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老光棍的婚事云龙天

发表于-2012年10月28日 早上8:14评论-43条

九月的夜,多了一丝清冷,何况是在这样一个深山沟沟里。加上寂寞地月光,越发的萧瑟不堪,不堪到连猫头鹰都懒得出来展示它那婉转凄凉的歌喉。只有西北风还算勤快,不停的撩动着墙上红纸黑子的新婚喜联,发出嗞啦嗞啦地响声,听起来叫人有些撕心裂肺地疼痛。

这样的夜,已够得上讨厌,然而差的还很远!

打了五十年光棍的吴三根,在炕上躺着孤枕难眠,翻来覆去惆怅万千。看看窗外皎洁的月光,他索性起身,披了件呢子大衣,从桌上摸起一把拉了半辈子的破旧二胡,径直朝门口走去。“吱呀”一声,他那五大三粗的身影被月光从门口照到了屋里,掩住了堂中墙上挂着的大红喜字。他似乎意识到了些许什么,回头看了看,然而只有自己的影子,孤单单的向墙上躺去。轻轻地一声叹息,他坐在了门墩上,摆弄好了架势,一段悲苦的二胡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随着瑟瑟北风,飘满了原本不大的村庄,满满的!谁也说不出那曲调有什么样的美丽名称,恐怕他自己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他知道的是这曲子适合这样伤感的夜,更适合伤感的他,所以一拉就是几十年。当然这样的夜要配上这样的曲调,那才够得上完美无缺,村里人也都习惯了,则没有人去阻止他的行为。阻止?谁敢!不说还好,等他过完了瘾自然便会消停;但要有个人站出来说话:“三根呀,大夜里的,你就别拉了,吵得人睡不着觉!”这可好了,第二天夜里他完全不睡了,非拉一整夜当是还赠的礼物。于是便没人敢再阻止了。上硬的?那更不行,他弟弟可是县里有名的黑社会,老大!

而今夜,的确拉的有些令人不解,因为明天就是这吴三根成亲的大喜日子了,他早该把那二胡折断,扔进河里,顺水漂到封云湖去了。邻居老村长一脸的莫名其妙,边穿衣裳边和蒙着被子的老婆子议论着:“真他娘的发神经!明个就当新郎官了,那光棍汉的日子有啥个好留恋的,就这德行,娶了媳妇也得给人吓跑。我去看看。”

村长媳妇拉开蒙着头的被子,一脸的烦躁却又劝着村长:“老头子,你可别去看,他哪能听你的,又不是没管过,非叫你明晚听一夜才安心?省省吧你!”

“嘿嘿,明晚他就顾不着了,没事,我去去就回。”说着就开门出去了。

月光下,吴三根闭着眼睛,脑袋随着手里长长的弦杆儿尽情地摇摆着,鼻腔里还发出怪难听的哼哼唧唧声。叫人看了恨不得两面巴掌伺候,扇他个痛快,哪怕扇得他顺嘴流血也难解心头之恨!

“三根!发哪门子的神经,不就当个新郎官么,值得还用这老掉牙的家当庆祝不成!”村长这一喊,着实把沉醉中的三根吓个不轻,噌一下就站了起来,正准备破口大骂,见是村长,怨言吐到了嘴边又被不情愿地咽了回去,顺势又蹲了下来,把脑袋扭了半圈儿,不看老村长一眼,也不搭话。

村长倒背着手,往三根面前走走,在石桌旁坐了下来。掏出一盒过滤嘴儿点上,有意的将吸到嘴里的烟雾使劲向三根的脑袋上吹去,他知道三根是个忠实的烟民,宁舍一顿饭,不丢半根烟!何况今夜他还特地带了一盒好的。果不其然,这好烟就是能够吸引三根狗一样的鼻子,甚至带动他的嘴巴开口说话:“还村长哩,光知道自己吸好的,咋不舍的给俺一颗尝尝?没素质!”三根埋怨着,又把头扭向一边。

“嘿嘿,老猫子闻到腥味了,给,接着!”

