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的隐士文化古已有之,一些修养学识极高的名士因时局动荡,不愿为官,隐遁山林过着悠闲清净的生活。这种虚无淡泊的追求,为世人所仰慕并效仿,这些隐士高贤的事迹也因此而千古传颂。尧舜时的巢父、许由在幽寂的山林中深居简出,过着清苦的生活。汉末魏晋时的竹林七贤更是纵情山水,天马行空,游行自在,追求心灵的自由。
汉末魏晋南北朝是我国历史上悲剧最多的年代,黄巾起义、三国之争、八王之乱、南北朝分裂,酿成社会秩序解体、崩溃,各种思想、信仰冲突,玄学成了这个时期的主旋律。士人们逃离战乱,不愿为官,既享受山林幽境,又不离尘世,潇洒自如,游行自在。“朝隐”的概念从此形成,不遁迹深山,不拘泥与形式,“虽未睹三山,便有使人有凌云意”。士人们面山筑室而居,“目送归鸿,手挥五弦”,“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欣赏的是一种意境超然悠远的山水,开创中国文人园林的先河。
魏晋时期的士人设想中隐居的理想环境是“使居有良田广宅,背山临流,沟池环匝,竹木周布,场圃筑前,果园树后”。此时的隐士摒弃了商、周时伯夷、叔齐之饿死首阳山,舍弃了汉以前的隐士隐居深山与虎狼熊豹同处的方式。从此,文人隐士梦也不是人人想做就可以做的,他们必须以良田为基础,以广宅为条件,才能过起悠闲自在的隐居生活,做着清风朗月、潇洒自在的隐士梦。
诸葛亮也许是最早过着悠闲自在的隐居生活的隐士之一,陈寿的《三国志》,“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只可惜诸葛亮后来因为刘备的三顾草庐而成了蜀相,从此与隐士无缘。诸葛先生的田园虽良田不多,而且只有草庐而非广宅,但已有了文人园林的雏形了。真正成为隐士鼻祖的人物应该是晋朝的陶渊明,他不愿为“五斗米”折腰,毅然辞去彭泽县令,回归故里,隐居田园,以躬耕治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追求“无车马喧”悠闲清净的结庐生活,实现了他的隐士梦。他的《归园田居》诗是这样描写其隐居的田园: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在后来的文士中,除了林和靖、苏东坡外,像诸葛亮、陶渊明这样亲自躬耕者似乎不多见了,因为隐居的文士大都是高官出身,维持生计已不在其考虑的范围,园林越来越不重物质形态的组成,而注重精神风貌的构建。唐时王维隐居的辋川别业景致繁多,有孟城坳、华子冈、文杏馆、斤竹岭、鹿柴、木兰柴、茱萸泮、临湖亭、欹湖、柳浪、栾家濑、金屑泉、白石滩、竹里馆、辛夷坞、漆园、椒园等。其园林的风貌与表现的精神,可从他的描写辋川别业的诗中去领略。《华子冈》:“飞鸟去不穷,连山复秋色。上下华子冈,惆怅情何极!”;《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白石滩》:“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鸟鸣涧》:“人间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山幽林深,树木森森,群山环抱的山地园林中,流泉、鸟鸣、人语、琴声、夕阳、月光和谐地构成一个近乎完美清幽的境界。在这里山水与园林主人的心灵、情感已交融于一体,整个环境弥漫着梦幻般的自在无碍、悠远清净的隐士心情。
北宋的沈括曾描绘其在园林中的隐居生活,“渔于泉,舫于湖,俯仰于茂木美荫之间”,“于心目之所寓者:琴、棋、禅、墨、丹、茶、吟、谈、酒”,此时的文人隐士梦已不满足于山水,除了欣赏山水外,还要有多种艺术追求和享受舒适的生活。北宋画家郭熙更是用“可行、可望、可游、可居”来对园林高度总结。
随着文人士大夫欣赏品味的变化,文人园林逐渐向注重情韵意趣,以小见大,以诗画的意境来丰富心灵的体验,从此写意式文人园风行。如郑板桥的十笏园,“十笏茅斋,一方天井,修竹数竿,石笋数尺,其地无多,其费亦无多也。而风中雨中有声,日中月中有影,诗中酒中有情,闲中闷中有伴”,此时的文人隐士已融于市,即所谓的“市隐”,因而有“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之说。此时的文人已把目光投向私家庭园,拳石斗水,数竿竹木,让小小的庭园里有山、有水、有声、有树、有竹、有花、有月、有影、有伴,构成悠然自得、澹泊宁静的意境。
园林中的山光水色、鸟语花香可供文人士大夫们留连,特别是给失意的文人以慰藉。宁静秀美的私家庭园,给在污浊的官场、狡诈的世情和纷繁的事务包围中的文人士大夫们,提供了一块可以停靠的无适不可的心灵港湾,这也许是文人的终极隐士梦。
本文已被编辑[轻轻走来]于2005-1-23 14:24:1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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