场面，她至今不但会模拟，还能当导演；如果有谁愿演这出戏，哪一点细节不到位，她都能指点出来。这个冬天寒到她骨子里去了。这件事发生后，一连几天美凤不吃不喝，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表情，连眼珠子都不怎么会动了，活脱脱的一个精神病患者。诗风一下子慌了，好话劝着她，他不厌其烦，攻坚克难地做她的思想工作。谁知，劝说无效。最后，他泪流满面，自己打着自己的耳光，说自己不是人，一定痛改前非，说着说着，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美凤眼睛慢慢开始活泛了，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讥笑，心想：诗风你好猥琐！男人膝下有黄金，你的膝下一文钱不值！沉默了好一阵子，美凤突然开口说话了——哟，大副总，这怎么使得，快起来，快起来，你这不是降贵纡尊吗？你下跪，就是代表全公司的人向我下跪，我一个公司小职员怎么受得起？说完后就哈哈大笑。笑得很怪，很奇怪，笑，还笑出眼泪来了。

美凤真正看到他的冷酷，是从他处理公司的一件事上发现的。一次，公司里出了一点安全上的问题，但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对责任人最多给予警告或停职反省处分。而他作为主管安全的副总，小题大作，硬是抓住不放，最终把安全科长给予撤职处分。公司上下，对此事议论纷纷。美凤也认为应当给人留点后路，在家和他理论起来。他的眼睛立马冷到了零下，一个妇道人家，你知道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嘴角上挂起了一丝冷笑，自言自语地说：一个小安全科长敢跟老子叫板，老子要杀得你鸡犬不留。美凤惊讶地看着他，身上有剌骨的冷，仿佛家里的空气都冰冻了。她想，你够阴的，在家欺负老婆，在单位整下级，还往死里整。难道是仕途把你培养成了岳不群？

又一次因为喝酒，她和他吵了起来。她说他一句，他讲她十句，一个大男人的嘴却比一个娘们的嘴还碎。她气不过，把一个酒瓶盖子朝他掷去。没料到，这瓶盖砸在了他的脸上。他照了照镜子，见脸上有一道划痕，于是，他朝她吼着：你敢破我的相？你知道我的脸有多么重要吗？她针锋相对：我看一半是人脸，一半是狗脸。你在家里会耍威风，有本事你和上头去叫板呀，见到老总，你这个副总还不是和狗一样！出了公司你更是一文不值！这下揭了他的痛处，他眼中划过闪电，响起惊雷：当心我揍扁了你，让你知道我是你的丈夫我是你的天！否则这个家就是阴盛阳衰！美凤近前一步，指了指自己：来呀，有种你就打。她挺了挺胸，活像一个刘胡兰。接着她又说：什么丈夫？什么天？我认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别看你威猛高大，其实是一个怂包！你说对了，家里有了你，就变成了阴盛阳衰！公司里有了你，也变得阴盛阳衰！正吵得难解难分时，三岁的小女儿佳佳，跑过来充当联合国秘书长，用双小手捂着耳朵拼命地嚎着：别吵——爸爸妈妈都别吵！一个小安南算什么？争端照常升级，不利于团结的话越讲越多，气越来越大。突然，诗风眼中充满了杀机，双目一瞪，故伎重演：一个耳光过去，接着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往地上一按。不同的是，这次他并没有踢她，而是骑在她的身上。美凤感到他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她在下面进行了殊死搏斗。诗风按住了她的嘴，她就用手抓；按住了她的手，她就用嘴咬。她没有眼泪，全神投入在一种有形无声的反抗之中。佳佳吓哭了，她说，爸爸和妈妈都疯了，我去报警。女儿哭着跑出门后，他俩一下子惊呆了，结束了战斗。