吴三根急忙回头接过:“火儿,给点着!”

“自个儿点!”老村长把打火机也递了过去,于是三根便尽情地享受起来。待瘾头儿过后,他终于开口步入正题了:“老村长呀,有些话不说吧,俺心里闷得慌,说吧,又怕你笑话俺,哎!管你笑不笑话,俺说了,你说俺是‘老猫子闻到了腥味’,那不假,你看俺都当了五十年的和尚,吃了五十年的素,俺容易吗?早该叫俺尝尝这女人的腥味了不是?眼下这肥肉到了嘴边,还比俺小好多岁,俺就是想不开,她究竟图俺个啥?要样儿没样儿,要钱没钱,就连这三间破房子都能当红色旅游仅供观光了,弄得俺这心里七上八下真是没个底。万一人家过来一个不顺心给跑了,你说俺这老脸往哪搁,岂不又成了村口大槐树下的热门笑话了么,哎!发愁!”三根说完又吧嗒了一口烟,那烟头在夜里忽明忽暗,像颗孤独的星星。

“原来是为此事发愁呀?依我看你那担心有些多余!现在的女人可说不准,兴许人家就是图你个老实憨厚,直来直去靠得住,能心疼人儿。况且还是二根亲自给你选的对象,要是不实成他能给你介绍么?他可是你亲弟弟,哪能叫你吃亏,再说你屋里地上蹲的,炕上铺的,不都是二根给张罗的么,他要觉得不着准,也不会给你下这个本钱。人二根是谁?县里有名的大人物!虽说蹲过两次监狱,可那是接受政府的培训,能长心眼,比上学强,又不用交学费,别人想去还没那个本事哩。看人家现在混的,在城里住着洋楼,开着小卧车,黑白两道谁见了都叫大哥,风光呀,眼气死个人儿!这些年二根对你咋样,村里人谁不知道,相信二根,别净瞎琢磨。赶明儿你这新郎官一当,洞房一入,那个不羡慕你‘老牛啃嫩草’,二根脸上也有光不是?”老村长头头是道的劝慰着三根。

人们都叫他三根,其实他算是吴家的老大,不过在他上面还有过两个哥哥,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父母光顾心疼他这个老三,疏忽了老大老二,竟得了怪病都夭折了。至于这三根的名字,也没人给做改动,后来有了弟弟,便叫了二根。二根比三根小十岁,从小就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到处拉帮结伙胡作非为,前几年因拦路抢劫曾接受过两次劳动改造,出来后却依旧狗改不了吃屎,反而越发的变本加厉,玩的更加疯狂了。村里人都知道,却因惧怕,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倒是一见面都显得恭恭敬敬,生怕惹了阎王爷而不得好果子吃。老村长也怕,怕他这村长当不到头儿,更怕他儿子那公社书记半路下马。

前些日子,二根开车带回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说是那女人喜欢山里的新鲜空气,想在山里找个老实人安家落户,过正儿八经的田园生活,这不特地给三根带来见面了。说来也怪,那女人竟然对三根一见钟情,非他不嫁了,就是待见他那老实巴交的本性,踏实!于是便急溜慌忙地把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初六,也就有了前面三根半夜拉胡胡的担心之事。

“早些睡会吧三根,你说这三更半夜的,村里人都听着你的胡胡声,谁还能睡得着?就算有个属死猪的能睡着,保证他不梦见孤坟野鬼才怪哩,赶明儿谁还有精力给你帮忙娶媳妇,光凭你,恐怕娶不回吧......”老村长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行了行了,唠叨了一辈子,就你那破猪槽子嘴,还不如个娘们儿哩,睡觉!”三根听的不耐心烦,起身要往屋里走去,突然又转过头说:“把你那好烟给俺几颗,当个破村长还搞腐败,抽这么贵的烟,说不定哪天给你捋下来,快点呀,给几颗!”三根伸着手,老村长极不情愿地抽两根正要给他,却没想被三根抢去了盒子,反而自己只留了两根。不过这倒也好,毕竟让三根手中的二胡歇歇才是最重要的。他实在是听腻了那种噪音,早想给他偷偷折断了!

此时的月牙渐渐向西移去,绕到了院外那棵萧条的梧桐后面,屋里异常的黑。三根摸着黑儿往炕边走,差点没被屋中新添置的沙发拌个跟头,心中一阵没好气,责怪沙发的多余。但随后又不气了,新婚燕尔,谁家不添置个沙发哩?这一拌,倒使得他不敢再瞎做摸索,先打开了灯。屋里的摆设和以前大不相同,难免会让他觉得有些不太自然。炕上躺着层层叠叠的绸缎被子,在灯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他舍不得去盖,生怕弄脏了洁白的被里。一张黑旧的薄被在另一边蜷缩着,那是他前半夜盖过的,这样的被子他盖着舒心,不必去刻意加以小心,于是他躺下,盖了那旧的。前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偌大的婚纱照片,那是弟弟二根逼着他去模仿年轻人一样去拍的。看着照片中的新娘子美丽丰满,浅笑迷人,眼睛里散发着一股勾人心魂的光芒,正在妩媚的看着炕上的三根,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羞愧与激动,心中不由对新娘子产生了思念后引发的淡淡惆怅。再看旁边站着的自己,年龄上悬殊了点,但经过化妆师高超的造假手艺,以及电脑上的后期处理,倒使得他有种盖不住的英俊潇洒,这是他这辈子看自己最顺眼的一次。虽然和自己的真实相貌相差甚远,但还是忍不住沾沾自喜,独自陶醉。他欣赏着照片,心中开始设想未来的美好生活,不知不觉,照片变得迷离不清了,带着幻想,他进入了甜美的香梦之中。

老村长回到家,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两点多了。这几天为了三根的婚前准备他操了不少心。这也是村里的习惯,凡是逢盖房搬迁,娶妻埋人需要宴请客人之时,他总脱不了干系,前前后后为村民安排计划着,当然村民也喜欢他管事,省心!况且他“和稀泥”的领导态度,不会惹到任何人的不满,这也是他这村长一当就是四十年的首要必备条件。按理说,听不见三根的胡胡声,他也该早些睡会儿了,可想到明天的婚事安排,他决定还是再计划一遍的好。二根那天给他下了命令说:“村长啊,我哥的婚事就靠给你了,必须搞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来的都是黑白两道的贵宾,万不能丢了我吴二根的脸!”这命令听的他心里怪难受,堂堂的一名村书记却要听从一个无恶不作的“监狱跑儿”的话,想来真是够得上龌龊,可谁叫人家本事大,该上台时绝不能藏着掖着,于是他失眠了。待老婆醒来看见他还精神,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咱那孩羔子结婚上班都没见过你这样上心,你这爹当得有名无实,老是操心别家的,睡不着就起吧,该去三根家准备早饭了,天一会儿就亮!”

风停了,月亮也西沉去换了东方的启明星当值,黎明前的空气更加的阴冷,冻得人直打哆嗦。老村长两口子一前一后来到三根家,屋里屋外已经灯火通明,不少的村民早已赶来生起了灶火,鼓风机把火苗吹得老高,嗡嗡响个不停;几个大锅也冒起了热气,妇女们站在案板前揉着馒头,切着冬瓜菜,一切都在井井有序的进行。村长环望了一下四周,转悠了两圈却找寻不见三根的踪影,便问烧火的五子见没见三根,大五更的能跑哪去。五子倒还真是清楚,说三根刚才做了噩梦,醒来大汗淋漓,紧张兮兮地跑去王大仙家解梦去了。“阴气太重!老牛啃嫩草,怕他是顶不住才做噩梦哩!”村长说。五子看了看四下人各有忙,便把嘴巴凑到村长耳前说:“村里人都议论疯了,说三根要娶得老婆本是二根在城里养的小姐,还是他的专属情人哩,我看三根这苦日子才刚刚开始。”村长也看看四周,白了五子一眼说:“别听那些没用的,知道个屁,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净瞎掰!赶快烧你的火,添柴,该添柴了!”村长倒背着手走了,一边走一边嘟囔着:“破猪槽子嘴,简直是属簸箕的,自己知道就行了,传什么传,没教养!”五子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地骂了一句,尽管往灶里添柴去了。