这日子无法过了！她想到了离婚。

美凤和诗风在去往法院的路上，美凤的父母拦住了女儿。诗风借机开溜了。后来美凤才知道，父母的突然出现是诗风事先打了电话。美凤哇地一声哭开了，她向母亲细细地诉说着自己婚姻的不幸。母亲为她掬了一把伤心的泪，苦着脸，摇头发出了一连串的叹息。她说：凤丫，不能离啊——女人就是这命，苦，苦不过黄连水，黄连水苦不过女儿心。女人这辈子不是为自己活着，是为自己的男人活着，为孩子活着，为家庭活着。你离了，家不就散了？你离了，孩子怎么办？佳佳这孩子灵醒啊，活像你小时候一个模样……母亲说得神情凝重，她无法提出反对意见。

佳佳的确很可爱。那天她为父母打架一事跑出去报警，后来，美凤和诗风出来劝她回家。可是回到家后，她还是不停地哭，劝都劝不好。之后，她要求父母和她的小手握在一起，她用小手指了指爸爸，又指了指妈妈，再指了指自己，她说，这样我们一家人团结在一起，我们做吉祥三宝。从此美凤和诗风之间就有了一个协定：不管以后发任何事，都不许在孩子的面前发生争吵。美凤本想摆脱这个家，但一想到孩子就提得起放不下。家中，佳佳就像一只蝴蝶一样，在她眼前飘来飘去，那双纯净得像湖泊海洋一样的眼睛，那童真灿烂的笑容，把她天大的烦恼都稀释了。她想这孩子是水，是一条潺潺的溪流在浸润着她即将枯竭的生命！她认为她和诗风结婚以来，只干了一个漂亮活，生了一个佳佳。想到佳佳，她就把烦恼往肚子里吞。她叹息着，唉，我天生就是这样的命，把希望寄托给佳佳吧，但愿她的人生能充分享受自由，活出精彩，圆我一个美好的梦。

人怕伤心，树怕伤皮，此后，诗风的一切所作所为，她熟视无睹，一概不问。她眼中有自然万物的声光，唯独没有诗风，一家三口人，她认为他只是个虚数，是一团空气。她想，以前是他的老婆，现在不是；她就是她，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就是在床上和他干那件事，也是麻木地仰着身体，去履行一个女人的义务，脸上还有一种无可耐烦的悲壮。为了寻求精神上的解脱，她又投入到了文学创作之中。她在开始写小说。除了上班，她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小说的虚构之中，她在不断地编织着理想的世界，虚构着自己精神的天空。她在虚构中兴奋，在虚构中快乐。不久，她就有数篇小说获得发表。这期间，她认识了不少的文学网友，心灵在虚拟的网络中碰撞，居然还碰出了心灵的火花，之后，她就迷恋上了网络。

生活平平静静，突然在这平静的生活中向她飞来了一颗炸弹。一次，她在洗衣服时，看到了诗风的白衬衫上有女人的口红唇印，衣服上还有几根黄头发。在别人看来，这是敏感得让女人发疯的东西，不亚于毁灭性的原子弹。而她却把它当成一颗哑弹。她不但能做到心平气和，心里反而有一阵莫名的惊喜，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惬意。她警告自己，沉住气，不要打草惊蛇！她兴奋地推测，不出意料，她很快就能带着佳佳离开这个家。她想，诗风，以前我和你离婚时，你不放佳佳；现别的女人容不下佳佳，佳佳自然就会跟我走了。谢谢你诗风，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晚上，她常常做梦，她在梦中带着佳佳在蓝天白云中飞翔。

和诗风相好的女人，美凤心里早就有数，外面风言风语的，一些信息早就跑进了她的耳朵。一般这样的信息是传不进美凤耳朵里的，美凤虽然长了一对很漂亮的耳朵，但对接收这样的信息，缺乏科技含量，应该只是一个摆设。难道美凤的耳朵有特异功能？不，这个信息是公司另一位副总的太太有意传递给她的——和诗风相好的女人是公司的一个秘书，姓王，比诗风小十八岁。她除了年轻和个头比美凤高几厘米以外，其他都比美凤逊色。诗风的生日，她给他买礼物，连内裤都送。美凤看了一眼这位副总的太太，心里冷笑着：你家副总与诗风是“政敌”，你认为堡垒能从内部攻破？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美凤看着那张挑拨离间又不计报酬而拼命地工作的嘴，她眼神空茫，一昂下巴，说了句：“是吗？”