这时一道白光拐弯抹角地进了村,在三根门前熄了火。是一辆崭新的“鬼子丰田霸道”,二根刚换的座驾。手中暂时没儿的人们立刻蜂拥过来,赶紧打开车门,个个打着重复的废话招呼:“二根回来啦!”弄得跟国家干部视察民情似的。打过招呼都相竟散了忙去,算是在二根面前报了个到,表示:我来帮忙了!最后只剩下老村长,二根从车上拿出一盒好烟塞给村长说:“外国烟,给你一盒尝尝,今天就靠你了”。

“没事,没事,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二根放心吧!”村长说完递过一根香烟并点上,神态有足够的恶心。

“哎,咋没见我哥哥,他干嘛去了?”二根问。

“哦,三根呀他做了个噩梦,找王大仙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混蛋!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五子,赶紧给我弄回来!”二根把眼珠子瞪得老大,估计他在外面行凶时就是这表情,吓得五子赶紧添了一把柴,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时间不长,三根被五子慌慌张张拽了回来,进门就遭到了二根的数落:“哥呀,这么多人都在为你的事着忙,你倒好,还有心思去弄那个,真是哩!”

“二根别着急,你听哥说,眼看哥要成亲了,刚才梦见你嫂子跑了,哥不是着急吗,去问问是凶是吉。”三根不好意思的解释着。

“那王大仙咋说?他要敢胡说八道我定叫他仙人变野鬼!”二根着急了。

“没事没事,大仙说‘此梦乃反梦,即梦见逃跑,便会相守不离’,嘿嘿!”

“这还差不多。哎哥,这天也大亮了,一会儿来帮忙的人多,你没事就站在门口招呼招呼,显得咱还有些礼数,我到车里躺会儿,昨晚拉着嫂子去盘了大半夜的头,困了。”

“好好,二根歇会儿,俺来招呼。”

“对了,你去跟村长说一声,迎亲的车队司机早上都会过来吃饭,十六辆车,让他给安排个干净的地方用餐,都是有脸面的人。我歇会儿就来。”二根吩咐着。

“知道了,你赶紧去吧!”

老村长果然安排的好,特别为那些司机们开了小灶,添了几道美味的小炒,并在邻居家找了一间清净的客厅用餐。他知道这些都是二根外面的“狐朋狗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当然这一切也都在二根的预料当中。他相信老村长会做得很好,因为他儿子的乌纱帽一直有二根的照料才会青云直上。这些司机之中,也少不了村长儿子派来的那辆四个圈圈。

早上吃饭的大都是来帮忙干活的乡亲。老村长把一张写满黑字的大红纸贴上了墙,那上面写的是这次婚事的人员安排。随后,那墙根儿便围满了黑压压的脑袋,各自寻找着自己的名字,看分到了什么工作。与以往不同的是每项工作都安排了大量的人手,每项工作的前面还特意安排了组长和副组长,光记账栏就有十来个人的名字,看来今天定是一场声势浩大,热闹非凡的婚礼。等放下碗筷,分到工作的人就开始准备自己所需的东西,这时军乐歌舞队也架好了一切家当,一曲《今天是个好日子》唱响了整个村庄,将喜气逐渐的加以升华。

管司机的赵四带领着组员把那些迎亲的车辆装饰的喜气洋洋,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前后两个摄影师分别在屋里屋外用镜头记录着热闹的场景。

“出来了,出来了!”几个小孩叽叽喳喳地喊叫着,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五六个迎亲者,胸前佩戴红花,个个面露笑容,陪伴着早已换上西装革履的三根,缓缓从屋中走出。三根手捧鲜花,冲着院里院外的人群笑的合不拢嘴,让那发黄的大板齿在刚露头的太阳下尽情的晾晒,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使得两边的皱纹看起来更加的清晰明显。在众人的挑逗下,他的老脸一阵阵的泛着羞涩地红晕,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逃避人们的嬉笑。在摄影师乱趴趴的闪光灯下,这一行人前后钻进了豪华的迎亲车队,朝着日出的方向,一路向县城开去。

足有百八十里摸样,车队终于在县招待所门口停下。军乐队的成员纷纷下车,各持各的家当儿迅速在车前列成两行整齐的队伍,在指挥者的摆弄下,奏响了响亮的鼓号声。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架起竹竿,一阵“噼里啪啦”引来了街上无数个看热闹的“闲杂人等”。

为什么会到招待所来迎亲?原因是这样的:新娘叫露露,二根说她家在遥远的外省,要去家中迎娶,恐怕一天的时间都不够用。所以便在前一天就住进了本县的招待所,当然随同的也少不了她的所谓的“亲朋好友”们。

在人们的拥簇下,三根手捧百合敲开了新娘的房门。这一刻,其实三根在暗暗地紧张,生怕门开的一刹那会像他做的噩梦一般:新娘子跑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倒叫三根提到嗓子眼的心肝一下跌进了肚中。露露正站在床前,接受着另一个女孩给她的最后补妆,一身洁白的婚纱礼服,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着银光;高高盘起的发髻上插着数朵百合玫瑰,见三根进来,她送出一抹妖艳的笑容。那笑容勾得三根不禁打了个寒战,浑身酥麻,这是他从来没有试过的感觉,触电一般。

“大叔,我们露露年轻漂亮,可不能轻易被你娶去,先回答问题,看你过不过关。”一个略显泼辣的女孩开始给三根出题:“第一,结婚后谁做饭?谁洗衣?谁挣钱养家?”

三根那见过如此阵势,耳根子后面都红片片的,喃喃问道:“哪个是第一?”一句话搞的那女孩也觉莫名其妙了:“第一,谁做饭?”

“哦,俺,俺做!”

“谁洗衣?”

“也是俺,也是俺!”

“谁干活挣钱?”

“地里的活她哪会干,自然是俺干!”

“那就好,算你暂时通过,下面就跪下来求婚吧!”

三根看看四周,希望得到某个人的慷慨解围,可是没有。反而个个都等着看他如何求婚哩。无奈之下他竟说出:“啥是求婚?俺,俺不会!”

“哈哈哈!”说的满屋子的人都捧腹大笑,前仰后翻。

这时露露似乎有些着急了:“行了行了,别欺负老实人,赶快准备准备我们还是早些走吧!”说着抢过三根手中的花就要往出走,谁都没注意到她脸上有什么样的表情。

车队回到村里时,已快接近晌午。依照惯例,车子停在村口,由乐队在前面敲打开道,车子缓缓地紧随其后。直到门口,新郎官将新娘由车上抱到炕上,期间礼炮轰鸣,彩条漫天,掌声喝彩声连绵起伏。

此时正是宾客繁多的时间。村口麦场上停放满了形形色色的大车小辆,黄牌的,蓝牌的,军牌的,甚至还有“o”牌的,以及无牌的。二根和村长那书记儿子分别站在街口的两旁,互相迎接着花里胡哨地外来贵宾,无论白道黑道,都从这两人之间穿插而过。偶尔过一个村里的老百姓,便会被这种气场压得头晕眼花,喘不过气儿来。门口的记账处更是忙的热火朝天,一把把的百元大钞在十来个人的手中呼啦呼啦翻滚着,发出一种无比吸引人的悦耳声。那些人个个辟头汗流,看来数钱还是件怪累人的差事。一个不懂规矩的家伙在上了一百元分子后,却见礼单上只写了十元,他不解了:为什么别的都记着五十,一百,甚至二百,轮到自己偏偏记了个十元,怕是那记账的一时粗心糊涂少画了个零吧。便开口提醒:“大哥,你写错了,俺上了一百,你给记了十元,麻烦改改。”那记账的猛一抬头,瞪着眼回道:“改你娘个头!四六号不懂,问问别人去!”原来是这样,二根怕来宾给的礼金太大,影响不好,于是就用除以十的方式记账,十元便是百元,百元便是千元。还真亏他想得出来。当然并不能断定就是他所想出来的,或许这就是在社会的某种层面比比皆是的一种常用套路而已!