美凤的预料很准确，没后半年时间，这个小秘书就找上门来了。美凤仔细瞧了瞧，心想，嗯，是有几分姿色。让王秘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美凤热情地和她握了握手，还给她倒茶，端来水果。小王愁眉苦脸地向美凤说，不是万不得已，她不会找上门来，现在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美凤心想，你只是没有直说，言下之意是要我给你让位。美凤眼神淡定，她笑了笑，心想你够大胆的，胆大得可爱。美凤优雅地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行，只要你和诗风商量好，我随时给你让位。小王傻傻地看着她，被她的从容和大度惊呆了。尔后胆怯地低下头来，像一个做贼心虚的贼，她喃喃地说：大姐，对不起你，我是鸠占鹊巢了。美凤淡然一笑，不，我是鸠，你才是雀。小王看了美凤一眼，惊恐万分，坐立不安，紧接着就起身告辞。美凤一直把她送下楼，还给了小王一个阳光的笑脸。

美凤很兴奋，她想她很快就会带着佳佳飞向蓝天白云。她常常在梦中笑醒。诗风问是什么事让她这么高兴？说完，一只手就伸过来袭扰她的ru*房。她一翻身，屁股对着他，心想，要摸就摸屁股，你也只配摸屁股！

“蓝天白云”这位网友是她半年前认识的。一日，她上网接到一个网名叫“蓝天白云”的人发来申请，要求添加他为网友。她是草原的女儿，从小就向往着蓝天白云，蓝天白云中有她儿时的梦想。她欣喜地接受了对方的请求。后来，她们就经常聊天，从他的文字中，她感知了他优秀的人格品性，感知了他的才情，感知了他敏锐的目光，深邃的思想，特别是他那种坚强不屈，百折不挠的精神深深感动着她。她俩聊的最多话题，就是对蓝天白云的向往。网络很奇妙，时间长了就牵动了二人的感情，她只要在网上几天没有见到他，就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她对他产生了一种无限的依恋，沉在心底的那个久违的春天又在开始泛绿，明媚的春光温暖着她的全身。她了解到，他目前还是一个单身，他十分赞同她冲破家庭牢笼解放自己的想法。他对她说，你只要勇敢地冲出思想的禁区，我“蓝天白云”就是你和佳佳温暖的怀抱。

她盼星星盼月亮，盼望王秘书早日来接她的岗。可是，半年过去了，她发现，诗风脸上平静异常，根本上没有让她换岗的表情迹象，相反，他在床上干那事出勤率还高了。做性事时，他还不忘了本行，说到机械学上去了，说她的身体部件真好，大部件好，小部件更好，他和她是静配合，不是有间隙的动配合。她只好咬紧牙关忍着，脸上奏响了一曲无奈的悲歌。这日子太折磨人了，等待一词也不知是谁发明的，发明这词的人该杀！无奈中，美凤主动拨通了王秘书的电话。王秘书在电话中告诉她，说自己不想和诗总再发展下去了，一是诗总并不想和你离婚，再说诗总这个人太花，财务科的小陈也和他有一腿。美凤问，那你们的事是怎么处理的？王秘书在电话中吞吞吐吐的。美凤说：说嘛，我你还信不过？王秘书说：这自然是用钱摆平的啦，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赔钱打个胎那当然不是问题。王秘书还在电话中狠狠地表扬了美凤，说：大姐，你的从容和淡定，让我佩服！什么是强大，这就是强大，你是不可战胜的！小陈那骚货决不是你的对手。美凤中叭地一声挂了电话，心里骂了句，什么乱七八糟，公司常常出这样的怪事，真是蛇鼠一窝！

她人生的希望，像个肥皂泡，瞬间就叭的一声破灭了，又像昙花一现，留下来的是无尽的感伤。她在暗地里狠狠痛哭了几次，感伤她的命运多舛。她曾下着决心，离，坚快离！可转念一想，那佳佳呢？这坚强的决心又在她理性中泡汤了。她狠狠地朝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唉，女人哪，女人，女人就这点出息！