近十二点时,受村长的委托,那歌舞团的主持油腔滑调不厌其烦地在台上一遍遍喊着:“亲爱的各位来宾,各位朋友,男士们女士们,在这个花好月圆的良辰之日,请大家立即入座,主家已为我们备下丰盛的美酒佳肴,请立即入座,我们马上开席,马上开席!”于是那些形形色色的各种人物便随着管事们的指引对号入座。有的在邻里四舍的宽房大屋之内,甚为清净;有的在院子里颇为热闹;还有的在大街小巷中摆桌于树荫下,显得杂乱无章。

十二点准时开席,端盘的特地安排了一些腿脚好使唤的年轻人。否则很难胜任如此打破本村婚事记录的大任。他们一个个热的汗流浃背,却仍不停地为这些宾客们传递着美味的菜肴,浑然顾不上自己的腿早已被跑的一会儿粗,一会儿细。

饭过半饱,酒过半醒,新郎新娘开始挨桌敬酒了。陪同的当然还是二根和村长的儿子,谁叫他俩是村里脸面最大的人物,少了他俩,那能有今天的好事。有村长儿子的出马,倒把村长比的有些卑微了,跟在几个人身后,手里拿着酒瓶,待四个人每喝一杯,他便急忙倒上迎接下一桌的碰杯。谁都知道村长手里的酒瓶中装的其实是凉白开,要不这一百多桌下来,就算是“鬼子酒井”怕也难以抵挡。不过是逢场作戏,搞搞形式,意思意思罢了。过场是万万不能少的!

一个头染红黄杂毛,耳戴银色圈圈的年轻人站起身,端着酒杯非要敬三根夫妇一杯,出口倒甜:“叔,今天是你和嫂子大喜的日子,我祝你们白头到老,先干为敬!”二根在一旁听着不对劲,眼睛一瞪:“混蛋!别他妈瞎喊叫,醉了么!”小伙子被二根一训,顿觉刚才的口误,连忙叫着二根:“对不起大哥,我错了,自罚三杯!”“晕!你就晕吧你,走走,不跟这混蛋喝,他早多了!”说着二根催促着走了。那小伙子莫名其妙地独自喝了三杯,引得一桌人哈哈大笑,“不是,这,这,这到底该咋叫才对?你们说说看!”众人还是笑,没人回答他的问题,或许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饭后,一个个吃的满肚流油,挺着硕大的肚子,东倒西晃有些吃力的走向村口麦场上,寻找属于自己的座驾。在一次次握手拥抱中,二根等人送走了所有来宾。之后二根声称自己喝多了便到车上休息去了,这时记账组的管事夹着礼单,抱着一个似乎沉重的酒箱子来到二根的“霸道”上交账:“二哥,礼单我已核对清楚,总共收了一万八千元,分文不差,您再检查检查。”二根微微睁开双眼,用手指拨开那酒箱子瞟了一眼,见里面整整齐齐的躺着十几把百元大钞,然后轻轻地盖上说:“不用检查了,你给我算算,从我这计划一开始,到今天的吃喝拉撒,一共花了多少钱?”“账单都在这里,我已经算过了,您一共花了五万八千元!”“嘿嘿,嘿嘿嘿!”二根又闭上眼睛尽情的笑了起来,笑的很是满足,那声音在车里来回碰撞,久久不能平息。管事觉得有些瘆人,便想告辞退去。

“等等!”二根喊住了管事,“你拿一万找个合适的机会给露露和她那些‘亲朋好友’,叫她暂且伺候我大哥几天,每天我另加五百,到时候和你的介绍费一块结算!”

“谨听二哥安排!”

五天后的夜半,三根又从噩梦中惊醒,双手在炕上慌乱地摸索着,却怎么也摸不到那娇艳欲滴的小老婆了。于是赶忙起身连夜去了王大仙家。待王大仙一番烧香点纸,求佛请神后给出了结论:“此乃你命中注定的一劫,恐怕难以挽回。但你无需过于沮丧,冥冥之中自会有贵人相助,待到三年过后的花开之日,便是你又一次的新婚之时!”

三根听了,半信半疑,低头思索片刻问道:“你说俺老婆丢了还能再娶,可那天你做为记账管事,收的礼金俺咋没见?总不能弄个人财两空吧!”

“来者都是二根的朋友,自然要交到他的手中。三根,记住:钱财乃身外之物,无需强求!你以后的日子还需二根照料,他便是你命中的贵人,还望你能加以理解才是!”

三根迷迷糊糊地回到家中,他想王大仙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本来就是二根出钱办的婚事,礼金归他也对。媳妇跑了,可能就是命中注定,只是可惜了二根的一番好意,真是惭愧!

窗外的月光又不偏不倚的照入屋内,那些还没被屁股暖热的棉被沙发,此时正静悄悄的成了碍眼的摆设,三根忍不住想起了和露露刻骨铭心的短暂相处,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这样的夜,又是拉二胡的最佳时刻,只有二胡才是他最忠实的伙伴,于是便去寻找——翻箱倒柜的寻找!

然而没有。假如真的有缘,或许他能在梦中看到:那被折断的二胡,正静静地躺在封云湖面上,享受着孤独,等待着腐烂! 

2012年10月28日 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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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山野荆柯点评:

三根打了五十年的光棍,终于由弟弟二根给介绍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媳妇,三根在高兴之余,总是怀揣着一份担心。有人传言新娘子是二根的相好小姐,最后新娘子的不辞而别证实了三根的担心。二根是黑白两道的黑社会老大,整个婚礼筹备举行的过程,展现了一幅黑恶势力嚣张的图画,而且二根拿亲哥哥三根耍戏的黑心也令人发指。故事让人看到了世道的黑腐,人心的险恶,小说语言纯朴流畅,情节描述形象动人。

文章评论共[43]个
走出沼泽地-评论

第一个,上酒!at:2012年10月28日 上午10:32

月下的清辉-回复上茶,小柿子。。我也第一个,至于那人,我没有看到。 at:2012年10月28日 上午10:37

云龙天-回复吊了一上午的柿子,趁吃饭时间赶快过来给两位上茶上酒,上柿子,慢慢品尝哦! at:2012年10月28日 中午1:07

走出沼泽地-回复“吊了一上午的柿子”咪依稀啊,点解啊!(:050) at:2012年10月28日 下午5:10

云龙天-回复黎个闷题听我一一点解:摘下的新鲜柿子,需要把皮削去,然后用专用的绳子像穿帘子一样吊起来,依靠日晒风吹渐渐干枯,在八成干时,用塑料布包裹,便长出甜甜的柿霜,到此柿桃加工而成。你明白眸哇? at:2012年10月28日 下午6:54

缘水香如故-回复这位可真够闹腾的啊!看得如故眼晕呵!给给各位老师问安! at:2012年10月29日 清晨6:18

醉人秋色-评论

先占个地方,晚上来读,问候祝福。at:2012年10月28日 上午10:36

云龙天-回复还怕轮不到呀秋色,俺给你沙发伺候,等着你! at:2012年10月28日 中午1:09

琴心画舞-评论

(:011)我也占个位置,有好吃的再来。at:2012年10月28日 中午1:31

云龙天-回复琴心不是喜欢吃柿子吗,现在还就是柿子多,都无法用‘斤’来计算了,要用‘吨’才行,呵呵随便享用,顺便再来杯饮料,吃着顺当! at:2012年10月28日 中午1:45