她伫足窗前，灰蒙蒙的天空下有几只麻雀在低飞中寻觅落脚的窠臼，楼下还有几只流浪狗和流浪猫在四处游荡。一些树木在开始落叶，憔悴不安地看着这了无生气的世界。她无精打采地看着这眼前的一切，心里发出了一阵泣血的感叹：“蓝天白云”，你想我，我也想你啊。你刚才发来的嘴型图片，一下乱了我的方寸，身体就像触了电一样，这种滋味你知道吗？我的“蓝天白云”！她关上了窗户，又来到了电脑前。

她心乱如麻地打开了电脑。她看到“蓝天白云”下线了。接着，她看到“散淡仙”的图像灯是亮着，她心里一阵激动，连忙发送了一条信息：前辈好！

“散淡仙”是美凤的另一个密切网友。从资料上看，他有一百零一岁。当然仅凭资料是不可信的，网络世界是虚拟的，有的人很老，他的资料上只有二十多岁；有的人很年轻，资料中显示却是个长者。但，美凤可以感觉“散淡仙”是一个年纪很大的人。为什么这么肯定呢？她从和他聊天时就可以感觉得到。“散淡仙”对生活的感悟很深，文字老辣，观点经典独到。这个人好像看破了红尘，有种玩世不恭的样子，理性中不失感性，傲慢中不失谦逊，散淡中却又带有激进，语言机警幽默，幽默中又带着丝丝缕缕的刻薄。美凤总是把他当父亲一样的看待，什么知心的话儿都对他讲，而他也以长者自居，高高在上地为她指点人生。

丫头好！“散淡仙”热情地作了回应。接着，美凤就把自己婚姻状况和“蓝天白云”的恋情作了“汇报”。要他为她拿出怎么办。接下来，“散淡仙”就专为她的人生开了讲堂——

网络是虚构的，美好更是虚构的，人们为什么这么热爱网络？他们都是在编织自己的神话。灵魂可以借梦的翅膀飞向蓝天白云，那是一个极乐的世界，上帝会与你同在。在无奈的红尘俗事中，人往往会感到迷惑彷徨。虽然你无力改变现状，但你不能没有思想，有了思想就会向往美好，世界也是可以虚构的！于是乎，你的灵魂就会出窍。灵魂出窍，神游万物，大千世界在你的心中，这样，你的心就会无比快乐。你的灵魂出轨并非坏事，相反是你进步的表现。说到你和你老公的婚姻状况，我只能为你掬把同情的泪。要知道，像你这样受丈夫欺侮的人，何止你一人？多得去了，千千万万。生活本身就是一场强j*，如果你无力反抗，你就苟且偷生吧，生存是硬道理！再者，你的年纪这么大了，悲哀已成为你的定局。丈夫是天，你有能力捅破这个天吗？就是捅破了，你到哪里去？没有天哪有家？哪有你安身立命的地方？孩子，不能光注重理论，还要切合实际。另外，你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你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她的梦想实现了，就等同实现了你的梦想。至于谈到你肉体的痛苦，身体嘛，只是一堆肉，只是一具灵魂寄宿的躯壳，它本身没有任何灵气可言，而灵魂游离躯壳就能找到你自己的快乐。快乐吧，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快乐……

“散淡仙”胡言乱语，讲了一些空洞得不着边际的话后，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下线了。美凤笑了笑，“散淡仙”你神出鬼没的，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是神还是仙？

美凤久久陷入了沉思，想着“散淡仙”说的一些疯言疯语。良久，才醒过神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一下子把“蓝天白云”给拉黑了。美凤流着泪，在心里哭哭啼啼：我的“蓝天白云”，你是我今生来世的梦，我爱你“蓝天白云”！我本想做一只快乐的小鸟飞入你无比温暖和博大的怀抱，可是，狂风呼啸，会折断我腾飞的翅膀！“蓝天白云”啊，你是我梦中的高度，我的心在梦中飞翔。今生与你相约，待来生，待来生，来生与你圆一个前世追求，今生苦恋的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