秋泪儿-评论

学习云龙老师的美文!只是看罢心里冷冷的,问一声:情何在?亲情……爱情……at:2012年10月28日 中午1:57

云龙天-回复秋儿好客气呀,俺可谈不上老师,折煞俺也!让秋儿看后心里冷冷的,不好意思,可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冷酷无情,面对金钱的诱惑,往往疏忽了情字的存在。谢谢秋儿,敬茶! at:2012年10月28日 晚上7:11

缘水香如故-评论

写的好!我说师兄忙活啥呢?原来倒腾这么篇美文哦!大作啊!佩服!欣赏!看这篇美文倒让如故想起一个朋友给我提起的不是笑话的笑话:说某煤矿老板,玩腻了一个女人,女人还膏药似的粘上了,没办法安排她,咋办?最后想出一歪点子,一个有点残疾的叔伯弟弟没老婆,就把自己玩腻味的女人,赏给弟弟了,哎!弟弟还蛮高兴,有了老婆,后半辈子还衣食无忧——有叔伯哥照应着呢......看后就感觉——无语!社会的悲哀啊!问好啊!at:2012年10月28日 下午4:51

云龙天-回复世间真是什么事都有,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出呀。鼓捣了好长时间,才弄出这篇拙作,还望如故多提意见才是!给师妹上茶,谢谢你的留评,师兄感激不尽! at:2012年10月28日 晚上7:20

缘水香如故-回复师兄客气了。写的很好啊!美文就是要倒腾时间长,精雕玉镯,师兄好有耐性,如故得向您学习啊!唯一的意见就是,多捣鼓些这样的美文,好让如故拜读啊!呵呵.... at:2012年10月29日 清晨6:24

云龙天-回复如故总是把人夸的云里雾里,好吧,我就尽量多鼓捣一些啦,还有你,加油,一起鼓捣! at:2012年10月29日 下午6:48

醉人秋色-评论

拜读学习精彩小说,呵呵可怜的三根,可恶的二根,问候云龙,祝福快乐。at:2012年10月28日 晚上8:10

云龙天-回复谢谢秋色,同祝你快乐幸福!敬茶! at:2012年10月28日 晚上10:06

风儿那么缠绵-评论

来弟弟家坐坐,看好文,喝小酒!呵呵!at:2012年10月28日 晚上8:24

云龙天-回复姐姐也知道俺家酒多呀,好吧,先敬三杯,愿姐姐如意安康! at:2012年10月28日 晚上10:08

风儿那么缠绵-回复再来赏读佳作,尽兴而归! at:2012年10月29日 清晨7:59

格子调-评论

才看到云龙的小说,实际上隐约中觉得三根有点辛酸吧。at:2012年10月28日 晚上8:32

云龙天-回复格格驾到,顿使寒舍蓬荜生辉!给格格请安,愿万事顺心! at:2012年10月28日 晚上10:11

郑佳仪-评论

问好龙天,欣赏精彩小说。at:2012年10月28日 晚上9:53

云龙天-回复原来佳仪没跟着小张去KTV呀,竟然跑来了俺家,那就同下面的兄弟姐们一起举杯吧! at:2012年10月28日 晚上10:13

飞雨点点-评论

很有氛围,写得很生动。这篇显得尤为厚重。at:2012年10月29日 上午10:10

云龙天-回复谢谢点点的赞赏,敬茶! at:2012年10月29日 下午6:50

雨素-评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弟弟拿大哥这样来耍真是可恶至极。at:2012年10月29日 上午11:35

云龙天-回复面对金钱的诱惑,有些人就是会变得无恶不作。哎,都是人民币惹的祸。谢谢雨素留评,回复来晚,敬茶! at:2012年10月29日 下午6: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